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切不喜弯弯绕绕地说话，痛痛快快地开门见山就问：“你跟颜路是什么关系？”
他不担心得不到信息。因为就算燕江崖想不说或者想隐瞒什么，旁边还有一个很会来事儿的鲛妖。
自己的问题没得到回答，反被对方追问其他的事，这种不把自己当回事，让素来享受惯了别人的顺从和畏惧的燕江崖浑身不舒服。
他抿着唇眸色阴沉一声不吭。果然见他这副不配合的样子，鲛妖立刻跳出来拆台。
“燕教主就是颜路，颜路就是燕教主。他们两个本就是同一个人。”鲛妖的眼珠子滴溜溜乱转，目光在鬼切和燕江崖两人之间不断地来回瞟。
很明显这两人有些不可言说的故事，鲛妖又回想起梦墟里鬼切对颜路尸体的不离不弃，不禁有了些猜测。
他装模作样地叹息一声，不阴不阳地道：“这位兄弟，你眼前的这位魔教教主，本事可大着呢！你看他这张脸是不是觉得他年纪正好风华正茂？其实呀，谁知道他究竟活了多少岁？还有他这一身妖里妖气的气息，明明是个天生的人类，却不人不妖……看来这位魔教教主定是知道不少不为人知的秘术……”
说着话锋一转，鲛妖又道：“我听说这人类的江湖里，尚且有人功夫练至化境能够返老还童，燕教主这么厉害，手段当然更加了得！”
燕江崖威势太盛，人们提起他第一反应会想起的威势。有这么一层光环在，他身上一切反常都被人视为理所当然。
然而这层光环从来都不曾影响到鬼切。
“你还有什么话可说？”鬼切没有咄咄逼人的气势，可平平静静的语调似乎更令人焦躁。
燕江崖定定地望着鬼切，不知道在思考什么。片刻的沉寂后，他断定地道：“你不是颜珏！你绝对不是颜珏！人类的灵魂根本就承受不住这把刀的力量。颜珏在试炼场待过更是去过梦墟，被引导诱发成为半妖，本质上仍旧是个人类！不可能成为刀魂！你到底是谁？”
处处透着矛盾！
如果眼前的家伙原本是强大妖怪的神魂，钻入魔刀以刀身作为载体重获身体，那么就算力量强大也不可能如此短的时间内就跟刀融合！
燕江崖紧紧盯着眼前这个似乎跟魔刀完美融合的妖怪，心中有个答案呼之欲出——
“告诉我——你是不是原本就是这把刀的刀魂？”燕江崖心中遏制不住地一阵激荡！
这样就说得通了，只有原本的刀魂才能被刀体百分百的接受，才能熟练地掌控刀的力量！一直以来他都错了！原来他的刀不是没有开窍没有灵智而是失了刀魂！
燕江崖想通这一点，几乎要大笑出声。他为此亢奋到声音发颤，高兴地追问：“你的名字，告诉我，你的名字！”
他在得到这把刀之前，这把刀一定有自己的名字！思及此，燕江崖又眉头一皱，心里生出一些不开心。
他忽然想到他没得到这把刀之前，刀是不是有过其他主人？刀的名字是不是他主人赐予的？
得到刀的这么些年，燕江崖也曾想给刀赐名。可他想了无数个，始终没有一个令他满意。
一拖就拖到了如今。
燕江崖语速飞快又霸道地嚷嚷道：“不，我不需要知道你以前的名字。你是我的刀，你的名字应该由我赐予，我要给你想一个好名字——”
鬼切听不下去了，他直接粗暴地打断了燕江崖的自以为是，以武力让对方闭上那张吐不出象牙的狗嘴！
他俩就跟天雷地火一般，原本就易燃易爆，这一打起来更是没完没了。
鬼切握刀的手，青筋暴起，一双黑沉的眼眸中似有灼两的火焰跃动。
他再没兴趣听任何关于颜路和燕江崖是不是一个人的解释。把同身为人类时颜落渊把颜路捡回来至今的所有事情都在脑子里过一遍，他已经相信这两者根本就同为一人。
一开始本就没有任何信息证明颜路是燕江崖的子嗣。一切都是他们凭借两人的容貌相似而想当然凭借经验惯性地认为两人之间是父子。
这世上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人，但拥有一样的样貌本就有可能。
特殊的体质，在梦墟之中绝对的优势，年纪增长后不经意间流露出的上位者气势……很多蛛丝马迹，只不过鬼切都不关心，所以忽略了。
不，或许并非是不在意，也不是失误的忽略。
脑海里飞快掠过那些同颜路相处的画面——从不放在眼里、无视嫌弃到距离悄悄拉近勉勉强强能相处，再到共同患难相互扶持，尤其是那天夜里颜路给他的‘帮助’。
鬼切不得不承认，从经历过源赖光那个无耻的家伙后，他的心就变得硬邦邦凉薄冷酷了。几乎没人能在他心里留下印记，更别说占据一块位置。
