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风阵阵,寒意入侵。
“几点了?”
已经站得有几分麻木的二宝回过神来,他跑回屋子看了看墙上的挂钟:“快四点了。老大,你要不要歇一会?”
“不用了,有人快来了。”
二宝琢磨了一会:“明先生?”
丁薇回头看了一眼二宝,目光中有几分赞许:“聪明不少。”
“跟在老大身边这么久,要是还像以前那么蠢笨,老大也该嫌弃我了。”
“嘴也贫了。”说话间,一束汽车的灯光打在梁宅外面的路上,很快,引擎声由远到近,“天冷,再去倒杯水吧!”
二宝进屋倒水。
汽车在丁薇面前停下,阿诚下车:“大嫂,这……风更露重的,你怎么不进屋待着啊?”
“屋里血气重,闻着难受。”丁薇看了看屋里的灯光,“查问清楚到底丢了多少钱,多少武器,还有其他东西,全部让梁仲春清点明白,和你交代清楚。他不会和我说实话,只会和你说。”
阿诚点点头:“我明白。”
“我猜不透汪曼春下一步会去哪里,会做什么,但只要我们人手足够,她汪曼春本事再大,以少胜多也是难事。”
阿诚欲把大衣给丁薇披上被拒绝,只好拉开车门:“大嫂你先在车里坐一会吧,你要是有什么事,大姐和大哥会担心的。”
“好。”
阿诚在梁宅没呆多久,很快就出来了,他一边启动车子一边向丁薇汇报:“钱财武器还没清点完,我已经找人来修理梁宅的电话线,很快能知道结果。倒是有件事情我没想通。”
“是什么?”
“梁仲春说,汪曼春还带走了一台录音机。”
“录音机?”丁薇奇怪,汪曼春拿走录音机,是打算做什么?
“是一台刚进口的德国录音机。”
德国进口的录音机,体积不大,方便藏匿。高木和汪曼春沆瀣一气,想必汪曼春需要录音机,就是套取明楼的话,帮高木拉藤田芳政下马。
“藤田芳政什么时候到?”
“应该在回来的路上,起码要天亮之后。”
丁薇叮嘱:“你记得去买份报纸,我猜汪曼春越狱的消息,会在今天的报纸,头版头条。”
“大哥已经让76号封锁消息了。”
“你一会再跑一趟,保证汪曼春越狱的消息见报,同时,保证明台不知道这件事情。他关心大姐,我怕他关心则乱。”
阿诚问:“大嫂是打算坐实特高课有内奸?”
“在自保和牺牲之间,藤田芳政一定会选择自保。”
消息见报,只是让藤田芳政,坚定了自保的心思。
宵禁的时间,路上空无一人,一路顺畅,很快就到了新政府。虽然此时还在夜里,新政府的大楼却灯火通明,其中人员来来往往,一如白天一样繁忙。
明楼的办公室里,灯还亮着,阿诚刚推开门,就被丁薇拉住:“轻点。”
办公室的沙发上,明楼半撑着身子,正阖眼小憩。
屋子里暖和,丁薇将自己的大衣脱了下来,轻轻替明楼盖上。
虽然她已经尽可能地放轻了动作,但浅眠的明楼还是醒了。看清身边的丁薇,责怪道:“你怎么来了?不是让你在家里呆着的吗?”
丁薇不答,拉着他枕着自己的大腿躺下:“你再休息一会。”
“阿薇——”
“乖,闭眼。”丁薇将手覆在明楼的眼睛上,“一会再说,让我也歇一会。”
阿诚已经将门关上出去。
明楼并没有休息多久,他阖了一会眼睛,精神稍微好了一点。睁眼就看到丁薇的手肘架在沙发上,用手撑着脑袋,一脸疲倦。
虽然闭着眼睛,但丁薇的脑子却还在运转,她没有办法找到汪曼春,但她可以先除掉汪曼春的帮手——高木。只不过,按照藤田芳政的疑心,她一句说的不对,就可能引火烧身,该怎么办呢?
感觉到自己的手被一个温暖的掌心握住,丁薇睁开眼睛:“不是让你休息一会的吗?”
“那你呢?今天也是一晚上没休息吧?”
夫妻两个,谁都没有休息好。
明楼坐起身,让丁薇靠在自己身上:“我睡着了多久?”
他甫一握上丁薇的手她就醒了,估摸着丁薇所谓的“让我休息一会”只是诓他的。
“半个小时不到。”
“你在我身边,这半个小时,倒比之前的一个多小时还安心。”
丁薇问:“特高课那边,怎么说?”
“在排查。”
说话间,阿诚敲门进来,和明楼汇报了梁仲春那边清点之后的结果。
明楼:“汪曼春最多能有多少人手?”
“一个队。”
丁薇插话道:“让二宝带人去家里吧!”
