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接到电令,明天下午,清除大哥。”
丁薇的表情没有一点波动。
“你知道?”明台盯着丁薇,语气变得肯定,“你早知道这件事,你——你一定知道毒蛇是谁!”
“很难猜吗?”丁薇见侍者端着餐盘走近,她停了停,等侍者将餐点上齐之后,明台的呼吸也平稳了一些。
“作为新政府的官员,世人眼中的汉奸,不管我们怎么相信他,军统也好,延安也罢,他们会相信他不是汉奸吗?他总有一天会遭遇暗杀,这件事情你早就该想到的。一直以来,你最怕的,就是有一天会接到这个任务。明台,现在只不过是你最怕的事情真的发生了。”
“你不怕吗?”
“我当然怕,可是你不觉得奇怪吗?”
明台有点明白了:“你是说,让我来执行这个任务?”
“你的家世背景,在军统都有记载,毒蛇下令要你杀你的大哥,他难道不担心你失手吗?我听过一句话,医者不自医。毒蛇统领着军统上海站,他能坐上这个位置,他会不懂这个道理吗?”
丁薇看着明台:“他故意这么做的原因,或许,你能找到答案。”
陪着明台一起吃了午饭,丁薇送走了他。她说了一切可以说的,她希望明台能自己想明白。或许,只有明台自己想明白,才能更好地完成明天的任务,而她,也需要去踩一踩点了。
下午回到家的时候,明台还没有回,明楼和阿诚正在敲核桃,看见丁薇回来,明楼晃了晃手里的盘子:“回来的正是时候。”
“明台还没回来?”
阿诚坐在楼梯上,看了看手表:“看时间,应该快了吧?”
说话间,明台一脸疲惫地走进客厅。
明楼道:“回来了。”
“回来了,大哥,大嫂,阿诚哥。”明台上前,坐到明楼身边。
“馋猫,就是有口福。”
明台不说话,只是看了丁薇一眼,抓起一把核桃就吃,满腹心事。
“阿香呢?”丁薇打破沉默。
阿诚说:“老家的阿六嫂病了,阿六嫂一直守着祖宅那块,一个人也不容易,所以阿香去苏州几天,她说给我们准备了三天的菜。”
“啊?”明台问,“那谁做饭?”
说的时候,眼睛却是盯着丁薇的。
“和巴黎一样,你和阿诚轮流做。”
“不要,”明台说,“我想吃大嫂做的饭。”
“我做也行,”丁薇看到明台的小动作,顺着他的意思道,“你给我打下手。”
明台答应地爽快:“好嘞,大嫂做饭可比阿诚哥做的好吃多了。”
明楼若有所思地抓了一把核桃:“你去哪了?”
“图书馆。”
“学习上有困难?”明楼旁敲侧击。
“有。”
“需要我帮忙吗?”
“你帮不了我,你又不能代考。”
明楼恍然大悟道:“对了,你行李收拾得怎么样了?”
“不劳大哥费心。”明台硬邦邦地顶回去,“我的行李我自己会收拾。”
“巴黎大学的研究生考试,你准备地怎么样了?”
明台说:“我不想念了。”
“你说什么?”明楼提高声音,“你不念书,你打算做什么?”
明台赌气道:“我想做生意。大哥,那你呢,你就打算一直替新政府工作下去吗?”
明楼淡淡道:“家里不谈国事。”
“没有国,哪来的家?”
“明台!”
“这句话好像是大哥教我的!”
丁薇看到明楼的脸沉了下来,想发作却又隐忍了。
明台站起身,问丁薇:“大嫂,今晚吃什么?”
“我看看阿香准备了什么,才知道能做什么。”
明台也不管丁薇的话,自顾自道:“我想吃蛇肉。”
此话一出,房间里的气氛一下子有点紧张。明楼看了看阿诚,又看了看明台,训斥道:“不想吃饭就别吃,别故意刁难你大嫂。”
明台看向阿诚:“阿诚哥,大嫂做不了,你做给我吃。”
“这我可做不了。”
明台回击:“你是没胆做,还是做不了?”
丁薇知道,明台或许已经想通了什么。
“我怕家里要是有蛇,大嫂饶不了我。”
丁薇怕蛇,明台是知道的。他转头看向丁薇:“大嫂,要是家里已经有蛇了呢?”
“什么意思?”
“我被蛇咬了。”
明楼说:“被白蛇咬了?谈恋爱了?难怪这段时间一天到晚不着家。”
明台盯着哥哥看了好一会,心里开始打鼓,难道,真的是自己猜错了吗?
