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地狱!
这句话犹如雷电将我整个击中,脑袋中惊雷炸响。
“这不可能!莱恩怎么可能会在地狱!”
我惊慌失措,大脑中如波浪翻滚要将所有的记忆全都翻找出来。
“莱恩从未伤害过任何人,而且在他死前不久,我们就在一起,他根本就不可能会有作案的时间!”
男人没有说话,他灰色的眼睛直直的望着我,此刻脱去披在外边的皮囊,我真切的感受到他从地狱归来所带来的气质,他望着我,犹如是在望着一个跳梁小丑般,嘲讽而又冷漠。
“你是怎么知道,坠入地狱的人,一定是伤害了别人?”
我浑身脱力般坐在了地上,失神的凝望着他。
“这不可能……”
他微笑着弯下了腰。
“既然这样,你为什么不干脆去问问他?”
我身体僵硬,扭转头颅时都能听到脖颈发出的‘咯咯’声响。
“我……该怎么问?”
“前往地狱。”
*
事隔半年,我终于回到了莱恩生前的住所。
和半年前比起来,这里的变化非常大,我还记得莱恩选择把房子建在湖边,他建造了一艘木船,我被他‘欺骗’着走上了木船,于缠绵悱恻的甜言与蜜语中,沐浴着午后的阳光被他剥下了全身的衣服。
而如今,小湖被填平,只留下一地烧焦的灰烬。
也许是当地人对这诡异的火灾格外恐惧,临湖而建的房子竟然没能够被扑灭火焰,燃烧了一整夜,火光冲天。
莱恩最后的‘遗产’还保持着半年前的模样,烧焦的柱子,焦黑的地板。
本以为隐藏在深处的记忆仿佛被掀开了盖子的匣子侵涌而出,莱恩如同只是被我搁置于角落的木偶,拂去身上的灰尘后,全都变得清晰起来。
我抚着火灾后的颓壁残垣,一时哽咽的无法说出话来。
“并非只有罪恶深重之人才会坠入地狱。”男人的话语仿佛还回响于耳边,“活人也能够前往地狱。”
“你首先要做的,便是回到莱恩死去的地方。”
我拿起准备好的铲子和锄头。
“我记得莱恩告诉过我,他生前居住的地方旁有一条小湖。”
我举起锄头对准被填平的湖上敲去。
“即便现在它已经被填平,但莱恩说过湖的下面是一条地下河,它是湖水的活水来源。”
所幸填湖用的不是混凝土,不然单凭我用锄头根本就敲不动,即便如此,挖开地面依旧是一件艰难的体力活。
我用锄头敲了很久,终于在地上敲出了一个小坑,接着换上铁铲,一点一点的将坑中的泥土铲开,移到坑外。
“你可得动作快点,赶在莱恩死之前。”
“死之前?”
“哦,我的意思是他曾经……死亡的时间之前。”
我已经筋疲力尽,手臂酸软的几乎握不住铁锹的把手,但坑也只是被向下挖了几尺,天边的太阳已经沉落了一半,被遥远的地平线遮掩住一半,橙黄色的光线映照在我的脸上,犹如火焰燃烧时散发的色彩般。
我气喘吁吁,加快了挖掘的速度,我所剩的时间不多,莱恩死亡的时间接近,便如同我那通未接的来电提醒,他死亡的时间在凌晨。
一个人的体力有限,即便是我拼尽了全力,挖掘的坑洞依旧无法向下前进多少,但我不能请帮手,男人提醒过我,现场不允许有第二个人的在场。
可我这样挖下去,究竟要挖到什么时间才能见到水?
“我要挖多久?”
“挖到泥土湿润,水流从中渗出。”
“那不可能!填湖的深度起码有好几米,我一个人根本不可能挖到那么深。”
“不,你可以的。”
‘吭’的一声,铁锹似乎戳到什么硬物,震的我手腕发麻。
我用铁锹戳了戳下面,不同于以往干燥的泥土,湿润柔软的泥土黏靠在铁锹尖,混杂了泥土的褐色水流从中流了出来。
“渗出了水以后呢?”
“等待,娜塔莉,你现在需要做的事情就是等待,等待莱恩死亡到来的时候。”
我从挖出的泥土坑中站了起来,挖了许久,泥土坑已经被我挖的足够深,站直了身体,坑洞的深度已经到了我的腰部。
我抬起了头,溅起的泥土沾满我的全身,地平线尽头的太阳终于完全落下。
“等待之后?”
“脱掉你的鞋子,赤脚踩上水。”
我坐在坑洞的底部,将球鞋上的鞋带解下,脱掉脚上的袜子,扶着坑壁,踮着脚,一点一点的将脚放进了水流之中。
莱恩说的没错,湖下连接着地下水,本来只是渗出的一摊水,却在后续涌出的水中,将我的脚背淹没。
“水是连接地狱的桥梁,被烧毁的一切也曾是莱恩所拥有的物品,而你……是定位莱恩于地狱中最好的媒介。”
我低下了头,黑夜蒙蔽了我的视线,只能通过身体的感知,来判断外界的环境。
我听到风声猛烈,吹得树叶‘啪啪’作响,冰冷的水面逐渐向上蔓延,没过多久就已经漫过了我的脚踝。
“在此期间,你可能会看到莱恩死亡之前的场景。”
风声突然停了下来,突兀的就像是被人卡住了脖子。
‘咕噜噜’、‘咕噜噜’。
仿佛是水被烧开发出的声响,我能感受到脚底水面下冒出了不少的气泡。
“不要害怕,也不需要迷茫,你对莱恩的感情是指引你寻找到他的路标。”
我闭上了眼,脚底灼烫,仿若是踩上了烧红的铁板,烟雾窜入鼻腔,它所带来的灼热温度似乎要烧坏我的鼻腔,涌入我的肺部,它点燃了我的肺,就像是吸入了一团火球,它在我的胸腔里燃烧,炸裂。
“身处地狱是怎样的感觉?”
“……在尖叫声中一次又一次的被撕裂,饱受折磨,极度痛苦……并且,永世不得翻身。”
我猛的睁开了眼。
火焰扑面而来,被烧焦的墙壁布满火焰,时间倒退,漫过我脚踝的水面向上蔓延,没过多久便漫过了我的胸前,我站在湖水中。
眼前也不再是烧焦的后的颓壁残垣。
而是一栋,剧烈燃烧的房子。
黑发绿眼的男人站在房子中间,他身体燃烧着,转过了头。
他张开了嘴。
我听见了,他在说。
“娜塔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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