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那夜黎青颜睡得极好。
她还做了一个好梦, 梦到自己终于摸到白景书了, 只是后头过于高兴, 导致梦做到这,便戛然而止, 此后, 黎青颜的意识则彻底陷入一片黑沉。
结果,黎青颜梦里摸到白景书后, 也没提示会不会恢复记忆。
梦是好梦, 就是有些虎头蛇尾的。
不过, 这个梦倒是提醒了黎青颜, 她记得昨夜,她可是觉得白景书有些古怪的。
看来, 还得找个机会, 摸一下他的手才行。
黎青颜眼里不自觉浮现一丝深思。
而黎青颜刚醒不久, 就被秋平略带一丝着急的声音唤道。
“世子爷,世子爷, 方才有人找你。”
黎青颜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 随口回道。
“是谁?”
“是周助教身边的侍从,让您一会巳时去一趟博士厅。”
“博士厅?”黎青颜奇怪地扬了扬眉。
秋平口中的“周助教”,正是负责黎青颜所在的广业堂这一年教学的“助教”, 相当于现代的班主任老师。
而“博士”, 则相当于现代的主任级教授讲师。
眼下, 从五品的“助教”让她去正五品“博士”办公的博士厅?
这倒是稀奇。
秋平那厢已然点头, 黎青颜接着问道。
“可有说何事?”
秋平回忆了一下,才是忽然“啊”了一声。
“好像同什么什么礼有关。”
入监礼。
这三个字划过脑海,黎青颜约莫明白是什么事了。
她略微洗漱了下,感叹原身的底子真好,即使宿醉一晚,完美无瑕一张脸,依旧完美无瑕,连个黑眼圈都没留下。
然后,她便换上国子监专有的“青色襕衫”,整了整脖颈处黑色圆领缘边和头上的同色系儒巾,就准备往外走。
跟在黎青颜身后的秋平又是一阵赞叹,果然自家主子盛世美颜,连如此土挫丑的国子监学子服,也穿出了自己独有的儒士风范,文雅至极。
秋平这话一点都没带滤镜,黎青颜平素总爱穿些浅色衣裳,譬如纯白,藕荷等,倒是难得穿这般深色衣裳,不同寻常的美感,一下子让秋平有些愣神。
旁人都是“人靠衣装”,偏生她家主子“衣靠人衬”。
***
只是,黎青颜没想到,在博士厅的监生,并不只有她一人。
此时,早到的文山鸣、白景书和夏谦也是看到了黎青颜,还有一个黎青颜没见过的男子,同他们穿着一般的学子服,看着好似比他们大上些许。
黎青颜匆匆扫了一眼,便快速走到了几人边上,刚好身边是夏谦。
黎青颜笑了笑同夏谦打招呼,夏谦也冲黎青颜笑了一下,只是今日的夏谦,笑容有些虚浮,眼神也有片刻游移,同黎青颜打过招呼后,便切断了视线,快速直视前方。
黎青颜眼眸敛去一丝古怪,觉得夏谦好像哪里有些不对劲,但仔细一想,又似乎没什么不对劲。
可还没等黎青颜深想,身后又进来了几人,一旁的几位官员连忙起身相迎。
黎青颜几人虽不明来者身份,也是有礼相迎。
待那人入座,黎青颜才看清那人的模样。
是一位看着极为严肃的中年男子,眉头似因为总是皱起,在眉心留下了两条极为明显的眉间纹。
而且,听着旁边几位官员称呼他为“司业大人”,几个监生这才恍然大悟。
原来是国子监司业。
黎青颜更自觉在后面备注——
国子监司业=副校长。
是国子监内,除了祭酒外,官职最高权力最大的官职。
不过,见这回主事的是国子监司业,黎青颜心头有些遗憾又庆幸矛盾。
遗憾和庆幸都同一人有关。
国子监祭酒,烟雨先生。
遗憾来自于不能亲眼见见这个时代才学最为顶尖的大儒,庆幸却是来自于黎青颜还未准备好见这位才学最为顶尖的大儒。
就连原身那般真正惊才绝艳的人,都没讨得烟雨先生的好脸色。
她却凭借一篇文章,得了烟雨先生的钦点。
旁人只道烟雨先生栽了跟头,黎青颜真正翻了身。
黎青颜自己却有些心虚,毕竟那篇文章有大半功劳是来自后世历史总结,思想开化,如若她不是生于现代,活在男女平权的社会,多半也没有这番感触。
时代因素,大于了她本身。
黎青颜觉得有些担不起烟雨先生的赞赏。
可思及原身同烟雨先生的交集,黎青颜自觉早晚她都得同烟雨先生打上一番交道。
毕竟——
她想替原身,讨一个公道。
黎青颜似是想到什么,目光闪烁着一丝可惜,但片刻后,却是划过一分坚决。
当然,在此之前,黎青颜琢磨着自己还得多修修内功,为了真正能担得起一声烟雨先生的称赞。
届时的她,才有底气站在烟雨先生面前,替原身讨一个公道吧。
***
齐司业扫了一圈已经到齐的众人,才是面色严肃地开口道。
“叫你们来,是因为入监礼上新监生发言一事。”
黎青颜闻言,心道果然。
入监礼,便是现代的开学礼。
而新监生发言,就是新生代表发言。
先前,黎青颜一听秋平说“入监礼”三个字,约莫猜测就是这件事。
而来此后,见到文山鸣,白景书和夏谦更是确认。
她,夏谦,文山鸣自不必说,是朝考前三名。
白景书是太子伴读,才学连当今圣上都是夸奖,在盛京的世家子弟中,是唯一能在才学上同黎青颜一较高下的人,而且出身白家,有他的位置,也不意外。
倒是另一个年长一些的面生男子,黎青颜吃不透身份。
但新监生发言只可取一位,也就是说,这位司业大人,会从他们五人之间择选出一位。
就不知这择选方法是什么?
