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067

    以至于黎青颜回去之时还有些心不在焉。

    实话而言, 现在的长平侯府确实没落, 黎青颜想要更好地保护自己, 最好要有更有助力的背景和身份,不然,她就像一只随时被人窥伺的小白兔, 手无还手之力的紧。

    当然,她也可以靠着自己的才学,但到底需要一段很长的时日, 才能武装出盔甲。

    担心就担心, 盔甲还没武装出来, 人先没了。

    而且,能跟着烟雨先生这样的经世大儒学习,黎青颜不论是想推行现代教育思路, 还是研究学习古代百家思想,皆是大有裨益。

    可以说, 这是一个极为难得的机会。

    然而……

    黎青颜恍惚间想起, 原身站在烟雨先生面前,握得手心全是指甲红印,面上却没有丝毫低头的傲然模样。

    她占据了原身的身体, 虽非她本意,但到底是用了别人的壳子, 所以, 黎青颜尽量不去破坏原身原有的一切。

    不论是高冷的面皮, 还是响亮的才学名头。

    更何况是去做原身不情愿做的事, 好比这回,如若黎青颜真去做了,就像折了原身当时在烟雨先生面前直起的傲骨一般。

    黎青颜虽从未同原身打过照面,甚至在读原书时,一开始是冲着“黎青言”看得,但因为原书主要描写的还是女帝的爱恨纠葛,对“黎青言”描写的并不够全面立体,大多存在于女帝对其美化的谪仙描述中。

    原书里的“黎青言”,就像个神仙一般的人物,清冷矜贵,万事不过心。

    可黎青颜知道的“黎青言”,却是一个会因为啃不下书本,躲在被子里哭,会咬牙坚持想以一己之力扛起哥哥和长平侯府的名声,会为往生的哥哥夜夜愧疚诵经的倔强傻姑娘。

    谁也不知道,“黎青言”的快乐终止在五岁,此后的她,带着对哥哥的愧疚之痛,活在自我的折磨之中。

    黎青颜将黎老侯爷和黎青堂,视为自己在这个时代的唯二亲人。

    可最让她感到心疼的还是——

    原身。

    何谓痛苦之根?

    便是,连自己都无法放过自己。

    而她不想再加重原身的难受,即使,她已经不在了。

    黎青颜身形微顿,本是纠结为难的神色,渐渐舒展开来。

    ***

    想通了的黎青颜,心情有几分轻松,很是欢快地朝自己住所而去。

    只是,还未等她靠近,远远就见两个一高一低的身影在她住所门口徘徊。

    走近了黎青颜才发现是夏谦和他的小厮乌木。

    夏谦背在身后的手上似乎还拿着什么东西。

    不过,这会心情稍松快的黎青颜,有心思打量一些细微之处。

    比如,感叹了一下江南夏家的家风纯正,守礼守矩。

    要知真正的大家风范,从不是看本身如何,而是看与之相关的言行风品。

    与之相关,小厮自然也在其列。

    黎青颜方才有观察,乌木本是同夏谦差不多身高,却一直保持着矮他半身的姿势,双手恭敬地置于胸下一寸位置,全程甚至连指头都没颤一下,端得不动如山。

    这般立如青松,定是受过专业训练,想想自家秋平该是不行的。

    看得是小厮,想得却是夏家和黎家的区别。

    黎青颜忽然觉得,夏家还真不愧是传世的诗礼大家,这方面而言,不过刚刚新兴几代的黎家还是比不得的。

    念头慢慢滑过,黎青颜已然走近夏谦和乌木。

    同样,两人亦然发现了她。

    夏谦眼神忽亮,欣喜地同黎青颜招呼道。

    “阿言,你回来了。”

    黎青颜点点头,有些疑惑回道。

    “阿谦找我有事?怎么不进去等?”

    立秋已过,最近一些时日已然有了些凉意,虽不至于生病,但到底凉意入骨,并不是多好受的一件事。

    夏谦却是笑了笑。

    “方才听秋平说,你被助教叫去已有一段时候,我寻思你该是快回来了,便想着在门口侯你。”

    “助教大人寻你何事?”

