——来时是被人推着,走时是被人抬着。
姚志远这待遇算是升级了。
——来时是自己行着,走时是被人钳着。
姚敏敏这待遇算是降低了。
手腕被李家那莽汉子抓得生疼,姚敏敏微微将胳膊往外抽了抽,然后她的动作还没持续两秒,便察觉手腕上的疼痛感就此加剧数倍,“李军才!疼疼疼啊……”
李军才给她一个白眼,“疼就老实点,再胡乱动,我现在就去公安局喊警察抓你。”
前方的李有才正架着姚志远双腿前行,听到这话,亦没个好气道:“敏丫头,咱不是非得拘着你,但是远娃子今天变成现今这副样子,一半的责任在你娘,另一半的责任便是在你了。”
“我本来还以为你娘遣你过来是打算开始关心远娃子,可我还是太天真了。人的习性哪是能忽然改得了的呢?恶妇怎么可能一时半会便有良心呢?”
“以前是我对你们太仁慈了,所以才会让你们一而再,再而三的在我眼皮子底下伤害远娃子。”
“现在我觉悟了,以后我要按照主席通知说的话去对待你们——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
姚敏敏眉眼跳跳,“啥啥啥……啥意思?”
主席同志是说过这句话,但是这句话是这样用的吗?
李有才回头看她一眼,“意思就是远娃子在你们娘俩那里受的所有委屈,我全部都要从你们那里替他讨回来公道。”
在姚敏敏的印象当中,李家的这位叔一直以来都是个和蔼的人,正是因为是个和蔼的人,说出这种话来才更加令她感到害怕,“叔,我……我没做啥坏事啊,我真不知道远娃子病了啊!我娘给我说……”
此刻他们的行程进度即将到达主治医师办公室。
李有才对姚敏敏的辩解噬之以鼻,于是便打断她的话道:“不用解释了。远娃子被你气的犯病这事乃是既定的事实,不论你娘冲你说过什么,后续如何行动都是你自己所为,而不是别人强行逼迫。”顿了顿,他继续道:“等大夫看过远娃子的情况后我再决定如何对你进行处置。”
“军子。”
听到他爹叫自己的名字,李军才连忙应道:“爹,你说。”
“看好姚敏敏别让她跑了!”
李军才点了点头,“保证完成任务。”
得到儿子的保证,李有才勉强牵了牵嘴角。
跟那拉壮丁帮他一起把姚志远抬上来的男青年道了声谢,他转头将姚志远犯病时的‘前情后状’一一告知给了面前的主治医生。
对方边听边点着头。
在他语毕的同时,正巧为姚志远做完了翻眼皮撑嘴唇等一系列的检查动作。
检查完后,只听医生道:“听你这么说,我断定这位小同志得的应该就是精神分裂症了。”
李有才瞪大了眼,“啥是精神分裂症啊?”
医生道:“就是你的脑子分裂成几瓣,一瓣这种性子,一瓣那种性子。这位小同志暂时表现出来的性子只有两种还算好的,我年轻在苏联的那会儿学习的那一阵子,曾在医院见到过一个性子分裂成七八种的患者,那患者的性子有的阳刚、有的胆怯、有的爱美、有的缺德……总之就是反差极大,看起来一个人身体里就跟住了一堆人一样。”
李有才听得目瞪口呆:“这……这确定不是七八个鬼怪钻进到人的身体里了吗?”
“说什么呢?科学!科学你懂不懂?”医生一脸正气,“破四旧除四害都那么久了,咋还有人相信神神鬼鬼的那种东西呢!封建迷信要不得的懂吗?”
看着面前一脸憨厚的老队长将头点了又点,医生仍然不放心叮嘱,“我给你说啊,这位小同志就是得了病而已,人人都是平等的,你可不能将他区别对待,更不能相信封建迷信那套请什么天师神婆为他驱鬼啊、给他喂符水喝啊什么的!那样是会出人命的!”
李有才再次忙不迭点头。
医生叹道:“国家现在正处于初步建设阶段,物资紧缺,咱这小县城里没有什么精神病药物类的供给。所以说要想这位小同志的病情不被恶化,要么你们就把他送到大城市治疗,那里有专门的精病医院。”
“多大的城市?”
“首都!”
李有才连忙摇头。
太远了太远了。
上千里的路呢,开拖拉机估计都得耽误十天半个月,去不了啊。
医生继续道:“去不了大城市治疗的话,你们就最好不要让这位小同志再受到什么刺激。他现在的病情正是在初始阶段,可能他受的刺激少了,这病自己就会好了。但若是不断的受刺激导致病情加深,那他的脑袋里说不定也会接二连三冒出别的性格来,到时候性格增多,整一个疯子就会这样在你们手中诞生,你想想,好好的一个人在你们手里变成疯子,这缺不缺德啊?将来老了以后是不是得下十八层地狱啊?”
李有才:“……。”
不是刚说过不能搞封建迷信的吗?
从医生办公室出来,李有才面上一片惋惜。
虽说医生已经说了,远娃子的病症只要不受刺激就不容易犯。
但奈何远娃子有一堆糟心的亲戚,未来受到刺激的可能性还是极大的。
见李有才出来,姚敏敏唰的一下从医院座椅上站起,“叔,咋样我能走了不?家里人都忙着秋收呢,我得赶紧回去帮忙,秋收时候无论男女都一天十个工分呢!”