黎青颜正思索着,又听屋内坐于主座的齐司业道。
“诸位的才学,均是有目共睹,要从几位如此出类拔萃的人才中挑选,本官和几位博士亦是头疼,所以,决定将你们几位一起叫到博士厅来,进行一场公开平等的择选考核。”
“你们当中,可有不愿者?”
话音一落,无人吱声。
新监生发言,这一个能在所有新监生跟前露脸增加威望的机会。
倒是无一人放弃。
黎青颜虽是没多大兴趣,但瞧着其他四人都没放弃,自己要是放弃,好似显得有些太过特立独行,反倒不好。
齐司业严肃的面孔上,透露一丝满意。
不怯,亦是衡量的标准之一。
显然,五人均是通过。
见状,齐司业接着道。
“既然你等皆是愿意,本官便同你们说说择选规则。”
“本官同几位博士之前拟好了几个题目,一会本官随机抽取一个,你等便用抽取的题目,做一篇策论,再由我和几位博士一同评判,可听明白了?”
连同黎青颜的五人,均是点了点头。
黎青颜还暗自庆幸了一下,幸好是先让写文章,若是直接让出口成章。
她或许有些来不了,满口的文言文。
不过,先写下来再说出,倒是可行。
黎青颜庆幸的同时,却不知这是司业和博士们思考过后的选择。
因这五人都是卓尔不群,若是光以口试,司业和博士们担心不好评判,所以,才是让五人先书写一番。
将文体字迹,文体文风均是纳入衡量标准,这样更能帮他们选择。
见黎青颜几人均是点头,齐司业这才扬了扬下巴,示意底下的博士们道。
“如此,那便将先前准备的题目拿出来吧。”
齐司业一发话,底下博士连忙示意官差,从一旁的侧屋里,端出了一木质托盘。
托盘上静静躺着几个棕皮信封,想来里面便是定好的题目。
齐司业看了一眼跟前的几个信封,左手一抬,就想拿起左二的信封。
见状,黎青颜不认识的那个面生男子,眼神划过一抹喜色,与此,博士中一位尖下巴的男子亦然。
面生男子名为范明成,是今年春闱落榜的举人,在举监入内的这一批举人中,才学最为厉害。
以他的才学,本也不用入国子监。
但听闻烟雨先生成了新任国子监祭酒,范明成便是冲着烟雨先生来的。
所以,这一开学,他就想拿下新监生发言的资,在烟雨先生面前得个好脸,所以,托关系贿赂了这回评审中的一位博士,想先提前得知题目。
可谁料,齐司业极为乖觉,他自己出了一道题目,亦让其他几位博士各出一道题目,互不告知,所以,包括齐司业在内,都只知道自己出的题目,保证绝对的公平。
但上有政策,下有对策。
范明成贿赂的那位博士,同齐司业很是相熟,极其了解地他的一些小习惯。
比如择物时,齐司业极其喜欢放于“左二位置”的东西。
那位博士回忆了一下,几乎十次有八次皆是如此。
这才大胆地将自己的题目,放在了左二位置上。
而博士的题目,早已透露给范明成,以此让他更有准备。
可就当范明成和那位博士,唇角微有上扬之时,另一道略带亲和的声音,由远及近。
“且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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