    夏谦笑得随意,身后的乌木却不自觉翻了翻眼皮。

    这位黎世子真是好大的面,竟是第三位让主子等候的人。

    黎青颜将助教大人的话粗略说了下,包括后面烟雨先生要收徒弟一事。

    本来以为定然会让夏谦变色,谁料夏谦听完烟雨先生要收徒弟的事,面上并没有多惊讶。

    黎青颜奇怪。

    “你不惊讶?”

    夏谦还是笑,只是这回笑容有些淡。

    “若烟雨先生通医理,或许我会有些兴趣。”

    黎青颜这才想起夏谦是个医痴,本就不太追求才学一事。

    耳边,夏谦接着道。

    “我定是不参加的,不过,以阿言的才学,倒可以一试,说不准会有意外的收获。”

    说完,夏谦嘴角微有弧度上翘,似是想到什么好玩的事。

    可黎青颜却是轻轻摇摇头道。

    “我也不参加的。”

    话音一落,夏谦微愣,瞳孔略睁,显然没想到黎青颜会不参加。

    “……为何?”

    “我已经被拒过一次了,再参加岂不是很没面子。”

    黎青颜下巴微扬,眉头微皱,故意让自己的表情显得生气和倨傲些。

    可夏谦似是还想说点什么,黎青颜怕漏了马脚,赶紧补了句。

    “而且,烟雨先生也不会选我的。”

    “哦?为何如此笃定?”

    “如若你是烟雨先生,会挑选一个你曾经否定过的人,那不是打脸吗?”

    黎青颜一边说,一边还学着打脸的姿势皱巴着一张脸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脸颊。

    不过即使力度不重,黎青颜皮肤金贵,脸颊上也落下了一道淡淡的粉红印。

    看得夏谦眼眉微皱,注意从黎青颜的话,转到了她的脸上。

    下一刻,夏谦拦住了黎青颜拍脸的手。

    黎青颜纳闷,不知其意地看了一眼夏谦。

    “怎么了?”

    夏谦抿了抿唇,过了一会,才是勾了勾唇,状似无所谓道。

    “阿言说话就说话,怎么还对自己动手,你看这脸都红了。”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轻易可打不得。”

    虽是在笑,黎青颜却觉得夏谦有点不高兴,可她又不知道夏谦为何不高兴。

    但黎青颜也没想到原身身子如此娇贵,虽然她脸颊一点都不疼,但看到夏谦眼里的认真,也知道他没说假话。

    不过,想想夏谦说的也对,这可是原身的身子,她可不能把她磋磨坏了。

    黎青颜有些讪讪然地放下手,轻轻点点头,表示听进去了。

    夏谦这才语调上调了些。

    “且不说烟雨先生如何,今日我来,是给阿言带了一点东西。”

    黎青颜闻言来了兴趣,挑了挑眉道。

    “阿谦要给我什么东西?”

    夏谦微微一笑,笑得有些神秘。

    “定是能让阿言开心的东西。”

    能让她开心的东西?

    穿书游戏通关秘籍?

    黎青颜脑洞大开了一下,但也知道不可能。

    她仔细想了想也猜不出来,便是直言好奇道。

    “阿谦可别卖关子,是什么东西?”

    夏谦微微一笑,确实也没拖着黎青颜,下一刻,就将藏于身后许久的手露了出来。

    一本蓝皮封面的书卷落于夏谦手中。

    黎青颜低头,细看了一下,不过是一本普通的书卷。

    她纳闷问道。

    “这是何物?”

    夏谦抬了抬眼皮,冲黎青颜眨了眨眼。

    然后,另一只手将那本蓝皮书卷翻了个面,又调转了个方向,对向黎青颜。

    黎青颜这才“咦”了一声。

    而下一息,她差点没用手覆住嘴,讶异欣喜浮现在她的眼。

    因为她看到了一行字——

    《祈愿居士字帖》

    光这六个字,黎青颜就认出这同她在彝伦堂看到的那张泛黄纸上的字迹一模一样。

    这就好似她找到了本已绝版的心仪包包。

    黎青颜一下子激动地语无伦次道。

    “这…这是在哪找到的?”

