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先问林大郎道:“官人,你看我们的这位弟妹如何?”
林大郎做贼心虚,生恐是自家娘子察觉到他心中的龌龊,斟酌再三才回答:“你问我这个作甚?我一个做大伯的若对弟妹评头论足,一旦传出去,岂非平白教人说闲话么?”说罢,他飞快地瞟了白露一眼。
白露撇了嘴,不以为然地道:“现今不过是我们夫妻两个关起门来说私房话,哪里会传出去了?”又嗔怪地瞪他一眼,“你爹娘好生偏心二郎,任他游手好闲,白养着他也就罢了,还对那新妇也青眼有加——这不是抬举二房,踩低我们大房么?”
林大郎登时松了口气,知道她不是在怀疑自己,而是不愿自己在林家的地位被新人给拱倒了,便神色如常地劝道:“这话有失偏颇了,爹娘将林家家业尽付我手,稍微补偿二弟一二,于我们也不过九牛一毛罢了,何需计较。”
白露不悦地道:“且莫掉以轻心。你一向忙于生意,家中事务都不上心,自以为自己地位稳当,却不知爹娘已经许诺要将城北的金银铺子交给你弟妹了罢?”
林大郎吃了一惊:“你如何知晓的?”
白露面有得色地道:“你道我成天在家只是打理些洗衣做饭之事么?大户人家的主母若是这样好做,你大可以娶个厨娘或洗衣妇,何必要把我诓来?”
一边说着,一边背过身去跟他赌气。
林大郎自是知道自家娘子的脾性,忙将她扳回来,揽在怀中,笑着哄道:“我娘子自然是万中无一,谁也比不上的,若无娘子这个贤内助,我也不能安心在外经营生意。”
白露略微软化,却依旧绷着脸,他又伸出手去在她肚子上来回抚摸:“待日后你生了儿子,还需你教他读书识字,请他外翁(外祖父)来教导一番。我林金元娶你,是我三生有幸。”
白露终于冰雪尽融,转过脸来,伸出纤纤食指在他脑门上一戳:“尽会耍嘴皮子,当心你爹娘给你唱一出《经亭记》罢。”
《经亭记》讲的是一个读书人少时因爹娘溺爱幼子,冷落于他,于是发奋读书,终是考得状元,娶得美娇娘,回家来却不记前仇,孝敬父母,友爱兄弟,一家人终得圆满的故事。
林大郎闻弦歌而知雅意,皱眉问道:“你究竟是从何人处听说的?不会有误罢?”
白露白他一眼,慢条斯理地拣了妆台上的钗子来戴,同时回道:“怎会有误?是爹身边的有福说出来的。”
若是如此,消息当不是假的。
林大郎沉吟不语。
白露又拖声拖调的道:“毕竟是你亲兄弟,一间金银铺子倒也算不得什么,我只怕爹娘一个偏心,今日给间金银铺子,明日给间布庄,后日再给座酒楼,慢慢到最后,你林金元才突然发觉自己什么都没有了。”
林大郎被自家娘子这话一刺,顿时下定了决心,起身道:“也罢,待我去探探爹娘的意思。”
白露忙拉住了他,道:“有什么好探的。倘若爹娘真打定了主意要偏心二郎,莫非你还能忤逆不孝不成?”
林大郎失笑:“你也太杞人忧天了些,二弟又不是做经营的料,爹娘再糊涂,也不会自毁家业。”
白露道:“可我怎么听说,我们那位弟妹出身京师商行人家,于经营之事并不陌生,今日一回院子就开始熟悉二郎院子里的人事,还造册登记,十分能干。”
林大郎有些迟疑起来:二弟是为救父才受的伤,爹对他一向心怀愧疚,从前他做尽混账事也就罢了,如今有了个懂得经营的娘子,两人看起来也十分亲密,爹难说会不会将一些重要产业交到那林苏氏手中,作为给二弟的补偿。
他知道白露必不是平白提起,便抬眼问她:“你有何主意?不妨说来听听,这些内宅之事,还是你熟知一些。”
白露翘翘嘴角,凑得近一点,低声道:“你可知今日认亲时我听到了什么话?”
林大郎好奇:“什么话?”
