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天尚且未亮,外头侍从便来叫人起床。

    齐景云迷瞪瞪的睁开眼,反应了一会儿才唤人进来替他收拾。他召了封地的大臣今日来书房议事,虽然这封地也是有朝议的,但这些日子封地的政务皆由文相武相共同协理,是个什么情况还需得他问过之后才能了解。

    且召集大臣前来书房他也有另外的心思。如今小孩已被他领了回来,他便打算将之也带到书房去参习政务,早早的接触这些东西,对以后也有益。

    侧头看向床榻内侧,小孩还沉沉的睡着,小胸脯一起一伏的,看着格外可爱。齐景云等着婢女替他打整好外衫,快步走到床边上坐下,食指轻轻点了点小孩软嫩的脸蛋,小声喊道,“阿沅,醒醒。”

    就见小孩猛的睁开了眼睛,虽然还迷蒙着,眼里的戒备却是半分不少。随即在看清来人后,整个人才松懈下来,笑着喊了声老师,“老师,早安。”

    齐景云没能忽视掉小孩方才那一瞬间的反应,那一瞬间犹如对上了危险的小兽一般浑身紧绷的模样,明显是在宫里蹉跎久了的下意识反应。

    一想到资料里提及的小孩之前在宫里受过凌|辱,齐景云心头便是一疼,不过面上却并未表现出来。有些事情并非一朝一夕间能够改变得了的,更何况他也并不觉得时刻保持警惕有何不妥。

    不过想是这么想,可再开口时齐景云的神色仍不自觉的又放柔了不少,“今日我召集了大臣到书房议事,你快些起来,与我一同过去。”

    沈沅卿闻言面上闪过惊讶,不过并未过问许多,乖巧的点了头应下便从床上爬了起来。

    ******

    二人收拾妥当赶去书房时,一众大臣已经候在了门外。此时见着二人过来赶忙见礼,齐景云开口免去礼节,便率先踏入了书房里。

    吩咐下人搬了张椅子放在书桌旁让沈沅卿坐下,又招呼各位大臣入座,他跟着也坐到了位置上。只是刚坐下,就听得有人疑道,“景王召集臣等前来是为议事,让世子殿下在这里是不是有些不妥?”

    齐景云垂眸看向说话之人,是朝廷下派而来的使臣张玉庭。他浅浅勾了勾唇,一脸不以为意的道,“阿沅既为世子,这些政务迟早都是要接手的。早些过来听听诸位爱卿的见解,也能早些熟识起来。并无不妥之处。”

    张玉庭本也就是随口试探,闻言自然也顺势告饶,“景王明鉴。是臣下失言了。”

    “无妨,张大人也是一番好意。”齐景云似乎当真未放在心上,三两句结束掉这个话题,转而看向众人问道,“本王此去京城月余,王城可有大事发生?”

    见他提及正事,一众大臣赶紧正了面色。

    文相顾汝霖率先禀道,“回禀景王,景王出行后不久,万州知县秦虎便被查出贪污官银五十万余两,今已关押大牢,只等景王回来定夺。”

    “区区万州知县竟也能贪污五十万两官银,想来平日里怕是没少欺压□□百姓。着本王命令,万州知县秦虎身为知县不但未能克己奉公,反倒贪赃枉法鱼肉百姓,令三日后将其问斩于万州菜市口,罪行书张贴公榜曝世三月,以儆效尤。”

    “臣遵旨。”

    顾汝霖刚退下,又有武相陈炼上前禀事,说是军中有人监守自盗,偷运了军粮出去贩卖,已被他关押大牢,只是人数竟足有数十人之多,也等着他回来裁决。

    齐景云听得皱眉,直接下令问斩,将这事揭了过去。

    再后面又有大臣陆陆续续禀报了些事情,不过都是些小事,齐景云并未费多少功夫便了结了。

    正打算休息一下,就听外头侍从大喊有急报送到。齐景云赶忙又打起精神,让人送进来。等着拆开信件一看,面上忍不住出现凝重的神色。

    将信件交给侍从,让他拿给众人一一过目,随即开口道,“汶州知府传来急报,汶州连日暴雨以致山洪暴发,周边好些村落庄稼尽数被淹,大批百姓流离失所。而最致命的是,那些河道汇入的汶州河河水也跟着连连上涨,暴雨尚未停歇,怕是不日洪水就会泛上堤岸,届时整个汶州怕是都要陷入一片汪洋之中。”

    说着,齐景云顿了顿,看向众人,“汶州水患情势危急,诸位可有何良策应对?”

