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3章 兵戈未息照海雪

小说:[HP]故事与新生 作者:闲思笔墨
    时间步入六月后,一切的节奏仿佛都在加快。五年级和七年级学生的等级考试开始了,其他年级的学生也发现他们的期末考试快到了。很多人因此进入了忐忑复习的学习状态。但这并不干扰哈利继续接受斯内普的禁闭,他发现这些禁闭真的是越来越讨厌了,斯内普也越来越频繁地故意提及他因此错过的美好机会。

    这一晚,对所有五年级与七年级学生来说是完美宣告解放的一天。经过漫长又短暂的两周考试后,他们终于克服了所有困难与折磨,迎来了假期。无论自己以往的考试表现是否良好,大家在这一刻只想彻底地放松自己、尽情享乐。尽管因为还有其他学生要准备期末考试,他们无法在公共休息室举办一场热闹的宴会,但格兰芬多休息室的气氛明显变得轻快、热烈起来,学生们的话变多了。

    一个角落里,哈利与金妮轻松而愉快地聊起他们感兴趣的事情,比如最新的魁地奇世界杯消息;他们聊得很激烈,在讨论克鲁姆是不是在下一次比赛还是第一个拿到金色飞贼。忽然,吉米·珀克斯手拿一卷羊皮纸出现在哈利身旁。

    “谢谢你,吉米……嘿,是邓布利多的!”哈利激动地说,连忙展开羊皮纸看了起来,“他要我去他的办公室,越快越好!”

    “邓布利多?”金妮的眉毛高高挑起,“这种时候?”

    “我认为他一定有什么事想告诉我!”哈利说着一跃而起。他赶忙走出公共休息室,顺着八楼向前急奔,一个人都没遇到,只碰到皮皮鬼迎面飞来,像往常一样一边朝哈利扔着粉笔头,一边咯咯笑着躲避哈利的防御咒。皮皮鬼消失后,走廊里一片寂静,还有十五分钟就要敲宵禁的钟了,大部分人已经回到公共休息室。

    这时,哈利听到一声尖叫和一声撞击。他停下脚步,侧耳细听。

    “你——竟——敢——啊——!”

    声音是从旁边的一个走廊里传出来的,哈利握紧魔杖冲了过去,又转过一个拐弯,看见特里劳妮教授倒在地板上,脑袋被她那许多披肩中的一条盖住了,几个雪利酒瓶散落在一边,有一个已经碎了。

    “教授——”哈利急忙跑上前去扶她。她的一些闪亮的珠子和她的眼镜缠在了一起。她大声地打了个嗝,拍了拍头发,在哈利的搀扶下站了起来。“这是怎么了,教授?”

    “你问得好!”她刺耳地说,“我刚才在一个人散步,一边想着某些我碰巧瞥见的不祥征兆……”

    哈利没太注意她在说什么。他刚刚注意到他们站在什么地方:右边是巨怪跳舞的挂毯,左边是光滑坚硬的石墙,后面藏着——“教授,你刚才是不是想进有求必应屋?”

    “……天赐我的征兆——你说什么?”特里劳妮教授的目光突然变得有点躲躲闪闪的。

    “有求必应屋,”哈利重复道,“你是想要进去吗?”

    “我——嗯——我不知道学生们也知道——”

    “不是所有的人都知道。”哈利说,“但出了什么事?你尖叫了……听起来好像受了伤……”

    “我——嗯,”特里劳妮教授说,一边警惕地用披肩围住自己,低头用她那双放大了好几倍的眼睛盯着哈利,“我本来希望——啊——存放一些——呃——个人用品在有求必应屋里……”她嘟囔了句什么“恶毒的指控”。

    “噢,”哈利说着扫了一眼地上的雪利酒瓶,“但你没能进去藏它们?”他觉得这很奇怪,当初他想藏起混血王子的课本时,有求必应屋为他开过门。

    “哦,我可以进去,”特里劳妮教授瞪着那堵墙说,“但是里面已经有人了。”

    “有人在里面——?谁?”哈利问道,“谁在里面?”

    “我也不知道,”特里劳妮教授说,看上去有点被哈利急切的问话吓着了,“我进了屋里,听到有人的声音,这是我这些年藏——用这个屋子的时候从未碰到过的。”

    “有人的声音?说些什么?”

