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谦愣了愣, 可能没想到黎青颜竟然会冷不丁问他这个问题。
“这…怎么了吗?”
黎青颜没接茬,只执着道。
“你说便是。”
夏谦有些迟疑, 但转念又没觉得这事有什么问题,随处拉个江南夏家的人都知道答案。
所以,夏谦想了想便说道。
“谨,夏谨。”
夏父给夏家两兄弟起名可是有讲究的, 大哥名谦, 小弟名谨。
希望他二人,不论遇到任何事,都能保持谦逊谨慎,是美好的祝愿。
夏谦觉得不论他自己的, 还是他弟弟的名字,都有极好的寓意,他很是满意和喜欢。
可黎青颜听完, 整张脸算是真正彻底黑了下来, 像是冷冰冰的黑曜石,在春寒的夜里,显得越发冷峻黑暗。
两人之间, 又是漫长的沉默。
沉默到夏谦脸上的表情都快僵了。
好一会, 黎青颜的声音才响起。
“骗子。”
说完,黎青颜再没看夏谦一眼,脚步微转, 便错身往夏谦身后走去。
夏谦一愣, 赶忙转身, 冲着黎青颜的背影道。
“我没骗你啊。”
“我……”
夏谦想法简单,以为黎青颜说的是他弟弟名字一事。
没错啊,他弟弟就叫夏谨,这一点,夏谦敢拍着胸脯打包票,一丁点儿都没骗黎青颜。
可黎青颜并没有因为这句话,有所停留或转身,甚至打断了夏谦还未开口的解释,只淡淡留下了一句。
“该同我解释的人,不是你。”
一句话落下,夏谦脸色顿时一白。
而黎青颜却已走远。
***
黎青颜回去之后,将自己一个人锁在屋子里,谁也没搭理。
但她也什么都没做,只是一个人呆呆地坐在书桌前,愣神。
黎青颜今日出去的早,没来得及关窗户,这会夜风带着寒冷透过窗户吹着黎青颜黑亮的发丝,也吹动了面前的白纸。
黎青颜却仿若不觉,就这么静静地被寒冷的夜风吹着。
约莫一个时辰过去后。
黎青颜轻轻眨了眨眼,像是意识忽然回笼了一般,眸子微微闪了闪。
然后,她咬了咬下唇。
有些泛白的唇色,让她咬出一圈明显的牙印。
过了一会,黎青颜才缓缓提笔,一手压平了被风吹得起了褶皱的纸,另一只手拿着笔于纸上轻轻落下一个字——
“骁。”
笔走龙蛇,铁画银钩。
经过两年的时间,黎青颜的字已经练得愈发熟练完美,有着“祈愿居士”的字的影子,也写出了自己的风。
如今,这白纸上的“骁”字,像是两人字体风的融合。
同样,这“骁”字,也是让黎青颜意识到夏谦对她欺骗的关键。
不过,现在也不能称呼“他”为夏谦了。
黎青颜直勾勾地看着纸上的“骁”字,眸子里渐渐浮现一丝自嘲和受伤。
黎青颜如何都想不到,自己有一天会被最为亲近的人,如此欺骗。
一骗,整整两年。
事情要从黎青颜向夏子月打探真实的夏谦开始,其实夏子月口中的夏谦,同黎青颜接触到的好似并没有什么太大的不同,但听在黎青颜耳朵里,就觉得感觉有些怪异,可她说不出哪里怪异,再加上她心里早有存疑,这怪异感就越发明显。
直至夏子月话匣子打开,说到夏谦为了给弟弟治病,钻研医书入了迷。
“二弟弟是个好的,不忍见小谨难受,日日便捧着医书看……”
黎青颜当下瞳孔一滞,思绪根本不能再跟着夏子月的话走,只微微张了张口,呼吸急促了两下。
过了好一会,她忽然打断夏子月的话道。
“夏谦的弟弟…叫什么?”
夏子月不疑有他,随口回了句。
“夏谨啊,谨慎的谨。”
“……可曾有别的小名儿?”
闻言,夏子月奇怪地看了黎青颜一眼,摇了摇头。
断了黎青颜最后一点辩驳的心思。
黎青颜永远不会忘记,她同夏谦初次见面的那一日。
夏谦替弟弟祈愿,她替自己祈愿,两人共享了一艘“长命百岁船”。
那绣着“颜”和“骁”的“长命百岁船”,就在灯火摇曳的湖上,慢慢飘走,飘远。
可谁曾想,夏谦的弟弟根本不是叫夏骁。
“骁”到最后也不知道是谁的代号。
而当年同她一起放船的单纯少年……
黎青颜脑海中顿时划过那张无害的面庞,但转瞬又粉碎到稀烂。
连脸都是假的,还提什么单纯?!
思及此,黎青颜眉眼终于露出了掩饰不住的烦躁。
她视线微微停留在了白纸上的“骁”字。
下一刻,右手落下。
一个大大的“X”死死地交叠在“骁”字上。
好似一种否定和拒绝,无形中拉开了一段看不见头的距离。
***
夜深,月圆,今夜刚好是月十五。
黎青颜出现的时候,原身脸上明显一愣。
她极少见到雪梨脸上会出现这样受伤的神情。
过往这两年,雪梨不管是完成她的心愿也好,搜集调查白家迫害黎家的证据也好,振兴长平侯府也好,她都是一副雄赳赳气昂昂的模样,可今日,她却如同霜打了茄子一般,整个人看着无精打采极了。
原身自然能看出问题。
所以,她直接关心问道。
“雪梨,你出什么事了吗?”
这两年,虽然黎青颜和原身基本只能一月见一回,但两人却在共同面对这些两年内的大小风浪间,结下了深厚的友谊。
原身自不必说,从小做男儿打扮,身边亲近的女子除了亲人,便是秋平,秋平又是下人,同她有着阶级上的观念差别,很难有更深层次的交流。
黎青颜虽然来自现代,在现代也有朋友,但黎青颜常年要为家中分担,工作繁忙,还要兼职打工,同朋友相聚的时间也少,也没交到几个真正意义上的知己好友。
可这样两个人,却因为特殊的机缘,在一个特殊的场地,有了相遇。
两人皆是才学了得之人,再加上原身虽为古代女子,却以男子身份行走,见识视野不受历史局限,而黎青颜来自现代,同样开阔,一时,两人除了正事外,平时也有闲聊交流。
而在一番交流中,也愈发对对方欣赏。
偶尔两人都会觉得,对方在某些方面,就像另外一个自己,只一个眼神,便全然明了意思。
所谓知己,大抵便是如此。
而此时颓丧不知所措的黎青颜,一听到原身的关心,堵挺的内心好似找到了一个抒发口道。
“我现在有点明白,你当时是什么心情了。”
当时指的是——
原身知道白景书欺骗她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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