净壶,延尧神君亲手打制的法器,能够吸入污秽之物并将其净化。
赫安:“神君可否借净壶一用?”
延尧道:“夕忌塔异动,与你无关。”
“塔里镇压着我的怨念,”赫安道,“若我控制不了它们,夕忌塔再出现裂缝时,怨念泄露,我制止不了他们。”
延尧淡淡道:“司怨仙的怨念同塔内魔物相制衡,没有司怨仙的怨念,塔内魔物失去约束,极有可能冲破塔的禁制。”
上一世,夕忌塔异动时,天界仙神大都持有同延尧一样的想法。但最后证明这种想法是错的,怨念结成怨念团,导致了夕忌塔的崩塌。
赫安道:“这一次裂缝出现时,怨念外泄影响了塔群附近那座鬼村,恶灵暴动。若放任外泄的怨念不管,恐怕会影响世间更多的魔物恶灵,酿成大祸。”
延尧闭上眼,似是在思考其中利害。
赫安继续道:“我不过想用净壶吸收外泄的怨念,还请神君应允。”
延尧斟酌片刻,终于点了点头:“裂缝填补上就请司怨仙归还净壶。”
赫安同意了。
*
万象府周围是片白茶园,延尧平日会摘一些白茶花回来煮茶,茶花茶清润爽口,赫安很爱喝,上回讨的茶花干已经喝得七七八八了,这回他便又讨了些,和净壶一并揣在了怀里。
府外百花争艳,万象府内却只栽了一小片翠竹,赫安经过竹林时,恰好看见竹林前练剑的毕青,便随手捡起一节短竹丢向毕青。
毕青正练得专注,后背袭来的剑气令他整个人一凌,转身反手去接赫安的攻击,然而他动作幅度太大,剑锋同短竹擦肩而过,紧接着,“啪”地一声,短竹拍到了毕青身上,有气无力地落了下去。
毕青慌慌张张放下手里的剑:“仙上。”
赫安颔首,悠悠走过去,问道:“练得如何?”
“毕青剑法拙劣,”毕青埋头道,“没能接住仙上的招式。”
赫安:“招式章法都不错,不过华而无实,剑法没有灵魂。”
毕青微微一僵:“延尧神君也这么说过,毕青不懂。”
赫安笑着解释道:“意思就是急于求成,光有花哨的招式,却用不到实战里。就像适才我丢的那只短竹,省去所有的招式,目标就是击中你。而你回的那一剑,招式做足了,幅度过大,直接略过了短竹的攻击。”
毕青沉思片刻,恍然大悟:“原来是这个意思,延尧神君这么说毕青,毕青以为神君不满意毕青对招式的掌握程度,这才加倍练习招式。方才经仙上提点,毕青才意识到毕青缺的是经验。”
毕青回答在点子上,赫安满意地点了点头。时辰还早,被子还能再晒晒,赫安就陪着毕青又练了一会儿,才去院子里收了被子,准备回去。
回去时,毕青舍不得赫安,说是要陪赫安回玉安居照顾他,赫安婉言拒绝了。两人走到府门口,赫安叮嘱毕青要听延尧的话好好练剑,便让毕青不要再送了。
*
赫安抱着被子沿来时的路原路返回,他午后来的万象府,回去时天已黑了大半。赫安走到初春与冬末的交界处时,温度就凉寒了下去。短时间从温暖进入寒冷,赫安有点难以适应,他觉得冷,便将被子拆开来披在了身上,终于好过了些。走到冬宫范围内时,天上飘起了大雪,赫安突然想起来时只想着借净壶,却忘了带伞,眼下冬宫的雪比他中午去万象府时还要大,恐怕没走几步,身上的被子就会被雪沾湿了去。
赫安有点沮丧。以前有毕青帮他时,他根本不用顾虑这些琐事,现在毕青住去了万象府,玉安居的一切都要自己亲手打理了,这才第一天便丢三落四,想来他一个人根本不适合住在冬宫。
被子算是白晒了,赫安叹了口气,将被子盖到头顶,裹着被子下了长廊,认命地踏进了雪地里。
冬宫寒风凛冽,赫安身上裹着被子,却还忍不住打了个激灵。冬宫和长廊之间隔了一座小桥,过了桥,便是鹅毛大雪,雪窖冰天。天已黑了大半,唯冬宫在白雪的照映下,整片地域泛着黯淡的灰白色光芒。
赫安踏上那座小石桥,桥上积了一层厚厚的雪,刚踩上去,赫安整个靴子就陷进了雪里,雪打湿了赫安腿部的布料,冷得赫安小腿直打颤,意识也开始神游。
今日刚到天界,天越就被天帝召了过去,也不知道现在有没有回重元殿。若是回去了,大概很快就会回到之前的生活,至于和自己在荒瘠之地说过的话做过的事,大约也只会被当成一段可有可无的回忆,想到时也只会一笑而过吧。
小帝姬的满月宴就在两日后,满月宴结束后,他便去求天帝把他的玉安居搬到夏宫去,夏宫最偏远的那个角落,离重元殿越远越好。