    “我不知道是不是在说什么,”特里劳妮教授说,“那是……叫喊声。”

    “叫喊声?”

    特里劳妮教授点着头说道:“愉快的叫喊声。”

    哈利盯着她。“是男的还是女的?”

    “我猜是男的。”特里劳妮教授说。

    “听起来有点高兴?”

    特里劳妮教授轻蔑地说:“很高兴。”

    “好像是在庆祝什么?”

    “肯定。”

    “那后来呢——?”

    “后来我叫了一声‘谁在那里?’”

    “你不问就没法知道是谁吗?”哈利有点失望地问她。

    “天目,”特里劳妮教授端着架子说,一边拉拉她的披肩以及那许多串闪亮的珠子,“不是用来关注叫喊这种世俗领域的事情的。”

    “没错,”哈利连忙说,他已经太多次地听说特里劳妮教授的天目了,“那个声音回答说是谁了吗?”

    “不,没有,”她说,“一切变得漆黑,接着我就知道我头朝前被扔了出来!”

    哈利忍不住问道:“你没有看到这事是怎么发生的?”

    “我没有看到,我刚才说了,当时一片漆黑——”特里劳妮教授停住话,怀疑地瞪着他。

    “我认为你最好告诉邓布利多教授,”哈利说,“应当让他知道马尔福在庆祝——我是说,那个把你从屋里扔出来的人。”令他惊讶的是,特里劳妮教授听到这个建议后挺直了身体,一副很傲慢的样子。

    “校长暗示过希望我最好少去拜访他,”特里劳妮教授冷淡地说,“我不会死乞白赖地缠着不尊重我的人。如果邓布利多决定不理会纸牌的警示——”她那瘦骨嶙峋的手突然一把抓住了哈利的手腕。“一次又一次,无论我怎么摆——”

    她戏剧性地从层层披肩下拿出几张纸牌。

    “——闪电击中的塔楼,”她喃喃道,“灾难,不幸,越来越近……噢,不对…这是——这是——”她突然戏剧性地瞪大了眼睛,好像发现了什么非常了不得的事情。“新的位置…新的牌位…神奇多变的命运之轮…自我牺牲的勇士……”

    哈利完全没去留意她的念叨,说:“嗯……我还是认为你应该告诉邓布利多,关于这个声音,后来的漆黑一片,以及你被扔出有求必应屋……”

    “你这么认为?”特里劳妮教授似乎考虑了一会儿,但是哈利看得出来,她喜欢再讲述一遍她这段小小的历险。

    “我正要去见他,”哈利说,“我和他约好的,我们可以一同去。”

    “哦,那好吧。”特里劳妮教授笑着说。她弯下腰,抱起她的雪利酒瓶,随手扔进了旁边壁龛上一个蓝白色大花瓶里。

    “我真怀念你在班上的时光,哈利,”他们一起往邓布利多的办公室走去时,特里劳妮教授深情地说道,“你从来不是一个好的预言家……但你是一个很理想的对象……”

    哈利没有回答,他一直不愿意成为特里劳妮教授连续预测厄运的对象。

    “我担心,”她接着道,“那匹老马——对不起,是马人——对纸牌占卜一窍不通。我问过他——预言家之间的对话——难道他没有感觉到灾难来临前那隐隐的振动吗?但他似乎觉得我很滑稽。对,是滑稽!”

    她的声音歇斯底里地提高了很多,尽管瓶子已经在身后很远的地方,哈利突然闻到了一股非常浓烈的雪利酒的气味。“那匹马大概听别人说过我没有继承我曾曾祖母的天赋。这些谣言已经由嫉妒的人传播好几年了。哈利,你知道我对这些人是怎么说的吗?如果我没有向邓布利多证明我的能力,他会让我在这所优秀的学校里教书,这些年来会对我如此信任吗?”

