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拯救

    那是一双眼睛,昔日里明亮温柔,此时却满满是快要溢出眼眶的绝望,晶莹的泪水顺着脸颊无情地滑落,坠入到下方汹涌的河水之中。

    有没有人呐?!!

    是什么人在急切的大喊,叫声里充斥着恐慌。

    谁能救救我?

    手臂的青筋过分用力地暴起,十指为了牢牢地抓住唯一的支撑点摩擦出了血,很疼。

    一点一点往下坠落的失重感折磨着千疮百孔的心。

    那份绝望的心情折磨得人心生疼。

    一直有人在耳边呼唤,一遍又一遍。

    拜托了,来个人来救救我好不好?

    我不想死。

    手臂逐渐失去力气 ……

    这座桥横亘整个河面,过往的车辆快速地急驶而过,行人也匆忙走过。没有人注意到围栏边上垂危的少年,远处的人也看不到漆黑夜里大桥上的小点。

    车辆的鸣笛和马达声盖过了少年绝望凄惨的呼救。

    有没有人啊?

    有没有人能救救我啊!

    我就要死在这里了吗?在这座见证了无数人逝去的桥上吗?

    可是我和他们不一样啊!

    我不想死……

    泪水肆意横流,他咬紧牙关,最终绝望大吼!

    不,不对。

    我是想死的,不然为什么会走到这。

    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

    练习的压力太大了……

    我最得意的,在公司毫无用处。

    学习新事物的压力和出道的遥遥无期让我好恐慌。

    所以我离开了。

    就算他们劝着,忙内哭着让我留下,我还是狠心地离开了。

    我是想要跳进这波涛的河水中一了百了,可是最后我不敢了。

    我不甘心!

    我不甘心就这样结束一切!

    我的梦想还没有实现

    我还想和大家一起出道……

    想和大家一起微笑……

    “所以,拜托,来个人,救救我,好不好……”

    少年的声音嘶哑,却又熟悉。

    手臂僵硬酸麻,失去了力气,身体不住下沉,手指渐渐离开了那小片支点。

    撑不住了。

    眼神变得黑暗空洞,少年麻木地低下头,底下一片漆黑,像是猛兽张开狰狞的大嘴,即将吞噬他。

    要结束了。

    指尖的最后一点将要离开。

    就是那么一瞬间,有人拉住了他。

    有人,拉住了他……

    少年猛地抬头,黑暗的眼睛透入了光,那人的脸印入他的眼。

    秀气又漂亮,精致又冷漠。

    那人拉着他的手,歇斯底里地大喊:“别放弃!我拉你上来!”

    “想想父母,想想朋友,想想自己,你还有将来啊!要活着,人要活着才有希望啊笨蛋!”

    “给我点回应!让我知道你想要活着呀!”

    要活着,他要活着的呀!

    手上的力道给了他希望,他以为僵硬麻痹的手在强烈的意志下生生有迸发了些许力量。

    他努力配合着,身体一点一点地被往上拽。直到身体真正地触及地面,他才有了脚踏实地的感觉,劫后余生的后怕,让他无所顾忌地抱着陌生人嚎啕大哭。

    而那个人不说话,只是安静地拍着他的背,无声安抚。

    夜深,郑号锡猛然惊醒。

    这种不是自然清醒,类似于突然坠落带来的惊险刺激感,让他在猛然醒来后,捂着剧烈跳动的胸口后怕不已。

    空间的恍惚感让他惊疑。直到感受到头下是柔软的枕头,他才重重地呼了口气,平复起伏的心情。

    沉重的呼吸声在夜里格外清晰。他翻了个身,为这好久没做过的梦,再是没有睡意了。

    安静地躺在床上,郑号锡睁着眼睛看顶上的床板。

    其实夜里才是最热闹的,安静的环境让一切声音都得以放大,这种的相对热闹,是白日里的喧嚣无法感受的。

    郑号锡听到金南俊震天响的呼噜声,田柾国咋吧咋吧嘴巴,玧其哥被打扰到了的翻身声。其他人倒是老老实实的没有动静,睡觉乖的很。

    拿起手机,不知不觉就点到通讯录,等他回过神,才发现自己已经盯着那串从未拨打过的号码出神。

    其实那段记忆的最后,是他泪眼朦胧地看着那人的眼睛,那人的眸色浅淡,棕色偏琉璃,自带冷意。

    那人拿出笔,在他的手背上留下一串电话号码。

    ――如果你丧失了生活下去的动力。

    ――请你哪怕在最后,也要打通这个电话!

