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回门那日算起,不觉间竟已过去了七日有余。
那日史家人找上官千去府上的消息在眉山城中早便已经传遍,不少百姓私底下议论纷纷,猜测着史苏两家许是出了什么事情。
不过,不等他们继续猜下去,史家人便已经出面解释当日是史家主人、夫人见到女儿一时激动,这才请了大夫前来诊治。
眉山城的百姓都知道史瞿和罗晚就这么一个女儿,往日里又是像明珠一样捧在掌心的。若是这么说,见到一月未见的女儿激动过度,倒也是可以理解的了。
不过,下一秒他们就有些看不懂了。
史瞿和罗晚带着一位姑娘上街买衣服和首饰,还到处跟人介绍这姑娘是他那早逝兄长的女儿。
一晃十余年,竟不知道史瞿那战死沙场的兄长还有个女儿。
说起史瞿的兄长,若不是之前他的兄长驰骋沙场为朝廷立下了功劳,如今史家在眉山的地位怕是还要低上几阶。如此想来,他对兄长的女儿好,倒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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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眉山城临街的一处衣裳铺内,史凌汐正陪着苏轸挑选衣服。
“早逝兄长的女儿……”苏轸听到周围人的议论声,喃喃了句。
前几日,苏辙和凌汐回来苏家时,已经将他们在史家发生的事情,大体讲述了一遍。
史家如今在明知苏家知道他们代嫁一事的情况下,还到处宣扬史安安,这就足以说明他们并没有将苏家放在眼里。
而史瞿和罗晚敢这么大张旗鼓的原因,也是因为在回门之后,他们发现苏家虽然知道代嫁一事,却并不会揭穿他们,这才更加肆无忌惮了起来。
“二姐,你穿这身衣服肯定很好看。”史凌汐似乎并不在乎周围人的议论声,她从架子上挑了一件鹅黄色的罗裙,走到苏轸跟前说道。
苏轸瞥了她一眼,见她笑意盈盈继续道:“二姐,再过几天就是中秋节了,到时候你打扮的漂漂亮亮上街,说不定会有巧遇呢。”
“好啊你,如今倒是开起我的玩笑了!”苏轸被她这么一逗,也不再多想史家的事情,反正如今史家捅破了那层窗户纸,再想补回来怕是难了。
他们瞧不上苏家,苏家还瞧不上他们呢。
若不是看在之前两家的交情,再加上苏家是文墨世家,若是将史家代嫁的事情抖出去,一来两家会彻底撕破脸,二来对苏家的声誉也多少会有影响。
毕竟苏家这么做了,虽然别人会说史家不对,但也会觉得苏家是不义之人,丝毫不顾及之前几辈的情谊。
所以史家如今不管说什么、做什么,只要不触及苏家,他们也便都懒得去搭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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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衣裳铺走出来已经是正午时分,街道上不少小吃的香味迎风而来,史凌汐这才觉得有些饿了。
苏轸听见她肚子咕咕的声音,淡淡笑笑:“凌汐,陪我逛了一上午,累了吧?我们去那边吃点东西吧。”
“可是爹娘不是在家等我们回去吃饭吗?”史凌汐虽然很想吃,但又觉得她要是吃饱了一会儿回家就吃不下,便有些纠结道。
“爹和大哥、子由在书房读书,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出来,我们就先少吃一点儿,一会儿买些好吃的带回去给娘。”苏轸说着不等史凌汐回应,便拉着她往前走去。
齐家酒肆旁有对年近六旬的夫妻开了一家小吃摊,每次上街的时候,史凌汐都能看见他们。
听说他们在眉山城已经有三十多个年头了,他们家的小吃种类最多,也最正宗。
“曹婆婆,我要两个肉饼和一笼包子,再来两碗桂花羹。”苏轸到了摊前这么说着,随即将铜钱递给曹萍。
“这不是小妹吗?”曹萍抬眼望着苏轸笑:“许久没见你如此生龙活虎的样子了。”
记得之前苏家那三个孩子小的时候还常常会在她的摊上吃东西,后来苏轸病了,另外两个孩子也很少来了。
“嗯,我的病都好了,就是想念婆婆你的手艺了。”
看他们这么熟稔的样子,史凌汐也多少能够猜出来,之前在苏轸生病前,大概是常常会来光顾这个曹婆婆的摊子的。
“老婆子,别光顾着聊了,客人点的东西该上了。”曹萍的相公施万舟年少时曾经得过苏洵的父亲苏序的接济,苏序为人慷慨、乐善好施,因而在眉山一带落了个好名声。
他帮助过的人有很多,施万舟只是其中一个,但他心中一直记得这份恩情,对于苏家三个孩子也是爱屋及乌。
“小妹,今年的桂花开了,我用新桂花和面做了桂花饼。我记得你母亲最爱吃我家的桂花饼,一会儿你便带几个回去。”施万舟这么说着,看向面前的苏轸,又看了一眼她身旁的史凌汐,“想必这位就是子由的新娘子了吧?”
