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景云接过信打开,快速阅览一遍,随即沉默着又将信折好收起来,问前来送信的人,“皇上可还有交代别的?”

    见送信的人摇头,他便挥手让人退下了。

    皇帝在信里大打感情牌,而后提及今年过年会在宫中设宴,让他届时带着世子入京小住,共度元宵。

    齐景云眯了眯眼,他可不信皇帝有这么感性。怕是从张玉庭那里得知了自己开始接揽政务,心头怀疑景王府是否有了不轨之心,这是要叫过去亲眼瞧瞧,再借机敲打一二的意思。

    齐景云垂眸瞥了眼身旁的小崽子,忍不住勾了勾唇,或许,还可能再借此吩咐小崽子些有趣的事情。

    “是出了什么事吗?”

    沈沅卿一直注意着老师的动静,见他看完信件许久不说话,表情也有些不对,而后在瞥向自己时那一下诡异的笑,更让他绷不住开口问了出来。

    听到声音齐景云也回过神来,笑着淡然道,“没什么大事,皇帝让咱们今年去京城过年。”

    说着,他低头看沈沅卿,“阿沅想不想去?”

    沈沅卿自然是不想去的。

    可他也知道不能不去。或许老师问他这话顾虑着他的感受,若是他不想去也能想法子将他留在锦州,但他更深知皇帝的性子,他若是当真不回去指不定会怎样挑老师的错处去。

    沈沅卿不愿意带给老师麻烦。何况这摆明了就是一场鸿门宴,他也不放心任老师独自前往。于是想都没想的便回道,“当然去了。老师去哪沅卿便去哪。”

    说着,他冲齐景云笑了笑,“我会陪着老师的。”

    小小的人儿双眼亮晶晶的,像是映满了整个星空。齐景云看的心头一暖,忍不住伸手揉了揉他的头,最终也没说什么。

    他能清楚皇帝的算计,沈沅卿又哪里会不清楚。可就算是清楚自己的亲生父亲要算计自己他还是决定前去,除了皇命不可违抗,更多的,怕是早已经对那些所谓的亲情无所谓了吧。

    齐景云心里感到有些烦闷,他愿倾尽自己所有的去对小孩好,而对方那些所谓的血缘至亲却总是想方设法的利用伤害。

    虽然可以假装无视,可总像只苍蝇似的在眼前晃悠,实在恶心。

    齐景云有些烦躁的捏了捏眉心,看来是得做些什么,早些摆脱这些蝇营狗苟。

    经过这一出,二人显然都没了再游玩的兴致。齐景云回头看了看四处的营帐,吩咐众人收整回府。

    沈沅卿立在他身边看着,忍不住低声道,“等下回闲余时,老师再同沅卿出来游玩好不好?”

