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三十九

    不出三日,涟城璧在翼虎关前斩杀“一刀流”继承人,逼退扶桑武士的壮举便传开了,江湖上处处都在谈论当日的情况。

    当日程瑾的表现也不俗,有勇有谋,可圈可点,在江湖上也有了不小的名气。

    无垢山庄一跃而上,再次受到了武林中人的敬佩。

    等到涟母大寿的消息传出来的时候,众人纷纷前往无垢山庄,想要凑个热闹,在新晋的武林新秀面前刷一把存在感。

    在江湖中人纷纷前往无垢山庄,向涟母祝寿的时候,已经回到了无垢山庄中的两个人却遭了殃。

    准确的说,是程瑾遭殃了。

    她离家出走的账还没算完,那日在乌甘城中一掷千金捧花魁的事情也传来了,当时就气得涟母一个倒仰。

    这个时候,哪怕程瑾刚刚经历了九死一生才回来,涟母也顾不上了。

    她气得直拍桌子,指着程瑾的手指头都在哆嗦,厉声道:“你给我跪下!”

    “好你个臭丫头,你的翅膀硬了是吗?竟然敢离家出走,还敢在外面这般荒唐!无垢山庄的脸都要让你丢尽了!”

    如今,江湖上盛传当日的情景,只不过说法略有不同。

    在江湖人士刻意的美化之下,当日便成了程瑾慧眼识珠,一眼看破了东瀛武士的阴谋,顺瓜摸藤找到了其据点,巧施妙计,才逼得一刀流传人不得不在翼虎关前应战。

    涟母也曾闯荡过江湖,又十分聪慧,再加上她对自家姑娘了解的十分透彻,自然知道这番传言

    里面哪些能信,哪些不能信。

    在涟母的盛怒之下,程瑾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跪在大堂上乖乖听训,半句都不敢反驳。

    等涟母大骂一顿,中间缓口气的时候,程瑾连忙抓住机会,乖巧的在涟母面前承认错误。

    “娘,我错了嘛,您别生气,您要是气坏了身子,女儿要担心的。”

    她一脸诚恳,仿佛那个叛逆到直接撂挑子走人的不是她一般。

    她还往前凑了一些,十分关注涟母的身子,生怕她气出个好歹,一副担忧母亲的乖乖女的模样。

    可是气头上的涟母根本不吃她这一套,怒喝道:“你给我跪好!”

    程瑾瘪瘪嘴,只能退回去,又跪在了原地。

    “今天,我要是不给你个教训让你好好的长长记性,下一次你非要把天捅个窟窿!”

    涟母盛怒之下,直接对孙婆婆道,“去,把我的鞭子拿来!”

    孙婆婆吃了一惊,连忙劝道:“夫人,不可啊!”

    涟城璧也被涟母的话惊住了,他在旁边急得要死,眉头一直紧紧的皱在一起,可又不敢劝,生怕会给涟母火上浇油。

    如今听到涟母要拿鞭子,他终于忍不住了。

    “母亲,小瑾身子弱,万万不可用鞭子啊!”

    他曾经数次吃过鞭子的滋味,又怎么舍得让涟母用鞭子来惩罚他心尖尖上的妹妹。

    “你住嘴!”果不其然,涟城璧一开口,就是在涟母的怒火上浇了一桶油,看到涟城璧的焦急,她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又是欣慰,又是恼怒。

    “快去!”她再次向孙婆婆强调。

    孙婆婆急得要死,可面对涟母的盛怒,她也只能无奈的跺了跺脚,转身去取来了涟母惯用的鞭子。

    “娘!”程瑾跪在大堂正中,不敢相信的看着涟母。

    她可从来还没受过体罚!

    一想到这个,程瑾觉得自己快要委屈死了,她觉得涟母肯定不爱她了!

    可惜正在气头上的涟母根本不想知道程瑾的心思。

    鞭子很快就取来了,涟母握着长鞭,鞭身落在地上,这幅场景让程瑾有些害怕。

    她下意识的,求助的看向了涟城璧。

    “母亲!”涟城璧还想再劝,却被涟母冷冷的目光给震慑,不由得将劝说的话全部憋了回去。

    他一咬牙,走到了程瑾身边,掀起前摆,径直跪了下来。

    和程瑾并肩跪在了一起。

    “小瑾是为了去找我,才犯下错的,孩儿愿意和小瑾一同受罚!”

    他这一跪,却把程瑾给吓了一跳,她差点就蹦了起来。

    她侧着身子,看着涟城璧坚毅的侧脸,心中百感交集,像是打翻了五味瓶一般。

    “城璧,你可要想好了!”没想到连涟城璧都要忤逆她,涟母的怒气更盛,用鞭子直至涟城璧,要他考虑清楚。

    程瑾赶忙就要把涟城璧推开,她心中又是酸涩,又是感动。

    “你快点起来,一人做事一人当,我自己跑出去,你干嘛要跟我一起受罚!”