他这么想着,脚步慢了下来,不知不觉,大雪已经盖过了他半只脚,眼看就要走完这段桥了,他却没有勇气继续走下去。抬眼,纷乱的雪花在眼前杂乱地飘飞,寒风吹谢一大片白梅,光线太暗,他已经分不清眼前飘的是雪还是花瓣。
翻过桥,便是梅池,赫安尤记离开天界那日,天越帝君就是在这当着他的面将自己送的白银香囊挂在了腰间,后来在荒瘠之地,天越为了引诱自己回天界,也坚持佩戴香囊。如今他听话地回了天界,天越恐怕已经将香囊卸下了罢。
“叮铃——”
清脆的响声将赫安的神思拽了回来,赫安缓缓抬头。
皑皑大雪之中,白雪凝结了所有的思绪,带着这些思绪一起落入了地上的积雪之中。整个冬宫被笼罩在一片晶莹的境界中,耳边到处是寒风刮过的声音,在这喧闹的风声之中,赫安捕捉到了一串稳重的脚步声。
黯淡的灰白色世界里渐渐出现了一个细微的红点,那个红点慢慢放大,从梅池那头慢慢走过来。等那红点放大到一个人影时,赫安能看清了。
那人一袭红衣,执一把油纸伞,霜雪丝毫不能影响他的步伐,潇潇肃肃,朗艳独绝。
待那人走到面前时,赫安才张了张被冻僵的嘴唇:“帝……帝君?”
“嗯,”天越嗓音清淡,“来接你了。”
赫安懵了,呆呆立在原地。
天越伸出一只手,伸进被子里摸了摸赫安的头,道:“说了让你在重元殿呆着,怎么就想着出去玩呢?”
赫安痴痴地看着天越嘴角勾起的弧度,猛然间想起天越去找天帝前,似乎有说过让他先去重元殿内呆着。他那时满脑子都是绥月公主要同天越碰面的事,没注意听天越说了什么。
天越将盖在被子里的赫安往身边搂了搂,顺势牵过赫安的手,随即不太满意道:“出去玩也不晓得多穿些,手怎么暖不起来呢。”
赫安扭动着被天越抓住的手,想要抽离天越的禁锢,挣扎间又一声清脆的铃动划破呼啸的风雪声。赫安顺着那响动看过去,一抹银白撞入眼眸,那东西圆圆的一颗小银球,球面上雕着花鸟纹,小巧精致。
是白银香囊。
原来天越帝君还戴着香囊啊。
这本是好事,可赫安心中莫名苦涩,他摇了摇下唇,道:“帝君不是不喜欢小仙踏入重元殿么,先前又为何让小仙去重元殿呆着?”
天越眼色一暗,他捧着赫安的手轻轻揉搓,又哈了一口热气,才闷声道:“那是胡话。”
赫安轻嗤一声,道:“小仙答应过天帝不会做损害天帝的事,此番既然跟着帝君回了天界,短时间便不会离开天界了,帝君不必费心费力地将小仙关在重元殿内看着。”
天越瞳孔微缩:“你在胡说什么?”
赫安扯了扯嘴角,胸中闷了一团火,突然就想发泄出来:“我知道你们都忌惮我,既然如此,当初你们为何不将我一起关入夕忌塔,你们三番四次邀我上天,只不过想更方便地监视我罢了。呵,招我上天界,让我当神仙?我不过是一个没有仙根的怨念产物,没有了大半怨念连凡间修士都不如,简直废物一个,你们为何不能放过我——咳咳……”
赫安太过激动,呛入一口寒气,剧烈咳嗽起来,天越抬手想帮他顺顺背,但都被他毫不留情地拍掉了。
他咳了好久,恨不得要咳出血来才罢休,他咳得双眼发花,脚步虚浮,恍惚间脑海里又浮现了他上一世死时看到的天越那副冷漠的眼神,心脏狠狠一抽,传来一阵绞痛。他猛地推开天越,却因为重心不稳,一个踉跄,险些向后栽坐到地上。
即便这样,赫安依旧讥讽地笑道:“如今已经回了天界,帝君目的也达到了,便不必同小仙玩这些假装情深义重的把戏了。帝君既不喜欢小仙,就不要来招惹小仙。小仙想明白了,男男生情,本就属于不伦之恋,小仙畸形的爱慕是逆天而为。况且帝君身为父神钦点的将神,最早的天神之一,更不该与小仙这个连仙都算不上的怨念产物有什么纠葛,天地相隔数万里,永远不可能合并到一起。帝君放心,往后小仙会自觉远离帝君,再不来纠缠帝君,小仙还帝君一个清净。”
赫安藏在被子下的手死死攥住左胸处的衣料,箍得那一处皮肉生疼。他强忍着内心地绞痛,冷声道:“还请帝君,请天帝、天界,放过小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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