    齐景云低头安抚的揉了揉他的头,轻应了一声。

    一路回到王府,因为在外吃过饭的缘故,是以齐景云并没让管家再准备晚膳。

    二人梳洗过后,便上了床榻歇息。

    许是白日里有些累着,齐景云没多久便睡熟过去,传出均匀的呼吸声。然而沈沅卿躺在床上却有些辗转难眠。

    在听到要回京过年的消息时,他远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样平静。

    京城的一切就像是深埋于自己内心深处的一处深渊,被他死死压制着尘封住。可一旦被捅破让之翻腾出来,便像是冷水入了油,汹涌得一发不可收拾。

    他知道这回入京并不会太平,尤其自己如今更是有着这一层景王世子的身份加身,便更要敏感的多。

    皇帝不可能会毫无缘由的特意提及让他入宫,而对方能够图谋的左右那就是那些东西,他都能轻易猜想到。

    对于皇帝,早在宫中时他便已蹉跎掉所有的感情,更遑论从出生以来他并未见过对方几面。真正能令他在意的,也只余下那些不太美好的回忆。

    只要一闭上眼脑海里便会闪过往昔在宫中种种,无数张或嘲讽或轻蔑或漠视的脸在眼前一一划过,搅得他心里无端烦躁。

    实在睡不着觉,沈沅卿睁开眼瞪着天花板。一会儿后,他又悄悄起了床。

    沈沅卿下床走向衣柜,从最里层拖出一口箱子打开,拿出里头精致的木盒,打开后赫然是一只有着无数修补痕迹的残破不堪的书袋。

    ——这是母亲留给他唯一的东西。

    是老师命人将书袋收捡起来又尽力修补,被他保存在了这箱子里。也是他来到景王府后第一回再拿出来。

    沈沅卿伸手拂过上头凹凸不平的痕迹,最后用力将书袋攥紧在手里。

    他还记得那日那群人是如何疯狂的撕扯践踏它,一如往日对待他的那样。随意轻贱。

    那些屈辱的过往,他铭记于心,永远不敢忘。

    仇恨自眼中一闪而逝,沈沅卿的眼神也渐渐冷了下来。——总有一天,他会让那些人将他曾遭受过的一切通通尝试一遍。

    ******

    因为皇帝的旨意,景王府开始变得忙碌起来。

    齐景云每日书房议政阁奔波,沈沅卿也继续上学,王府似乎又回到了往昔的平静。

    不得不说,沈沅卿是个极聪慧的,又足够努力刻苦。

    这小半年来,不仅熟读了所有的典籍和兵法,且还能举一反三运用自如,竟是比于他还长了几岁且众人称颂的顾武二人还要出类拔萃。

    虽尚还不到八岁,其才能和英武果决的处事手段却丝毫不予多让,更是一度让顾武二人佩服不已,与沈沅卿的关系也与日俱进,成为了亦臣亦友的存在。

    而在政务上,更因为其敏锐的洞察力和独到的见解得到一众大臣的赞许与肯定,就连齐景云也渐渐将部分奏折直接交由了他批阅,可见对他能力的肯定及信任。

    对于齐景云此举,文相武相本就在教导世子学识,对世子的能力自然清楚。除了赞赏外自然毫更加用心的教导之,心里头也因为自己的学生越发出色而感到骄傲。

    然而对于皇帝下派来的文史张玉庭却并不这样想。

    张玉庭自下派以来深得景王器重,这些年下来几乎所有政务奏折都会经过他手使得他早已习惯了,加之这世子初来便与他闹了些不愉快,如此一番移权自然令他感到诸多不满。

    只是忌惮于沈沅卿的皇子身份特殊,他并不敢表现出来。但在上奏给皇帝的密折中却越发频繁的提及甚至夸大齐景云大力揽收政务大权的事情以阐述其昭昭野心,变着法的为景王拉取仇恨。

    依着他对皇帝的了解,皇帝那样多疑的性子必然不会毫无波澜。

    之前因为他的密折,皇帝便已传诏让景王今年过年入京小住,若是再有添加几笔......

    他真是越来越期待景王此番入京会有怎样的遭遇。

    异姓王掌权,从来都是帝王心头的一根刺,又哪里会当真放心得下呢。

    将新的密折装好让人送出去,张玉庭不可抑止的笑出声来。

    ******

    齐景云对这诸多内|幕并不知情,他如今一心都扑在了沈沅卿身上。不仅交接政务,还加大力度整顿军务,趁机将原本昏庸度日私吞军饷的军官尽数革职,又提拔了上一世衷心原主的得力将士接管军队。

    荒废的训练也重新捡了起来,他有意在皇帝薨逝之前将封地整治得强大起来,将来一旦出现变动,也好有个准备。

    然而他这连番的大动作虽的确颇具成效,却也彻底惊动了远在京城的皇帝。

    皇帝终于坐不住,在距离过年还有月余时,直接下达了诏书,令他们即刻入京。

    对此消息齐景云倒并不意外,他弄出这样大的动静,若是皇帝没点反应他反倒该诧异了。

    将诏书收起,齐景云将小孩拉进怀里,问道,“皇帝下来诏书,最迟恐怕三日后便要启程。你若是不想去......”

    不等他说完,沈沅卿便打断道,“沅卿说了,老师去哪沅卿就去哪。”

    齐景云默了默,说道,“此番入京,你便是景王世子。或许皇帝可能对你余有几分父子情义,但绝不会抵过对皇权的威胁,更会以此加以利用。你,可想好了?”

    沈沅卿笑了笑,“从离京的那一刻起,沅卿便只是景王府人,是景王世子。沅卿也只在乎老师一个人,只要老师不丢掉沅卿,沅卿便无需为任何事发愁。”

    沈沅卿这话倒是不假,他早便对那深宫里失去了兴趣,就连先前的愤怒都重新压制回了心底最深处。如今的他是当真毫无波澜。

    齐景云定定的看他半阵,最终只是默默叹息一声。

    谁说沈沅卿少不更事,他其实比任何人都要看的明白。

    齐景云见他拿定主意便也不再多说,拉过小孩在身边坐下便吩咐管家收拾行礼,准备入京。

    不过他也实在不愿那么早过去面对那副虚伪的面孔,于是这行礼便有条不紊的收拾了整整三日,而后又歇息了一天后才启程进京。

    不仅如此,一路上齐景云也并不着急,沿途停停靠靠,领着小崽子边走边玩,仿似这一趟只是出来游玩的。

    走到一半时又忽然遇上一场大雪,沈沅卿有些受了寒病了一场,又在当地多歇息了几日才又重新启程。

    就这样,原本小半月的路程硬生生多走了十来日,最后到达京城时已是除夕前夕。

    京城中有一处景王府邸,规模只及锦州的一半。好在提前让人过来打扫出来了,一进城便能住进去。

    一行人刚在府邸落了脚,便听外头来报宫里来了人。

    齐景云领着沈沅卿出去一看,正是皇帝身边的贴身总管陈公公,上一回领他去上书房的那个。

    陈公公笑眯眯的行至他跟前,一拱手,“请景王安,奴家替皇上过来传话,请景王与世子进宫一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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