“是啊,施公公,怎么样?是不是长得很漂亮?”苏轸这才反应过来刚才只顾得聊天,忘记对曹萍和施万舟介绍史凌汐了。
“你好,我叫史凌汐。”史凌汐礼貌的对他们点头微笑,对面的施万舟和曹萍都是一愣,随即笑了开来。“想不到子由这孩子艳福不浅呐。”
“好了、好了,老头子,刚才说我聊天,你看看你,笼上的包子该熟了,你去看看。”曹萍说着拍了拍施万舟的肩膀,随即示意苏轸和史凌汐坐到旁边的空位,这才也去忙了。
看着他们两人忙碌的身影,苏轸托着腮有些羡慕道:“其实我比较向往曹婆婆他们这种感情,平凡中带着温暖,可以和喜欢的人一起做喜欢做的事情就是幸福的。”
史凌汐顺着她的视线望去,点了点头。
她记得历史上对于苏轸感情的记载都是一些野史,谈不上是真是假,有人说她嫁给了苏家的表哥,但生活不幸福,所以很早便去世了。也有人说她嫁给了著名诗人秦观,可是仔细想来,眼下是公元1055年,秦观不过才六岁而已。更何况历史上秦观和他的夫人徐文美是有历史可寻的,这么看来把苏轸和秦观凑成一对,只是许多人对于苏轸这位才女的惋惜罢了。说到底,他们也只是想让她有个好归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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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曹婆婆摊位离开之后,苏轸便拿着他们给的桂花饼,准备和史凌汐一块儿回家。路过齐家酒肆的时候,扑鼻而来一阵桂花香。
“凌汐,桂花酒好像已经开始卖了,我们买些回去给爹他们吧。”苏洵、苏轼都爱喝桂花酒,苏辙不太喜欢饮酒,但桂花酒还是会喝上几杯的。
“好啊。”史凌汐点点头,跟着她往齐家酒肆走去。
两人刚买好了酒准备回家的时候,从街道另一边来了一群人。
那群人都是官差打扮,看上去像是眉山县令的衙役。他们排成两列走在街道两边,为中间那人腾出了一大片地方。
渐渐走近,史凌汐忍不住有些好奇的看了一眼。
正中间的那人穿着很是华丽,头上束着玉冠,身上穿着锦袍,腰间除了配着一把剑之外还挂有一颗盈盈发亮的玉佩。
该怎么说,他整个人给人的感觉就是桀骜不驯。
比起苏辙的淡漠温润,他眉宇间多是傲气。菱角分明的脸上,一双俊眉紧皱着,一对如鹰眼一般上扬的双眼,更添凌厉之色,挺拔的鼻梁下,微微上扬的唇角让人猜不出他此时此刻真正的心情。
如果说苏辙是淡然如玉的温润,那么这个人便是强烈如火的傲然。
百姓们都已经站到街道两边,史凌汐和苏轸也在其中。
“早就听说中秋节前后,圣上最小的兄弟义王会来眉山,想不到这消息竟是真的。”
“我听说这义王是周王赵元俨的小儿子,要知道这周王可和先帝一般同为太宗的儿子。”
“我听说他颇得圣上欢心,还在汴京赐了一座府邸给他,就算是同辈里比他年长的王爷也要对他礼让三分呢。”
“这义王如今还不满二十,前途不可限量,难怪他一来,眉山城的姑娘都跟疯魔了似的。”
“这不是正常吗?要是看准这次机会,攀上这根高枝,这一辈子可不就衣食无忧了嘛。”
……
史凌汐听着周围人的窃窃私语,忍不住朝他多看了一眼,正巧他也朝这边望过来。
四目相对,他朝人群走了过来。
周围人不禁传来一阵倒抽气的声音。
他渐渐走近,停在了苏轸和史凌汐的面前。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缓缓开口了:“喂,听说眉山的酒名扬天下,你知道酒肆在哪儿吗?”