    夏谦似乎早已预料到黎青颜激动的反应,将手中的字帖塞到了黎青颜怀里,接着道。

    “也是凑巧,今日乌木替我整顿行李的时候,发现我家中长辈有送一些字帖过来。”

    “我打眼一瞧,就瞧到这本字帖,你知我过目不忘,便想到那日我二人在彝伦堂看到的那张纸。”

    “那日,我见你心喜,便想着赶紧给你送过来。”

    “如何,开心否?”

    夏谦将始末交代个全。

    落到最后一句,成了温温柔柔的语调,好看的星目,就这么一眨不眨地瞅着黎青颜。

    专注且认真。

    仿佛眼里只有黎青颜一人存在般。

    被盯着的黎青颜感触最深,那种眼神,她从未见过。

    黎青颜忽地心口一跳,好似有一片羽毛,画着圈在黎青颜心头搅起一圈圈涟漪。

    就连手中的字帖都有些发烫。

    黎青颜下意识紧了紧手,不知为何有些不敢直视夏谦,只声音有些发干道。

    “——开心。”

    被夏谦如此珍重对待,她开心。

    黎青颜在现代的朋友很多,可是如此处处为她着想的朋友却没有。

    她没想到她第一回碰到这样的朋友,竟是书里的夏谦。

    人心皆是肉长,黎青颜即使不断提醒自己这只是个书中世界,也不免会一点点投入真情实感。

    好比,现在,对夏谦。

    只是,她不知道,这样是对还是错。

    因为,她……

    毕竟不属于这里。

    短短几瞬,黎青颜的心思已然百转千回。

    而夏谦却不知黎青颜心思如何,只觉得她好似有些纠结。

    但就在夏谦不知黎青颜纠结什么时,又听黎青颜道。

    “可这是阿谦长辈所赐,要是给我,不太好吧。”

    这回,黎青颜的声音正常了些。

    夏谦一听,只当黎青颜方才是在纠结这个,笑了笑道。

    “无碍,此物于我无用,我最多也就是累桌之用,倒是对阿言,极其有用。”

    “物尽其用,尤其是落在值得的人手中,想来它也是高兴的。”

    夏谦说完指了指黎青颜手中的字帖,笑得霁月清风。

    而黎青颜却身形忽顿,脑海不住想着,夏谦方才那句,心头的一丝丝甘甜终是裹着了糖画。

    她是值得的人。

    对它,也对他。

    ***

    回去的路上,夜深风微起。

    夏谦嘴角噙着一抹清浅的笑容,让一旁的乌木心头微疑。

    主子很少有不伪装的时候,还笑的。

    可还未等乌木想透,就见夏谦的右手手指不住颤了一下,脸上的笑容也顿时一收。

    乌木一急,赶紧上前想将袖里的暖包递上。

    却见夏谦手一抬,止住。

    “还在外面。”

    意思不能暴露身份。

    紧接着,夏谦按着发颤的右手就准备往回接着走。

    乌木看着夏谦强撑着的背影,眼里划过一丝心疼的同时,心头不由对黎青颜多了几分怨怼。

    等两人好不容易回了自己院落,关上门。

    乌木才赶紧将暖包递上,眼神变换了下,最终还是没忍住开口道。

    “主子,您这又是何必呢?”

    何必为了让黎世子开心,自己撑着身子,不眠不休地写了一夜字帖。

    未尽之言,夏谦懂得。

    他一边拿着暖包,一边不知从何处取出一瓶紫檀色金纹繁复缠绕的木瓶。

    扭开,倒出,一粒中线藏金的棕丸落于他手。

    夏谦面无表情地看着手上这粒藏金棕丸道。

    “你不懂?”

    乌木点头,表明他确实不懂。

    夏谦将那粒棕丸轻轻放入口中,好看的星目,落在手中的暖包之上,轻轻蹙了蹙眉。

    “其实,我也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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