    程瑾从小就知道,涟母对待他们两个人的态度是不一样的。

    对待她的时候,涟母极尽宠溺,但对涟城璧,涟母却是十分苛责。

    如今涟母在盛怒之中,就算是对她也不会手下留情,更何况是涟城璧呢?

    她舍不得让涟城璧陪她一起受罚。

    涟母待他们两个的态度从小就不一样,旁人都以为这是因为涟城璧肩负重任,涟母才对他要求严格,程瑾一个姑娘家,才可以恣意妄为。

    如今看了老庄主留下的手书,程瑾才知道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涟母对她极尽宠溺,是因为她是涟母唯一的亲生女,涟家唯一的孩子。

    她被涟母放在了心尖上疼爱,可涟城璧呢,担负着振兴无垢山庄的责任,却没有一个人真心待他,宠他,关心他。

    这让程瑾更是心疼,只想要对涟城璧更好,来补上这一份爱。

    如今,她又怎么肯让涟城璧陪她一起受罚呢?

    听了程瑾的话,涟城璧心中一暖,脸上的笑容更加温柔,带着满满的宠溺。

    “傻丫头。”

    “你的错,和我的错,又有什么区别呢?”

    “难道,我还能眼睁睁的看着你受罚不成吗?”

    这话一下子戳到了程瑾心里,她鼻子一酸,眼泪差点就落下来了,心里已经酝酿好的劝说的话一下子都说不出来了。

    或许她也是个自私的人。

    她想要让涟城璧一直陪着她。

    不仅仅是当作妹妹,更要作为陪伴一生的人。

    这一幕看在涟母眼中,更是百感交集,她觉得手里的鞭子沉甸甸的,竟然她有种举不起来的感觉。

    她强行稳住心神,冷声道:“好,我成全你们,今日你们兄妹两个各受十鞭,此事便就此揭过。”

    说完,涟母根本不给他们准备的时间,第一鞭便毫不留情的打在了涟城璧身上。

    “这一鞭,罚你不能教好妹妹,任由她胡闹!”

    涟城璧闷哼一声,硬生生扛下了这一鞭。

    鞭子落在皮肉伤的声音,惊得程瑾心颤,她后悔了,她不舍得让涟城璧受罚。

    “第二鞭,罚你没有护好妹妹,让她被人掳走!”

    鞭子带着破空之声,就要落在涟城璧身上,看得出来,涟母丝毫没有留情。

    涟城璧额角的冷汗都已经出来了,他闭上了眼睛,等待着第二鞭落下。

    鞭子打在皮肉伤的声音响起,可疼痛的感觉却没有像预期中一样出现,耳边响起的却是程瑾的惨叫。

    这一鞭被小瑾扑上去挡住了。

    “小瑾!”她的声音让涟母忍不住心尖颤了颤,几乎连鞭子都握不住了。

    涟城璧这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他感觉到了有个温暖的身体挡在了自己身后,程瑾的惨叫声仿佛震到了他的魂魄之中。

    “小瑾!”他转过身,将程瑾抱在了怀里,这才看到程瑾额头上已经满是冷汗,脸色惨白。

    她紧紧的咬着嘴唇,看上去很疼,原本已经褪去血色的下唇也被咬出了艳红。

    看到涟城璧担忧的目光,程瑾忍不住笑了起来,这一笑又牵动了背上的伤,她忍不住又是一阵无力的皱眉。

    “哥,好疼啊。”她感觉全身的感知神经都集中到了背部的伤口上,疼的她浑身都在哆嗦,恨不得把那块肉剜去。

    涟城璧当然知道有多疼,他怎么舍得让程瑾受苦?

    他抬头看向涟母,第一次说出了忤逆的话:“母亲,剩下的十八鞭,孩儿愿一力承担,请母亲饶恕小瑾!”

    看到程瑾这副样子,他恨不得以身相代。

    鞭子落在程瑾身上,就像是落在他心里一样。

    身上的疼痛尚可忍耐,可心里的疼痛,根本无法忍受!

    涟母却仿佛受到了极大的冲击一般。

    儿是娘的心头肉,鞭子打在程瑾身上,她又如何不心疼?

    如今看着程瑾疼的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涟母整个人都懵了。

    她闭上眼睛,身子晃了晃,还是孙婆婆见势不妙,连忙扶住了涟母,让她重新坐了回去。

    “罢了,罢了……”涟母偏过身子,有气无力地说着,“你带她回去吧。”

    剩下的十八鞭,她也未曾说该怎么办。

    得到了涟母的首肯,涟城璧毫不犹豫的抱起程瑾,迈出大门。

    门外,怜心早已经急得团团转,见他们两个都带了伤,连忙引着涟城璧走向程瑾新的住所。

    屋子里顿时空了下来,就像是涟母空落落的心一样。

    “冤孽啊……”半晌,她才幽幽的发出了一声感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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