    齐景云话音落地,一众大臣也将信件流传完毕。却是纷纷蹙起眉头,显然有些愁眉不展,更有大臣愁道,“汶州水患已是常态,几乎年年都会泛滥,每年为此花费的银两更是不计其数。如今灾情更甚,若是整个汶州都被淹没,其损失更是巨大。可若是疏散民众将其迁徙至别处,怕是所需花费只会更广。一时间,臣倒是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王大人所言极是。只是汶州毕竟在景王管辖之内,又是王城最为繁荣的城池之一,百姓更是多达几十万人,若是就这般放任不管,王城损失是小,怕是届时引得百姓动乱便是得不偿失了。”

    “既然全数迁徙不行,又不能放任不管,不若先将汶州城里的百姓迁徙到别处,周边村落的百姓再视情况而定?这样既彰显了我王城的仁义又救助了受难民众......”

    “那依李大人之意,这剩下的百姓要如何视情况而定?汶州城周边大大小小的村庄少说也有几十个,大些的村庄甚至能赶上一个集镇的人。皆是我王城的百姓,数量如此之多,又该如何安置才叫妥当?”

    一群人说着说着便争吵了起来,听得齐景云一阵头疼。正烦乱之际,就听身侧传来小孩小小的声音,“老师喝水。”

    齐景云侧头看过去,就见小孩双手端着茶杯望着他,一双清澈的大眼里尽是担忧之色。

    齐景云缓了缓神色,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就听底下的人约莫是吵出了点名堂,文相沈汝霖拱手道,“景王,依臣下看,这汶州城的民众都是要迁徙的。毕竟都是王城的子民,舍去谁都不合适。不若视灾情而定,能迁徙的便尽数迁徙,等着水患过去后再返回故土。才不失我王城对百姓的仁德与重视。”

    齐景云闻言没有搭话,将杯盖盖上往一旁放,余光里却瞥见一旁的小孩嘴唇动了动,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察觉到他看过去却又很快收敛住,一副什么也没发生的模样。

    齐景云忍不住心头一动,莫名就觉得这小孩怕是有自己的见解,只是碍于场面不敢说出来。从上一世便看得出这孩子聪慧敏锐,是个治世的天才。而他本就有心培养小孩,这时候哪能放过,当即笑着喊他道,“阿沅可是有话要讲?”

    沈沅卿大概是没料到会问他,先是一愣,继而下意识的扫了一圈底下众臣,随即忙不迭的摇头,“没,没有。”

    瞧见他这副反应,齐景云更是笃定了心头的猜测。但也大约猜到这小孩怕是心头对外界不信任,并不敢随意发表自己的看法。他放柔神色,朝他招了招手,“过来,到老师这里来。”

    沈沅卿看了眼他,还有些犹豫。齐景云却不管他,径自起身将小孩抱起来坐回座位上,而后像往常那样,笑着揉了揉他的脑袋,“阿沅别怕,就当是在自己家里唠闲话。有什么想说的只管说出来便是,好与不好为师都自有定论,即便是说错了也无妨,没人敢笑话你。”

    沈沅卿抬头看了他一眼,眼里的犹豫明显退散不少,齐景云见状,又道,“为师的确为这水患头疼不已,那些都是咱们的子民,等着咱们设法救济。时间紧迫,多耽搁一刻便多危险一分。阿沅也不忍心看百姓流离失所不是?”

    沈沅卿抿了抿唇,明显有些被他说动了,环视一圈底下众人,他慢吞吞的道,“沅卿只是觉得堵不如疏。”

    齐景云笑着替他顺了顺耳边的乱发,鼓励道,“说说看。”

    “汶州水源丰盈,总有水源缺乏的地方,若是能将这水引过去,岂不两厢都能受益。何况……”

    沈沅卿抿了抿唇,“汶州城百姓众多,若是一到水患就迁徙,也太过劳民伤财。”

    沈沅卿一口气说完后,书房里的众人先是一愣,随即有人恍然道, “往昔只顾着将河堤加高加固,尽可能的杜绝洪水上岸,却依旧防不胜防,还得时刻提防河堤垮塌之险。而普通的凿渠引流并不能分担太多洪水的压力。可若是能将汶州的洪水引入紧缺的州县那便又不一样了!”

