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安脑袋里轰地炸开了,他没想到天越竟然真的回来了,还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找到了他。他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任由天越将他护在了身边,已经想不起来要做些什么了。
那些怨念凝结而成的黑剑随着赫安的呆滞,动作迟缓了下来,消逝在了半空。村庄正上方的高空里,剑阵逐渐瓦解,取而代之的是一大片烈焰火球,火球朝着地面无差别投掷流火,顷刻间,整片墓地升起熊熊烈火。火肆无忌惮地向外扩张,所到之处寸草不生,所过之境皆成了一片废墟。那些恶灵被肆意张扬的火舌吞噬湮没,惨叫声此起彼伏,响彻了整片墓地。
少顷,惨叫声渐渐减弱,火势也小了下去,待火完全熄灭后,再环视一圈,周围已然空无一物,独留下些许乌黑的尘屑。
整片墓地和村庄,连带着几千只恶灵,都被一场火烧得一干二净,整片土地除却赫安和天越脚下的那一小块地方,其他地方连泥土都被烧成了炭黑色。方圆十里生灵涂炭,不留一丝生气。
赫安抬头,正好看见天越那抿成一条缝的嘴唇,便问:“不过几只小鬼,帝君何必发那么大的火?”
“你没等我。”天越嗓音压的极低。
“啊,”赫安讷讷地,“小仙没想到帝君这么快能回来。”
天越面色冷沉,但眼神并不冰冷,他手掌搭在赫安一侧的上来回揉捏,良久,说道:“还是太慢了。”险些让赫安受了伤。
天越眸色渐沉,又道:“以后不走了。”
天越手掌力度轻柔,明明没有施术,赫安却像被定了身一般立在原地,不敢动弹。
赫安几个时辰前才费了一番口舌将天越劝回天界,一天还没过去,天越真的履行承诺,回来找他了。
赫安心底有那么一丝欢喜,但很快被他藏了下去。他震惊中忘了要回答,他许久的沉默让眼前的红衣男子紧张起来,同时,赫安捕捉到了埋在那双琉璃色瞳孔下的落寞,脑子一热,说道:“帝君不是想吃兔肉么,小仙便想着来凡间买些,不甚误入此地。”
天越的眸子忽然亮了亮,他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一个不易被察觉的弧度,道:“那几只灵兔我送还给广寒宫了,广寒仙子还送了些鲜兔肉给我们,我们就不必去凡界买了。”
赫安诧异:“广寒仙子哪来的鲜兔肉?”
天越:“有几只笨的,撞死在广寒宫前的槐树下,广寒仙子觉着不能浪费,就送了我一些兔肉。”
赫安嘴角抽了抽:您老就净瞎掰吧。
但好在这回天越拿来的是兔肉不是活兔,赫安做起来没那么膈应。
*
天越迫不及待地想要吃到兔肉,搂着赫安快马加鞭飞回了荒脊之地。回到小木屋时,赫安双颊粉嫩,不敢同天越多说半句就匆匆溜进了厨房。
天越期盼了好久的兔肉,半个时辰后就被端上了饭桌。
天越这回带回来的兔肉量很足,赫安做了一半,其余的都阉了起来留着日后慢慢吃。赫安用一半兔肉炒了一盆爆炒兔肉和一盘红烧兔头,兔肉腥膻味大,赫安多加了些料酒和辣椒。
两盆兔肉刚端上桌,团乌便迫不及待地夹了两大块吃了起来,吃了两口便被辣出了眼泪,“嘶呼嘶呼”地抽着气,却又忍不住不吃,它边吃边哭,胖嘟嘟的圆身子前塌下去了两条,那是给辣出来的泪痕。
赫安嗤笑道:“怕辣就别吃了。”
赫安从前就好辣,也能吃辣,团乌虽然是他身体的一部分,喜欢吃辣又出奇地怕辣,每次赫安做了辣菜,团乌都边吃边哭,边呜咽着嘟囔“好吃”,模样惨不忍睹。这会儿团乌吃了几口就哭了起来,让赫安不由回忆起了从前无忧无虑的日子,愉悦地笑出了声。
他笑得有点得意忘形,转过头来,正好对上天越温柔的要滴出水的眼神,耳根一热,忙低下头来清了清嗓子,道:“帝君不吃么?”
天越这才拿起筷子,夹了块兔肉丁放入口中咀嚼了起来。他嚼得很慢,意在品味赫安的手艺,可嚼了两下,牙关却突然顿住,五官也僵硬了起来。
天越不知所措一脸茫然,四肢不知该摆到什么位置,整个人变成了一座雕像。
赫安从没见过这样的天越帝君,“噗嗤”一下笑出声来。
神仙口味清淡,即便吃东西,也吃得都是些味道寡淡的水果蔬食,天越自诞生以来就不需要进食,哪里会吃过这么辣的东西,彼时被辣得僵在原地也在赫安意料之中。
但赫安没想到吃了辣的天越帝君竟然会是这么一副迷茫无害的模样,给笑岔了气,捂着肚子半天没缓过来。
天越说不出嘴里是什么感觉,只觉得像要烧起来一般,刺激着舌头阵阵发麻,感觉下一秒就要喷出火来。他余光瞥见趴在桌上笑得直不起身的某人,心软成了一团棉花,恨不得将人搂过来揉到怀里、揉进心底。
他也这么做了。
他喉头轻轻一动,将嘴里的那块肉咽了下去,那把火就能顺着舌尖一直烧到了腹内。他将人拽入怀里,抬头揉了揉赫安的头,揉乱了赫安的头发。
笑到忘我的赫安一时间并没有觉得两人之间的接触有什么不妥,反而自觉地抓住了天越胸前的衣襟,额头抵着天越的胸膛捂着肚子猖狂地笑着。天越揉得狠了,赫安只当天越恼了,便断断续续求饶道:“欸……小仙、小仙错了,哈哈哈烧兔肉本腥膻味儿大,就……就该多搁些辣。是帝君要吃的………不、不怪小仙!”