李有才嗤笑,“我还以为你忘了咱们现在的组织生产模式呢。”
“又不是旧社会时候地都是自家的,家里秋收忙不过来喊喊亲戚邻里帮忙干干活。咱们现在土地都是公社的,都是国家的!你说你在这时候喊远娃子去你婆家帮忙,能给你帮个什么忙?难不成你打算趁着工分高的这一段时间让他下地为你婆家挣工分?敏丫头,你要真是这么个打算的话,你还要点脸吗?”
“如果我没有记错,前些年远娃子也老是在秋收这一阵给队里请假说是身体不舒服,不会那么些年,都是去你婆家给你婆家人帮忙了吧?”
姚敏敏嘴唇嗫嚅,“……叔,我……。”
见她这个反应,李有才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纵使他的猜测与现实有些出入,那些出入也并不算大。
“行了,你不用解释了,你的解释我不会再信,等远娃子醒来跟你对峙吧,如果你真敢做这种‘移花接木’的事,我会亲自向公社上报你的行为,尔后组织大队对你进行斗/私批/修,将你送到公安局进行思想改造。”
“姚敏敏同志,社会主义容不下你这种思想抛锚的同志对别的优秀同志胡作非为!”
*
姚志远清晨醒的早。
当时是被饿醒的。
吃完李军才替他从医院食堂打来的玉米糊糊,恰逢隔壁病床葛大河想要下楼晒太阳。
被对方连番撺掇说晒太阳对人身体有好处,再加上他想把自己手上握着的这八百克挂面转手买卖出去,故而仅是思考了一会儿,他便答应了对方的提议。
人一吃饱本就容易犯困,再加上沐浴了那么久的阳光,在演完戏被李有才以及路人抬起来朝医院内跑的那时,他就已有些昏昏欲睡。
强忍着困意听完了李有才跟大夫的对话,得知自己这些天的表演终于有了跟心理预期相同的成果(精神分裂症)后,他再扛不住自己的睡意,睡倒在了病床之上。
这一睡,便是整整两个小时,真正做到了‘太阳都晒屁股了’,姚志远才揉着自己惺忪的睡眼撑开了眸子。
李军才正当壮年,再加上昨夜在医院走廊也睡得不错,故而反应灵敏,第一时间便发现了清醒过来的姚志远,“远娃子醒啦!”
一道吼声使得整间病房的人都将目光聚焦在了姚志远的身上,这其中当然包括有李有才以及心中正惴惴不安的姚敏敏。
赶在李有才开口之前,姚敏敏快跑向姚志远的床边。
亲热的拉住姚志远的手,她呜咽着道:“远娃子,姑错了,都是姑的错!你还记得你小时候姑有多疼你吗?那时候你爹妈在地里干活,都是姑在家带着你陪着你玩的。姑不知道你的身体竟然伤成了这样,要是知道的话,怎么也不会提出那种无理过分的要求。”
“远娃子,你打姑吧,如果你打了姑就能消气原谅姑的话,那姑就站在这里不动任你打。姑想给你赔罪,无论你想怎么对待姑,姑都愿意接受你的惩罚。”
姚志远闻言一把甩开她的手,“姑,你这是咋了?”
他爹曾经说了,男人打女人会缺德倒八辈子的霉。
他才不会傻了吧唧上这恶婆娘的当!
听到姚志远对自己的称呼,姚敏敏怔了怔,“你……远娃子你好了?”
话音刚落,已然走至床边的李有才一把将姚敏敏拨开,“远娃子这病是一阵一阵的,只要不受刺激就不会犯。”
“敏丫……姚敏敏同志,你别在这里打什么感情牌了。你要是欠拾掇,我不介意在你挨□□的时候亲自主持,到时候你想怎么被人打,只要随便给我使个眼神,我都能让你如愿。”
警告完姚敏敏,见对方嘴唇嗫嚅了一下便低头退向墙角,收回自己的眼神,李有才将今晨期间发生的一系列事全部告诉了姚志远。
讲完这话,他对着姚志远询问道:“你前些年秋收时候是不是都是去你姑那了?”
姚志远神情黯然地点了点头。
“你在你姑那都干什么活?下地帮她婆家挣公分吗?”
姚志远仔细回想了一下,“这倒没有,我不是他们村儿的人,挣不了他们的工分。姑一大家子人秋收的时候都忙,我每次就帮她们一家带孩子、做饭、喂鸡……闲下来的话,去她家自留地转转帮忙收拾收拾,去年发现竹筒做杯子挺好,所以没事也用砍刀剁几只竹筒用着喝水。”
你这傻孩子呦!
听到这话,李有才分外想将刚刚那个陷入癫狂的远娃子召回来给姚敏敏再来上几下。
这算盘打的真是好,一家子人趁着工分高涨的时候下地干活,不留劳动力在家,把家里的杂物交给外人来收拾,节省他们自己的精力跟时间。
人咋能这么不要脸呢?!
叹了口气,李有才再次询问:“远娃子,现在有两个选择交到你的手里。一,送你姑挨批/斗进局子。二,让她给予你精神以及钱财补偿,你选择哪一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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