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孩子们聚在一起,用旧挂历包教科书。
安歌糊过纸盒有“工作经验”,折的封皮棱角分明,特别“合身”。徐蓁天生手巧,包好自己的,又帮徐蘅的弄完了。
方辉包得松松垮垮,不过第一个完成,然后和安歌一起帮方旭。
结果是方旭的教科书有三种风格,严谨的、松垮的、几个手指印的。他一边包书一边吃东西,在学校门口买的猪油米花糖,吃得咔咔响,还分了几块给徐蘅。
以徐蘅那先天缺陷的嗓子眼,又有糖屑、又有细颗粒,自然一边吃一边咳。
徐蓁脸都黑了,忍无可忍放下书,拿了湿布替他俩擦手,“求求你们,拜托有点吃相!恶心死了!”方旭嘿嘿一笑,趁她不注意又用手去拿了一块。这是做爆米花的小贩自己做的,放了不少猪油和白糖,特别香甜。就是不经吃,被他俩这一顿大嚼,只剩两三块了。
徐蘅眼巴巴看着徐蓁,意思还要吃。
徐蓁气道,“只知道吃!”
说是这么说,她起身装了点大米出了门,过了一会拎回散装的米花,扔在徐蘅面前,“吃吧吃吧。”
报到日,小学门口人多,小贩们不舍得放过做生意的好机会。做爆米花的也是,一整天不挪窝了。黑色的爆米筒发出“嘭”的声响,惹得附近的孩子们坐不住,纷纷催兄姐拿家里的大米和玉米去换。
排队的时候,徐蓁听到队伍里有人在低声议论她。
“五(二)班的。她妹妹没上幼儿园,直接读四年级。”
另一个声音很茫然,“我怎么听说她妹妹是智障,家里硬塞进来试读。”
“她有两个妹妹。”第三个声音插进来,“你们别说了,她很凶的,她家就在那里,万一被她那个白痴妹妹打了就亏了。”
“弱智还会打人?”
“怎么不会?还会偷东西呢!”
“你们再说我就告老师!”也有帮忙打抱不平的,沈曼一脸不耐烦,“好意思吗,三个男的嚼舌头!”
“哟你们女的帮女的!”那仨起哄道。
沈曼翻了个白眼,懒得跟臭男生废话。她来得早排在前面,朝徐蓁招手道,“过来,我跟你换个位。”
徐蓁不动。
沈曼把徐蓁硬拉过去,自己站在徐蓁原来的位置上,“不用你谢我,不是帮你,我是帮自己,不高兴听人喷蛆。”
徐蓁走的时候跟沈曼点点头算打了声招呼,不过沈曼没注意到,她正跟人聊得起劲,“我姐喜欢吃,我妈听见声音叫我来的。”沈曼的妈身体不好,常年在家休养,动不动还要卧床。沈曼的爸时常需要出差,沈晏是沈曼妈的心头肉,又快要高考了,家务基本都是沈曼在做。
准备好明天开学需要用的东西,安歌按老规矩午睡。
等一觉起来,老太太让她们轮流洗澡的时候,发现徐蘅不见了。
家里人多热水瓶少,没法一次存多些热水。洗澡时间往后挪,会占住煤球炉烧热水,影响做晚饭;晚饭做晚了,影响洗衣服。要想不摸黑洗衣服,哪一环都不能出问题。
徐蓁也不知道徐蘅去哪了,好像一错眼人就跑了。
安歌想了想,早上徐蘅嚷过胡家小哥哥不上学她也不想上学,对她的去向有点数了。
“阿太,我们去找人,你先休息,一会洗澡用的水我们去老虎灶打。”
老虎灶离家一条街的距离,一瓶热水两分钱,跟自家用煤球炉烧水相比是贵,但不用耗时间。在没有洗衣机、没有冰箱、甚至连煤气灶也没有的年代,也只好“从前慢”了。
“胡婆婆那里?”徐蓁怀疑地皱起眉头,“她去那干吗?说不定去了外公那里。”
“反正不远,我们跑过去看了就知道。要是不在,我们再去外公那里。”
也只能这样了。
安歌人小步小,徐蓁跑了会听到后面的人喘得什么似的,只好放慢脚步,气呼呼地说,“你回去,我一个人就行。”
不中用的东西,她嫌弃地瞪着安歌。
安歌也不生气,追上去等气息平稳才开口,“大姐,你和沈二姐明明是好心,干吗说话要这么不好听?”
“我只会这样说话,不爱听拉倒。”徐蓁硬梆梆地说。
安歌不吭声。
反而是徐蓁忍不住,瞄了她一眼,“你是不是又要向老太太告状?她上回居然找我谈心,说姐妹间要友爱,我哪里不友爱了?”
徐蓁喜欢呼呼喝喝,林宜修看在眼里,觉得有必要跟孩子聊聊。徐蓁以为是安歌在背后抱怨,这会发作出来。
安歌笑着问,“大姐你喜欢我吗?”
徐蓁扭过头哼了声,“我讨厌你。”
“是我哪里做得不对?”
“多了!就知道躲在老太太后面,下雨天连水坑都不敢踩。叫你跟我们去爬山,怎么也不肯。每天非要第一个用马桶,影响我睡觉!”
房间小,摆了两张床,马桶离徐蓁姐妹睡的小床只有一米多的距离。安歌很注意,轻手轻脚揭马桶盖、放马桶盖,但行动间难免还是有动静。
“我爬不动。”安歌说,“你背娜娜,但不背我。每次我心里都很难受,我才是你的亲妹妹。”
徐蓁一滞。
她作为大姐姐带三个妹妹上街,有责任照顾好她们。安歌最小,应该多照顾些,但她就是不愿意,宁可把精力用在安娜身上。
“你比娜娜胖,我背不动。”她胡乱找了个理由。
安歌听了不吭声,徐蓁悄眼看过去,莫名心更虚。
还好胡婆婆家不远,隔着墙能听到院子里徐蘅特有的笑声。
徐蓁怒火三丈高,上前用力拍门,“徐蘅,开门!”
里面的笑声立马消失。
徐蓁火更大,手掌把门板拍得震天响,“你有本事跑,也有本事来开门啊!”
门吱呀开了。
应门的不是徐蘅,也不是胡婆婆,是一个坐在轮椅上的孩子。他穿着长裤,但仍然能看出两条腿的异常,麻杆般的细弱。上下比例的失调,衬得他头特别大。
徐蓁小心不让自己的目光落在对方的腿上,“冬冬,我来找徐蘅。”
这孩子是胡阿婆的外孙,小时候吃小儿麻痹症糖丸反而致残了。
他转动轮椅让出一条道,“姐姐,她出来没跟你们说吧?你别生气,她是来看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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