白露拿了帕子半掩住嘴,在他耳边将林二郎洞房的事悄声说了。
听人讲来时都是些浑话,白露出生书香世家,自不好语出秽言。然而,流言蜚语本就多几分夸张,白露又存心笑话苏缚,整件事依然香艳得很。
那林大郎听得什么“衣带尽解”、“玉臂红唇”、“腰疼揉揉”、“金凤压龙”、“大战三百回合”、“鸳鸯兜肚半挂,来回荡漾”、“二郎受之不住地求饶”之类,脑中想着那张端正的脸妩媚起来是何等的风情,不由得心中蠢蠢,腹下自酥,再忍不住,将白露压在床上,夫妻两个翻云覆雨的来了一回。
事毕,白露又重新提起话头,指点林大郎设法将苏缚的浪性透给林员外夫妇知道。自古以来,公公婆婆就没有喜欢儿媳妇浪荡成性的,一旦听说,少不得会有嫌恶。
更何况二郎本是个废人,苏缚却恁地个作派,谁知道她何时就会红杏出墙。
如此一来,林员外夫妇只怕再不会待见这位二郎媳妇,反要拘着她,生恐她出门寻欢去,再不会将经营之事交至她手中。
林大郎道:“便是弟妹性情如此,如今却也是与二弟欢好,在外莫不端庄持重。他们夫妻房中之事,管得闲杂人等如何说评,只要哄的二弟欢喜,爹娘也未必不为他夫妻高兴。
“况且,以我林家今时今日的地位,哪个不长眼的会将此事当笑话说给爹娘听?若是我自去说,无论有意无意,于情于礼都有些妨碍,你这主意怕是说不通。”
白露想了半晌,又生出一个主意,只是这话却不好说与林大郎听,当即叹声气,说声“也罢”,不再提起。
林大郎却看出端倪,谎称出门做事,却暗中潜回屋外隐蔽处,贴着窗板,偷听得白露贴身的女使景虹与她商量:
“那苏缚新婚洞房就闹腾至此,只怕是个水性杨花的,莫不如我们替她找个油头粉面的小后生,借故与她相识,勾她一勾。那二郎无能,她久旷之下,必定中计。我们再使大郎君带员外爷和夫人去捉他们的奸,如此,岂不就□□无缝了?”
白露似为难了片刻:“到底亲戚一场,如此委屈二郎,又平白害弟妹失德,只怕有损阴德。”
景虹道:“如何会有损阴德?那苏缚若是个正派的,自然无甚大事;她若是自己水性杨花,便是不被我们找的后生勾走,也要被别的后生哄住。万一真的出了事,只能算作她咎由自取,与我等无关。”
白露还是犹豫:“可一旦事发,传扬出去,林家颜面尽失,我出去也没脸见人。”
景虹道:“哪个大户人家没几件阴私事,却又有几件是外人知晓的?只要计划周密些,再凭员外爷和夫人的能耐,这事只会捂死在林家,断不会教外人知晓——若说有谁有这个胆往外说,便是那位百无禁忌的二郎君了,不过想必他也没脸宣扬自家的脏污事。”
白露道景虹说得甚是有理,主仆两个说到得意处,还笑了一回,终于计议停当。
林大郎却暗想:恁般貌美又荡漾的弟妹,不知滋味如何,与其便宜了外人,不如让与我来。便是万一事发,也可推说是苏缚水性杨花,勾引于我。如此,白露也必不会疑我风流,只会痛恨苏缚狐媚,我便可轻易脱身了。
当下也是拿定了主意,径直往林员外夫妇处而来。
一进门,他就见到那位将将才提及的弟妹正端端坐了,与自家爹娘说话。
只见她螓首蛾眉,眉目如画;浅笑低吟,声音如歌;玲珑起伏,身姿曼妙;一缕青丝顺着光滑细腻的雪颈蜿蜒而下,落入薄纱之下,轻轻拂掠那半露出的精细锁骨,端的是引人遐想、妙不可言。
他心中不由一痒。
这时,苏缚却骤然向他这边投来一瞥。
四目相碰,她妙目微眯,如警觉的大虫一般,霎时发散出一股危险的气息。
林大郎登时一吓,清醒过来,连忙行礼问候,将心思遮掩过去。
苏缚也起身行礼,口称“大哥”。
林大郎壮着胆子再一看去,却又觉得她温婉柔顺,并无一丝方才的犀利之色。
恰在这时,苏缚又抬起眼来。
两人四目再次对上,苏缚笑了一笑,直把林大郎看得心跳怦怦。
待得坐下,苏缚却飞快地向如故使了个眼色。
如故会意,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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