“嗯,”天越嘴里还没缓过劲来,尽可能地平稳说道,“不怪你。”
许是辣在作祟,天越语气过分温柔。赫安头抵在天越胸膛,真切感受到天越说话时胸膛的震颤。他瞬间止住了笑声,所有的血液都集中到了头顶。
没有人说话,没有人笑,就连团乌也止住了抽气声。赫安清晰地感受到到了贴着他额心的那层红色绸布后炽热的温度,他听到了天越的心脏在跳动,一下一下,每一次跳动都在锤击着他的鼓膜,健壮有力。
空气在寂静中慢慢凝固,赫安悄悄直起身子,后退离远到天越的几尺之外,心神不定地揪着左右两边的袖口反复揉搓。
终于,团乌忍不住了,倒吸一口凉气,又发出了猛力的“嘶呼”声,才打破了这难堪的寂静。
赫安从榻上爬起来,匆匆道:“汤熬好了,小仙去端来。”便闪身快步进了厨房。
赫安知道天越肯定吃不了辣,特地额外炖了一锅山药炖兔汤,这锅汤比较清淡,但揭开锅时依旧香气四溢。汤已经熬好了,加了生姜去腥,闻起来并没有膻味,汤底被熬成了奶白色,看起来让人很有食欲。赫安舀了一小勺汤含入口中,汤汁润滑浓郁,十分鲜美。
赫安特地盛了一大碗给天越。
他端着碗出去时,瞧见天越帝君眉头微锁,一双筷子悬在两盆加了红辣椒的兔肉之间摇摆不定,欲下不下。
赫安两步上前,将汤盆端到了天越跟前,挡在了天越与那两盆辣兔肉中间:“这汤不辣,帝君尝尝。”
天越迟疑了下,还是放下筷子,用勺子舀了一些汤汁尝了口,他喉头轻滚,咽下了汤汁,蹙起的眉心渐渐舒展开来:“好喝。”
听到天越的夸赞,赫安小小地雀跃了下,眼睛弯成了一个小小的弧度:“喜欢就多吃些,锅里还有。”
天越点点头,又挖了一勺汤喝了起来。
那厢团乌不乐意了,嘟着一张被辣到肿胀的嘴道:“老大,那我呢?”
赫安睨了它一眼:“锅里有,自己盛。”末了又补上一句,“别盛太多。”
团乌不服气地嘟囔了几句,颠着胖滚滚的身子去了厨房。
赫安以前经常看得到天越喝茶的样子,却不曾见过他吃东西的模样,彼时才发现天越吃相很斯文,但并不柔弱,咀嚼间不会发出一点声音。
十分赏心悦目。
赫安怕自己痴呆的模样被天越看去又要被嫌弃,夹起一块辣兔丁,佯装专注地吃了起来,眼神却不自觉的往天越身上偷瞄。
天越吃得很干净,将碗里的最后一滴汤汁都喝入肚中,才放下了勺子。
赫安舔了舔嘴角的污渍,问道:“帝君吃好了兔肉,什么时候回去?”若再不回去,他又该心神不宁了。
天越直勾勾地盯着赫安,隐隐有发作的迹象。半晌,他道:“说过,不回去了。”
赫安:“可——”
“没有可是。”天越截断赫安的话说道。
天越的语气过于冷硬,赫安下意思缩了缩脖子,没再说话。
天越见赫安不高兴了,立马放软了态度,道:“前几日同天帝吵了一架,天帝将我赶了下来。”
赫安满脸不信:您老人家天上地下来去自如,谁敢同您吵架。
天越才不管这些,继续哄骗道:“我寻思着天界不留我,六界便再无我容身之地,就来了荒脊之地。”
赫安鄙夷:您老人家到哪不是一尊佛,唬我好玩儿?
天越没察觉到似的,继续自顾自道:“这才诌了个借口前来投靠。”
赫安:原来您也知道是借口。
这两日接触多了,赫安有点熟悉了现在这个脾性大变的天越帝君了。这样的天越帝君不像上一世的天越帝君那样高高在上不可一世,反而让他有一种亲切感。
赫安一次次地警告自己不要相信、不要沉沦,但听到天越那可怜兮兮的尾音时,终究忍不住回头望了眼,对上那双隐忍的琉璃色眸子的瞬间,心软了。
早晨他话说得那么难听,下午天越帝君还是回来了,赫安估摸着天越帝君不会那么轻易地放弃他独自回天界。
回天界这事能拖一天是一天,既然天越帝君要同自己演戏,那他奉陪到底,只要他能管住自己的心,应该就不会有大问题啊。
思及此,赫安幽幽叹了口气,道:“那天帝他老人家消气之前,帝君就先住在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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