    手指悬在手机上方,这个他重复过无数次的动作。

    最终还是泄了气,又如往前无数气一般,又放开手。

    他不敢。

    翻了个身,正好对着的这面,是那张久等不到主人的床。

    主人依旧没回来。

    郑号锡也没有动了,就盯着那张床发呆。

    忽然外面有声响,压抑的咳嗽声在安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郑号锡疑惑地抬头,再仔细听时就没有了,他以为是幻听。然而准备转头合上被子继续睡时,余光却不小心瞥到门缝下一道微小的光。

    真的是很微小了,一不留神可以就直接忽略过去的那种。

    而郑号锡像是想到了什么,愣愣地盯着那道光,最终还是小心翼翼地起身,离开了温暖的被窝。

    轻手轻脚地下床,再轻手轻脚地推开门,从打开的小缝中看到的人,证明了他的猜想是正确的。

    动作更加轻,其间开门时不小心发出一声“嗞啦”的声响,郑号锡不由自主地浑身僵硬,愣在原地,身子小半贴上了门框。

    但是眼神移过去,看到了人耳朵里塞的耳机,提起的心瞬间就放下了。他才感觉到背后的冷汗,不禁唾弃自己,怂什么,这么紧张干什么!

    千辛万苦才完成了从房间出来的几步路,郑号锡真心觉得练习都没有现在累。

    而他这才有机会真正看到了全景。

    那个人开着冷色的小台灯,趴伏在小桌上,修长的手握着笔,不断书写着,手边还放着一沓卷子,光打在瓷白的脸上,下颌线条锋利,神情认真专注。

    还在学习啊,这么晚了。

    夜晚寂静,没有白天的喧哗。这个时候,没有其他人,郑号锡也就可以肆无忌惮地看着喻星垂了。

    其实谁都不知道,那天喻星垂刚来,并不是他第一次见到喻星垂。在更早之前,他们就见过。

    在那座宛如深渊的桥上。

    喻星垂是施救者,而他,是求救者。

    手机里的那串号码被他看过千百倍,早就烂熟于心,他却从没拨过去过。

    他不敢。

    他怕他担心。

    ――如果丧失了生活下去的动力,请你哪怕在最后,也要打通这个电话。

    留下这句话的他,若是他打电话过去,是不是就会被认为,他过得不好。

    他们的相遇含义太沉重,就算他其实过得很好,那个人也不会相信吧。

    那个人留下电话的初衷,不就是想要给一个溺水的人一份希望罢了。

    是这样的吗,星垂哥?

    就算再想见他,再想对他说声谢谢,他也不敢打电话。

    他不想让那样一个温柔的人担心,哪怕只有一点。

    直到在练习室再见到他,他的神情冷淡,气质高冷,与温柔沾不上边,一点不像是那天大喊着要他活下去的人,这也不排除当初的他大起大落间对人的印象有失,可是那双浅淡的眼眸不变。

    当初那个在他要落河时拉住他的那双手,那个在他耳边大声喘气要他活下去的声音,那个对他说撑不住时一定要打他电话的人。

    就这样突如其来地出现了,以他原本的姿态。

    郑号锡才明白,原来他的温柔之上覆着层寒冰。

    郑号锡终于知道了他的名字。

    他叫喻星垂。

    而且,是哥呀。

    但是后来喻星垂看到他时眼神直接过去,仿佛他们就是未见过面的陌生人一般,让他如坠冰窟。

    身后的视线灼热地喻星垂想要忽视都不行。无奈放下手中正在计算的题目,拉下一边的耳机,回头。

    郑号锡被吓的后退了几步。

    他有这么可怕的,这已经是第二个被他吓到的人了。

    喻星垂心想,面上依旧看着郑号锡,压着喉咙轻声说话:“这么晚了,还没睡?”