    哈利嘟囔了一声。

    “我清楚地记得邓布利多对我的第一次面试,”特里劳妮教授用沙哑的声音接着说,“他深深地被我打动了,当然,深深地打动了……我住的是猪头酒吧,那地方我不推荐给别人——有臭虫,亲爱的孩子——但是当时经费紧张。邓布利多很客气,亲自到旅馆里来拜访我。他问我……我必须承认,一开始我觉得他对占卜似乎没什么好感……我记得我开始感到有点奇怪,我那天没吃多少东西……但是后来……”

    现在哈利才开始真正注意听了,因为他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特里劳妮教授做出了那个改变他一生经历的预言,那个关于他和伏地魔的预言。

    “……但是后来我们被西弗勒斯·斯内普粗暴地打断了!”

    “什么?”

    “是这样,当时门外一阵骚动,随即门被撞开了,那个十分粗俗的酒吧招待和斯内普站在外面,斯内普胡扯说是上错了楼梯,然而我疑心他是在偷听邓布利多对我的面试被抓到了——你瞧,他自己当时也在找工作,无疑想学到一些经验。嗯,在那之后,你是知道的,邓布利多似乎很愿意给我一份工作,哈利,我不禁想到那是因为他欣赏我不装腔作势的风格和从容的天赋,与那个藏起来从钥匙孔偷听、自以为是、咄咄逼人的男青年形成了鲜明的对照——哈利,亲爱的?”特里劳妮教授这才意识到哈利已经不在身边,回过头看了看,他站在那里,离她已有十步之遥。

    “哈利?”她疑惑地又叫了一声。

    可能是因为哈利脸色苍白,所以她才显得这么担心和害怕。哈利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一波又一波的震惊向他袭来,一波接着一波,淹没了一切,只剩下那个他以前一直不知道的情况……

    是斯内普偷听了预言。是斯内普把预言的消息告诉了伏地魔。是斯内普和小矮星彼得两个人让伏地魔去追杀莉莉、詹姆和他们的儿子……现在哈利再也不关心其他事情了。

    “哈利?”特里劳妮教授又喊了一遍,“哈利——我想我们是要一起去见校长的吧?”

    “你待在这里。”哈利用麻木的嘴唇说道。

    “但是,亲爱的……我还想告诉他,我是怎么在有求必应屋受到攻击的——”

    哈利生气地又说了一遍:“你待在这里。”

    特里劳妮教授看起来有点惊慌。哈利从她身边跑过,拐入通往邓布利多办公室的走廊,那个孤零零的石头怪兽守卫在那里。哈利冲着怪兽大声喊出了口令,然后一步三级地冲上了移动的螺旋形楼梯。他不是轻轻地敲响邓布利多的门,而是咚咚地捶着门。哈利已经冲进了门内,那个镇静的声音才回答说:“进来。”

    凤凰福克斯转身看了一眼,它明亮的黑眼睛里映着窗外金色的落日,闪闪发光。邓布利多正站在窗前看着校园,臂上搭着一条长长的黑色的旅行斗篷。“嗯,哈利,我答应过你可以跟我一道去。”

    哈利愣了一下,同特里劳妮教授的交谈似乎使哈利忘记了所有的事情,他的头脑也好像反应迟钝了。“跟……你一起去……?”

    “当然啦,如果你愿意的话。”

    “如果我……”这时,哈利才想起他最初迫切想赶到邓布利多办公室来的原因。“你找到一个了?你找到一个魂器了?”

    “我想是的。”

    愤怒和憎恨在他心中与震惊和激动斗争着。有好大一会儿,哈利几乎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邓布利多说:“感到害怕是很自然的。”

    “我不害怕!”哈利马上说,这话是绝对真实的,害怕是他此刻完全没有的感觉,“哪一个魂器?在哪儿?”

    “我也不能确定是哪一个——不过我认为可以排除那条蛇——但是我相信它藏在遥远的海边的一个山洞里,一个我努力寻找了很久的山洞里。汤姆·里德尔在孤儿院每年一次的旅行中曾经恐吓过两个孤儿的那个山洞,你记得吗?”

    “记得,”哈利说,“它有些什么防御机关呢?”