“王爷,你若是想知道酒肆在哪里,下官带你去就是了。”不等他们回答,身旁就有人开了口,史凌汐这才发现原来不只衙役,就连眉山县令洪一朝也陪着这位义王殿下一起上街了。
“洪大人,本王不过就是想要听听最真实的推荐,你这么紧张做什么?”赵桀头都没回,径直说道。
“下官不敢。”洪一朝以为自己说错了话,紧张的冷汗直流。这义王可不是普通的王爷,是最受圣上宠爱的王爷,若是他这一次来了眉山,有什么不满,只怕他这县令的位子就不保了。
“呵、真无趣。”赵桀感叹了一句,不再继续追问他们,洪一朝这才算松了一口气。
“齐家酒肆就在前面,下官这就带你过去。”洪一朝这么说着,对着身后的衙役命令道:“还不快护送王爷走。”
衙役将百姓挤到街道两边,苏轸手中的桂花饼也被挤落在地上。
她低头刚要去捡,却被一个衙役踩了一脚。
“喂!你站住!”苏轸拉着那个衙役怒喝道,“你赔我的桂花饼。”
她这一叫,队伍停了下来,就连前面的赵桀和洪一朝也有些疑惑的看过来。
洪一朝站在赵桀身后,对着不远处的苏轸使了个眼色,双手合十做乞求状,示意她别再追究了。
周围一片寂静,人们似乎都在等一个结果,或是等着看一出好戏。
“赔给她。”清冷的声音悠悠传来,带着不容反抗的权威。
还是洪一朝反应迅速,附和道:“你快去摊位上买了桂花饼给这姑娘。”
“小的遵命。”衙役哪敢不从,话音刚落就飞也似的冲了出去。
不一会儿的功夫便从摊位带了桂花饼回来了,他气喘吁吁的将桂花饼递给苏轸,怯生生的瞥了一眼不远处的赵桀,听到他说:“道歉。”
“对不起,我刚才不是故意的。”衙役闻言赶忙鞠躬道歉,这倒整的苏轸和史凌汐他们有些得理不饶人似的了。
苏轸闻言连连摆手:“没事、没事。”
“走吧。”赵桀瞥了他们一眼,唇角扬起一抹淡淡的笑容,这才缓缓说道。
看着他的队伍渐行渐远,苏轸这才回过神来,忍不住感叹了句:“想不到这个王爷看上去桀骜不驯,但还是很明白事理的嘛。”
史凌汐认同的点点头,她原本以为皇室的王爷备受宠爱,应该是嚣张跋扈的,但今日一见倒是颠覆了她这个观念。
她这么想着忍不住又看了一眼已经离开的赵桀的背影,随即瞥向身旁有些怔愣的苏轸,听到她说:“时候不早了,我们回家吧。”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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