偏偏这一世他遇见了三个人类。他的父母，还有颜路。
已经重新成为彻彻底底的妖怪，再次背负起过去所有阴暗的鬼切，在心里给那三个人留不出很大的位置，然而终归是很难得地有位置。
记忆中能让他铭记的温暖静好很少，太多的仇恨和阴影让他的记忆一片灰暗。
所以那些彩色缤纷的记忆，弥足珍贵。
可现在他发现原来那些美好里也混入了虚假。
颜珏表现出来的性格跟燕江崖大相径庭。颜珏对他的重视，他根本就无法忽视。这些完完全全地迷惑了他，让他不会怀疑到其他地方去。
梦墟之中，颜珏为他而死的一幕至今记忆犹新。
鬼切忽然记起魔刀择主大会那一日他阴差阳错破解灵魂周围的壁垒时，听见的那一声死撕心裂肺的呼唤。
他原以为是错觉，如今想来他是真的听到了。
一个人身上可以存在两个灵魂，或者说是两个意识？
无数思绪在脑子里碰撞，鬼切深吸一口气收摄心神，不愿再去多想。
此刻他只想确认至关重要的一件事。
而为了这个目的，鬼切克制心中的暴躁和杀意，有意控制着自己的力量输出，打算一步一步将燕江崖逼入绝境。
燕江崖也是有脾气的。他发现仅凭自己的力量总是处于下风。憋屈地打了一会儿，他冷笑一声道：“我倒要看看你真正的实力！”
他吹动鬼笛，召唤出令朝廷数万大军覆灭的万妖，命令它们向鬼切发起了攻击！
鬼切冷眼乜视着密密麻麻向他冲来的妖鬼，手中刀挥动，力量在身体里涌动，曾经的斩鬼之刃，在这一日重现昔日光华！
他无所畏惧地闪电般迎头冲上去，妖气汹涌而出携裹着他，双手握刀，横扫竖劈，刀起刀落只是几个眨眼之间，万妖万鬼齐齐惨鸣叫！
残肢断臂如雨一般洒落一地，燕江崖却并不为自己耗时耗力耗费各种资源锻炼出来的妖兵被鬼切几刀斩杀殆尽而气急败坏。
他兴奋得忍不住身体颤抖，看向鬼切的眼神里满是欣喜和满意。
“完美，完美，你真是我想要的刀——”燕江崖近乎神经质地用一种温柔到似乎爱慕的语调继续剖白他的感受，“你可真令我心动——”
回答他的是鬼切纵身逼近，横刀在他眼前，凌厉地刀锋散发出的幽冷一瞬间就让他脖子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燕江崖将力量集中分布在双手，紧格挡住刀。
人狠话少的鬼切逼得燕江崖不断往后退，很快就来到了藏刃崖的边沿，深渊里寒风的风被卷上来，能让人嗅到一股危险的气息。
燕江崖脚抵在边沿，跟鬼切僵持了起来。
“我一直都知道你很强大，”燕江崖永远都学不会将他那张喋喋不休的嘴闭好，“亲身体会你的危险才知道这种战栗的感觉竟令我如此着迷——我想好了你的名字——”
燕江崖正要说出口，忽然感觉腰腹处一冷，微微垂眸就见到一道冰锥正插在他的腰腹上。
鲜血溢出，不远处鲛妖一直旁观但在这一刻终于找到绝不会失手的机会。
他冷笑道：“我说过我一定会杀了你。”
燕江崖却并没露出半点痛苦和惊慌。他诡谲地瞥了一眼鲛妖，后者得意的笑容微微一滞，忽地也觉腰腹上一凉，低头就见同样的位置他的衣服上泅开了一层殷红。
剧痛袭遍全身，此时此刻鲛妖忽然意识到燕江崖不知道什么时候在他身上动了手脚——燕江崖受的伤都会转移到他的身上！
如此一来——
身体上越来越多的伤口开始出现。方才鬼切给燕江崖造成的伤害，虽有些延迟，这会儿都转移到了鲛妖身上。
“你——卑鄙！”鲛妖半跪在地，慌乱又憎恨地道。
燕江崖根本不理会鲛妖的狼狈。他将鬼切认认真真地看入眼里，似要将他的容颜镌刻入灵魂。
他继续他未完的话，低哑又温柔地道：“鬼切，你叫鬼切好不好？”
这个名字，燕江崖的灵感来自于方才所见他的刀气势无可匹敌地干脆利落地斩杀万鬼。他一瞬间心头就冒出了这个名字。只觉这个名字再合适不过。
说不清究竟是意料之中还是意料之外，在那个熟悉无比的名字再一次被冠在他头上时，鬼切的心头一时涌上了无数情绪。
然而这些根本一时分不清的情绪里，憎恨愤怒以不可挡的气势汹汹而上拔得头筹，直上他脑门，冲得鬼切一瞬间杀意狂飙！
“源，赖，光——”鬼切将这个名字从灵魂里狠狠地撕扯出来时，浑身的妖力彻彻底底爆发，轰然一声就将燕江崖弹出悬崖！
鬼切紧跟着纵身一跃，不依不饶地一同坠入了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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