    这人话音刚落,便听又一人道,“水源紧缺……汶州南北相邻的两州水源尚且自足,而再往北的梧州倒是常年干旱。若是能在两端凿渠,将汶州的水流引入梧州,如此便能缓解,顺便也解决了汶州的水患问题。”

    ......

    顺着沈沅卿提出的思绪,众臣纷纷展开讨论,历经数个时辰,从水利建设到农耕利用,最后竟是连修建要用的材料以及工程要修建的样式都研磨好了。

    齐景云一直笑眯眯的看着他们谈论,到这时才象征着附和了几句,继而看向众人道,“既如此,此事便交由顾相负责,务必将水患一事妥善解决。”

    顾汝霖磕头领旨。

    经此一议,众大臣对世子的印象倒是真好转不少,原本的恭维也都变作了真心的夸赞。

    那一串串的赞赏之词此刻就跟不要钱似的不断从他们嘴里往外蹦,也惹得原本怯怯的小孩臊红了脸。

    齐景云听得高兴,美滋滋的听了一阵,这才漫不经心的客气几句,继而趁机提起了世子教学一事,亲自点拨文相顾汝霖和武相陈炼教导其课业。

    这二人早已对世子赞赏有加,自是欣然应下。

    等着事情确定下来,齐景云又与众臣唠了些闲话便将人都遣散下去。

    ******

    等着人都走后,齐景云看着怀里乖巧的小孩,忍不住愉悦的笑出了声。而后心思一转,便考察起了他的功课来。

    这一考察之下却是令他更为震惊。

    没想到这小孩年纪虽小,学识却是不少的,古往今来的典故学识,不但能信口拈来,还能对此提出自己的见解侃侃而谈,而那些见解亦是独到深刻。

    就这份学识,就是那皇宫里头最为出众的太子和三皇子,也不能匹及。

    齐景云是既惊喜又心疼,这孩子明明揣着这样多的学识,偏偏在皇宫里是最默默无闻的那一个,除却受人打压排斥之外,怕也是在故意藏拙。

    看着小孩稚嫩的脸蛋,齐景云忍不住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神色认真道,“阿沅很出色。不过阿沅要记着,如今既入了景王府,以后这里便是你的家,就是这封地今后也都是你的。在自己家里不需要顾虑,想说什么想做什么只管放手去做就是。”

    “景王府虽不如那里势大,护着你一个尚且是绰绰有余的。”

    这是齐景云头一回端起景王身份,却也让这番话更显得有分量。

    沈沅卿也没料到他会对他说这些,一时间瞪大眼看着他忘了反应。他知道老师对他好,但没想到,老师竟愿意为他做到这样的地步。

    看着沈沅卿满脸受宠若惊的模样,齐景云心头蓦的一疼,忍不住用力将人抱紧。

    而后猛然想到在皇宫上书房里看见的场景,又道,“还有那两个给你教学的大臣,虽名义上是你老师,但说到底也只是你我的臣子。即便钻研学业你也不必拘谨,更不能让自己受了委屈,就是天大的罪过还有本王在你身后站着。阿沅可记住了?”

    沈沅卿听闻他的话,眼眶霎时间通红一片。

    他本以为老师将他捡回来悉心照料已是救赎,没想到老师却还能对他更好。心里头一时间心绪紊乱,被密密麻麻的暖流撑胀得不知该如何纾解。

    沈沅卿深吸了口气,干脆顺从本心,扑进齐景云怀里一阵胡乱蹭,像极了小兽亲昵想要讨好的人,就差长条尾巴来回摇晃。

    系统也适时又插播了幸福值上涨5点的提示,前前后后已是40点之多。

    齐景云被小孩的暖心挠的心头更加柔软,一边朗笑他怎么跟个没断奶的小崽子似的,一边又忍不住将人揽进怀里揉搓。

    喜爱之情更是溢于言表。

    而他没瞧见,躺在他怀里的沈沅卿此刻亦是满眼欢喜。甚至在心里默默想,只要老师能一直喜爱他,那他就是永远做个没断奶的小崽子又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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