他整理了所有的线索。
起初,他猜测明楼是延安的人,因为,通过董岩开明镜保险箱来判断,明镜的红色资本家身份落实了。如果明楼是延安的人,那么就可以解释以明镜的烈性能够容忍明楼投靠汪伪,而无一句责难。
明镜的皮箱,转手黎叔再转手苏医生的表妹,明镜的保险箱,由董岩开启,董岩是“樱花号”专列列车员车厢负责安检的小头目,位置特殊,应该是汪伪上层安插进去的,除了明楼还有谁?加上阿诚的紧急报讯,要自己替董岩解围,解除明镜的危机。
每一个事件看似独立,却都相互关联,仿佛一个共振的磁场。
但是这依然解释不通军统要暗杀明楼的行为。所以明台灵光一闪,得出另一个结论——明楼就是自己未曾谋面的上峰。
如果这个假设成立,那么他自己下达刺杀命令,一定另有打算。为什么军统局要安排弟弟去杀哥哥,那是因为要买一个双保险,万一真的出了纰漏,兄弟相残,弟弟的枪一定会走火。
丁薇说的对,医者不自医,毒蛇不会不懂这个道理。除非,这场刺杀,就是一场“秀”。
假设成立,但明台仍不敢确定。如果他的猜测是错的,如果他真的要对大哥开枪,那他该怎么办?大姐该怎么办?大嫂该怎么办?
隐隐的,他总有一种感觉,大嫂知道什么,却一直瞒着他。所以,他在试探大哥和阿诚哥,同时,也在试探大嫂。
吃完了手里的核桃,丁薇起身:“我去做饭。”
明台立刻站起来,跟着往厨房去:“大嫂,我帮你。”
厨房里,明台故意用力地剁着葱姜蒜,菜刀和菜板的撞击声响彻整间厨房。一边剁,还一边偷看大嫂的反应。
丁薇忍了几回,终于忍无可忍:“不想帮忙就给我出去!”
“你以为我想待在这里啊,你别以为我看不出,你有事瞒着我!”
“我瞒着你什么了?”丁薇放下手里的菜,看着明台,“你倒是说说看,让我也知道一下。”
明台说:“你知道大哥的身份。”
丁薇不否认,也不承认,只是道:“接着说。”
“他就是毒蛇。”
明台死死地盯着丁薇,不放过她的一点表情。他有点失望,因为丁薇没有表露出任何反应,他又有点欣喜,丁薇的平静,似乎又能验证他的猜测。
“说完了?”见明台等着自己的反应,丁薇坦然道,“那说说你的理由。”
明台咬着丁薇的平静不放:“你为什么不惊讶?”
“你想到的事情,你觉得我会想不到?”
“那你想到什么了?”
“我没有证据。所以一切都只能是猜测。”
“那你不会找证据吗?”
“首先,你得找到证据。假设找到了证据,那么找到证据之后干嘛呢?和他对质吗?”
“他下令……”明台倏地住了嘴,他不信大嫂不知情,虽然每一次,大嫂的话都看似合情合理,却都隐隐在帮着大哥,这种信任,仅仅是因为他们是夫妻吗?大嫂就一点读没有怀疑过大哥吗?
明台想了想,决定再试探一次。大嫂在乎大哥,这一点他确信无疑。所谓关心则乱,大嫂再聪明,她也未必能免俗。他故作恍然道:“我明白了。”
“明白了就好好做饭。”
明台噎了一下,他以为大嫂会问他明白什么的。他拿起一把水果刀:“我不喜欢按部就班,既然要解决问题,那就快刀斩乱麻!”说着,冲出厨房。
丁薇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想要拉住他,挪了一步,却很快冷静下来,她看到少了一把水果刀的刀架,听到外面传来阿诚的喊声:“你干吗?”
她快步走出厨房,看到明楼正背对着她,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报纸,沙发前的茶几上,水果刀稳稳地插在柚子上。
明台看了眼身后的丁薇,和站在楼梯上,气恼的阿诚,一脸得意:“我饿了,打算饭前先吃点水果。阿诚哥,我在自己家里切水果也犯法啊?”
说着,走到明楼面前坐下,拔出水果刀,慢条斯理地切着柚子。
阿诚气急:“你那是切水果吗?”
“你有意见?”
明楼无动于衷,不急不恼:“刀法不错,切水果大材小用了。”
“我也这么想,打算明天买条蛇来,剥了皮,炖蛇羹,就用这把刀,挺顺手的。”明台看向丁薇,“大嫂,你说呢?”
“挺好的。”丁薇笑了笑,“记得多吃点水果,这可是你今天全部的晚饭了。”
明台的得意一下子凝固了:“大嫂……”
丁薇不理他,自顾对明楼道:“我看厨房有咸蛋,晚饭吃咸蛋蒸肉饼怎么样?”
“你可是难得愿意做粤菜。”
“想做就做了,”丁薇故意道,“再做个白切,素菜我看看有什么,做个白灼怎么样?”
明楼放下手里的报纸:“要不要让阿诚帮你?”
“我要你帮我。”
明楼瞥了一眼明台,点了点头:“好,你不是喜欢奶油烤蛤蜊吗?有材料吗?”
“我去看看。”
“那我先上楼换身衣服,和你一起做。”
明台苦着脸看向丁薇:“大嫂——”
“怎么了?这一个大柚子你还吃不饱?茶几上不是还有苹果吗?慢慢吃。厨房里还有黄瓜,不够还可以吃黄瓜,拌着生菜做沙拉。”
明台后悔了,大嫂虽然不常做,可她父亲做得极好,她的厨艺是跟她父亲学的,所以也是不错。难得大嫂下厨,他却吃不到,他开始深深后悔,自己应该吃了饭再来刚刚那一出的。
楼梯上,阿诚看着明台偷笑,还是大嫂有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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