虽然是阿诚把丁薇从梁宅接过来的,但是警察局的人也一路跟了过来,现在在新政府外面等着。
见明楼点了点楼,阿诚下楼去通知二宝。
如明楼预料的差不多,天亮后,高木带人来了新政府。明楼将人安排在会客厅,同时叫了秘书和朱徽茵。
“我也去。”
明楼不同意:“你在这里休息一会。”
丁薇说出自己的理由:“特高课的提审记录里,最后一个和汪曼春见面的人,应该是我。”
高木一定会把事情往她身上推,丁薇打的是当面对质,断了高木后路的打算。明楼略一思索,嘱咐道:“你在我办公室暂且休息,一会我让阿诚来叫你。”
“好。”
新政府的会客厅里,明楼向高木等人分析:“特高课的监狱,向来以铜墙铁壁著称,还没有嫌疑犯成功越狱的先例。请高木先生将提审记录备份一份交给我们,以便我们审查。”
“对不起明先生,我们特高课的提审记录,向来不会给别的部门检查的。”
明楼不强求:“好,我尊重你们特高课的工作习惯,那就请高木先生,代我们检查。汪曼春的越狱成功证明了她不仅狡猾,而且一定有同谋。而同谋,就在探视汪曼春的人之中。我希望高木先生仔细看管提审记录,以免有人发现东窗事发后篡改。”
“最后两次和汪曼春见面的是梁仲春和明太太。明太太昨天上午提出要见汪曼春,会面时间23分钟,八个小时后,汪曼春越狱。”
“看来高木君认为我的太太是最大的嫌疑人。”明楼道,“正好,她就在我办公室,高木君如果需要,可以向她问话。”
明楼示意阿诚去将丁薇带来,没多久,阿诚无功而返:“先生,藤田先生回来了,正在第二会议室与太太交谈。”
高木闻言,脸色一变。
“我马上过去。”明楼说着要走出会议室。
“ 明先生,”朱徽茵终于有机会说话,“汪曼春越狱,杀害了梁先生的家人,现在76号人人自危,整个节奏都乱套了。”
“不要乱,”明楼提点,“76号现在需要厘清所有线索,决不能自乱阵脚。当务之急,是搜捕汪曼春,通知所有76号的人,发现汪曼春后,立即枪毙,不必请示!我们不能让她制造更多麻烦。同时,76号自我的防范也不能松懈。汪曼春对76号极其熟悉,一定要提防汪曼春突袭!”
“76号现在是吴队长在带人把守。”
吴队长就是吴世宝。
“保持警惕,不可掉以轻心。”
“是,明先生。”
第二会议室里,匆匆赶回上海的藤田芳政一脸倦色,汪曼春的越狱,给他带来了极大的麻烦。得知丁薇在新政府大楼,他第一时间决定和这个汪曼春越狱前交谈过的最后一人见一见。
“明太太看起来也是一夜未睡。”
面对藤田芳政的寒暄,丁薇不掩饰自己的疲惫:“有个定时炸弹在外,哪里睡得着?我一晚上都在回忆我和汪曼春见面的情形,希望能对抓捕有所帮助。”
“哦?明太太有没有想起什么?”
“汪曼春一再声称自己是无辜的,是做了别人的替罪羊。还……”丁薇轻声嘀咕,却又恰好让藤田芳政听清楚,“难道那个时候,汪曼春就已经做好越狱的打算了?”
藤田芳政追问:“什么意思?”
“离开监狱的时候,我和汪曼春说,希望这不是最后一次和她见面。她回我,如你所愿。我以为汪曼春只是……只是出于不甘地叫嚣,可是现在回头想想,这句话……似乎另有深意。”
“我想听听明太太对汪曼春越狱之事的看法。”
“看法?”丁薇不解,“什么看法?汪曼春能越狱,无非两种可能,有人暗中帮忙,或者,特高课的监狱形同虚设。”
“你是说……有内奸?”
藤田芳政想,难道特高课里还埋伏了其他重庆分子吗?
“藤田先生,所谓无利不起早,汪曼春一直说她是冤枉的,她的目的就是洗刷她所谓的冤屈,如果,我是说如果,真的是有内奸,他帮汪曼春能有什么好处?我想不到,所以坦白说,我不知道问题出在哪。如果从获取共同利益的角度,我只想到两种可能——要么,是汪曼春的朋友;要么,是特高课的敌人。”
藤田芳政没吱声,他心中并不认同丁薇的看法。在他看来,汪曼春是重庆分子几乎已经是板上钉钉,特高课的敌人,和汪曼春的朋友,就是一回事。
敲门声响起,和丁薇的谈话因为明楼的到来而结束了。丁薇适时地和藤田芳政提出自己累了,离开了会议室。
从明楼身边擦身而过的时候,她轻轻地拉了一下明楼的手指。
明诚送丁薇去明楼的办公室小憩。
会议室里,藤田芳政直言问明楼:“明楼君,现在情况怎么样?”
“很棘手,”明楼叹了一口气,“不过现在我们已经掌握了一些相关线索。”
“汪曼春除了是第三战区泄密事件的嫌疑人,她还掌握了很多皇军谍报系统的机密,这个人必须马上铲除。”藤田芳政说,“明楼君,我们一定要不惜代价,尽快抓捕汪曼春!”顿了顿,又补充道,“不计死活!”
“是!”明楼迟疑了一下,欲言又止。
藤田芳政看出他的疑虑:“明楼君有什么顾虑?”
“我担心汪曼春的越狱不是突发事件,而是一次有预谋的脱狱。”
“你的意思是?”
“我听说汪曼春越狱之前见的最后一个人是我太太。藤田先生,我知道特高课的规矩,我太太和汪曼春的会面一定有录音,按照我太太的回忆,汪曼春当时情绪很激动,所以我想,也许查阅记录,能证实我的怀疑。”
“明楼君怀疑什么?”
“我怀疑有人认为汪曼春做了您的替罪羔羊,替她出头的最终目的是拖您下水。”
明楼的这句话,和丁薇之前所言,竟是不谋而合。丁薇只认为帮汪曼春的人是特高课的敌人,特高课里有抗日分子的可能性不大,但他藤田芳政的敌人……倒是不无可能。
“谁?”
“我正在查。”明楼小心翼翼,“您要有思想准备,很可能是您身边的人。”
藤田芳政心里有了一个模糊的猜测,他压抑着心中的怒火:“明楼君,你一定要把这个人找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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