    两个人远远地站着说话还是不方便,郑号锡靠近他,蹲下:“只是半夜渴了出来喝水,反倒是哥,这么晚了还在做卷子。”

    “啊,我可以这么叫你吗,星垂哥”郑号锡笑笑,“我94年的。”

    “没事。”其实如果他直接叫他的名字,喻星垂都不介意。

    在中国,5岁之间互称名字完全不成问题,就算97年的田柾国直呼他都不介意,更何况他们前后不过相差一年。但是在韩国这个连兄姐都要分个男女叫法,敬语平语严格要求的国家,倒是显得出格了。

    “我叫郑号锡。”

    喻星垂意外地看着他,眼前的少年眼睛明亮,他似乎知道他还没记清楚他们的名字。

    “我记住了。”

    小台灯光源不大,照在人脸上投下阴影。

    这个人的五官实在精致过分,在遇到喻星垂之前,他从来没有想象过,一个男生可以好看到这种地步。他想,以后若是可以出道了,比他好看的人也没有几个吧。

    不过短短几句话,他们之间也没什么话说的了。

    郑号锡抿了抿干燥的唇。

    在喻星垂没来公司之前,他想过很多再次见到他的场景。

    他们可能会在街上偶然遇到,然后他会大方地走上去,对他说,谢谢。

    或许喻星垂还能对他温暖笑笑,和许多担当救世主的角色那样,和善温柔。然后他就可以顺理成章地为了表达感谢,邀请喻星垂吃饭,再交换一下联系方式,他以后就可以光明正大地给他打电话。

    他们可以成为朋友。

    但是真正的喻星垂不是他想的那样,甚至完全相反。

    喻星垂是个看起来就冷淡的人。

    郑号锡陷入了纠结,他不懂他所认为的温柔是真实的,还是他不断回忆美化出来的。

    直到他看见喻星垂对泰亨的温柔,钻进牛角尖的思维才被拉回来。

    为什么他要那么想?

    为什么他要觉得冷淡的人就不能有温柔的情绪?

    事情都并非非黑即白,为什么更复杂的人就不能两者并存呢?

    人再冷淡也是个人,存在于这个世界、这个社会,有属于自己的情感。

    然后他想到了他会有这种思想的根源,来自他先前看了一本金泰亨的少女漫画。

    里面的校园王子和喻星垂简直是一个类型的。

    那个校园王子容貌俊秀,多才多艺,气质冷淡。面对女主角的热情追求不为所动,可谓是冷淡冷漠至极。

    金泰亨版女主角的质问还萦绕在耳:为什么?为什么你对我如此冷淡,看不见半点温柔!我好伤心,伤心得心都碎了。

    郑号锡:金泰亨误我大事!(▼皿▼#)

    沉睡中的泰泰:我什么都没做!(>﹏<)

    现在想通了的他只想问:你还记得我吗被你救了的那个人。

    可是他不敢。

    眼前的人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喻星垂看着说是起来喝水,现在却蹲在这里,颇有点可怜兮兮意味的男孩,突然明白了他想要干嘛。

    喻星垂看了他一眼,开口道:“现在过的不是很好吗?”

    安静的夜里他说的话很清楚。

    幸福来的太突然,郑号锡惊喜地抬头:“你、你还记得我?”

    他好像很高兴的样子。

    笔在修长的手指上灵活地打了个花圈,“当然,想忘记都难。”不痛不痒地刺了一句。

    郑号锡面上有些羞赦。

    既然会想去跳河,喻星垂就觉得他的性子应该有些敏感,这样个性的人心思比较细腻,从他刚刚知道自己还没记住宿舍人的名字就可以看出来。但是有时候碰到些事情,也容易钻进牛角尖。

    喻星垂想,他有必要解释一下。

    “刚来那天,我觉得贸然打招呼不太好,你解释不了认识我这回事,就自作主张了。”

    他指了指紧闭的房门,“你不想让你的朋友知道吧。我看得出来,你很在乎他们,所以不想他们担心。”

    “嗯。”

    “抱歉,我那样可能伤到你了。”

    郑号锡使劲摇头,用全身诠释他不在意,“不会,哥是替我考虑了。不用跟我道歉。”虽然是有一点点难过,真的只有一点点。

    但他看着喻星垂那双浅淡冷色的眼眸,忽然就笑的很开心。

    比起那一点点微不足道的难过,能够再次见到你,就让我很开心了。

    真的。

    很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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