    邓布利多犹豫了一下,说道:“哈利,我答应过你可以跟着我一道去,我遵守那个诺言,但是如果我不事先警告你,这会有超乎寻常的危险,我可就太不应该了。”

    “我去。”几乎还没等邓布利多说完,哈利就抢着说。他内心充满了对斯内普的憎恨,想不顾一切地去冒险做点什么的欲望在这几分钟里陡增了十倍。这一切似乎都写在哈利的脸上,邓布利多把目光从窗前移开,更仔细地看着哈利,他银色的双眉紧锁着,中间形成一条浅浅的竖纹。

    “你怎么了?”

    哈利赶紧撒谎道:“没什么。”

    “什么让你这么不高兴?”

    “我没有不高兴。”

    “哈利,你大脑封闭术从来就不高——”

    这句话像火星一样点燃了哈利的愤怒。

    “斯内普!”哈利极其大声地说,他们身后的福克斯轻轻地尖叫了一声,“原来都是斯内普!是他把预言告诉了伏地魔,就是他,他在房间外偷听了,特里劳妮告诉我的!”

    邓布利多的表情毫无变化,但哈利似乎觉得,在鲜红的落日映衬下,邓布利多的脸色还是变白了。过了好一会儿,邓布利多一句话也没说。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这些的?”他最终问道。

    “刚刚知道!”哈利说,他竭力控制着自己不要吼出来。然后,他突然不能自已。“你还让他在这里教书,是他告诉伏地魔去追杀我的父母的!”

    哈利喘着粗气,像是在搏斗一样,他转过身背向仍然一动不动的邓布利多,在书房里来回踱步,搓着手指的关节,尽力克制着要摔东西的冲动。他想冲邓布利多发火和咆哮,同时又想跟着他去摧毁魂器;他想说邓布利多是老糊涂了,居然相信斯内普,但又害怕如果自己控制不住愤怒,邓布利多就不会带他一起去……

    “哈利,”邓布利多平静地说,“请听我说。”

    他想停下脚步,但这竟和控制自己的怒吼一样困难。哈利顿了一下,咬着嘴唇,看着邓布利多满是皱纹的脸。

    “斯内普教授犯了一个严重的——”

    “别告诉我是一个错误,先生,他当时在房间外偷听!”

    “请让我说完。”邓布利多等哈利草草地点了点头,接着说道,“斯内普教授犯了一个严重的错误。他在听到特里劳妮教授上半部分预言的时候,仍然受雇于伏地魔。由于他的主人对这些十分在意,自然地,他就急急忙忙地把他所听到的告诉了他的主人。但他当时不知道——他也不可能知道——从那以后伏地魔会追杀哪个男孩,也不知道被屠戮的父母会是斯内普教授认识的人,也就是你的母亲和父亲——”

    哈利大声地冷笑着:“他恨我爸爸就像恨小天狼星一样!你没注意到吗,教授,为什么斯内普恨的人最后都以不幸或死亡而告终呢?”

    “哈利,当斯内普教授意识到伏地魔会那样去理解预言时,你不知道他有多么懊悔。我相信这是他一生中最大的遗憾,也是他回来的理由——”

    “但他是一个很厉害的大脑封闭大师,不是吗,先生?”哈利说,他尽力保持镇静,但声音还是有点颤抖,“难道伏地魔不是很相信斯内普站在他那一边,即使是现在?教授……你怎么能确定斯内普是站在我们这一边的呢?”

    邓布利多有一会儿没有说话,他似乎正在下一个决心。最后他说道:“我确定。我完全信任西弗勒斯·斯内普。”

    哈利做了几个深呼吸,想努力稳定一下自己的情绪,但没有效果。“哼,我不信!”他同刚才一样大声地说,“他现在同德拉科·马尔福在一些事情上勾勾搭搭,就在你的鼻子底下,你仍然——”

    “我们已经讨论过这些了,哈利,”邓布利多说,他的声音又显得严厉了,“我已经把我的观点告诉过你。”

    “你今天晚上要离开学校,我敢打赌你肯定没有考虑过斯内普和马尔福可能会决定——”

    “什么?”邓布利多扬起眉毛问,“你怀疑他们会做什么?说明确一点儿。”

    “我——他们有阴谋!”哈利说着,双手攥成了拳头,“特里劳妮教授刚才在有求必应屋里,准备藏她的雪利酒瓶,结果她听到了马尔福的叫喊声、庆贺声!他在那里面试图修复什么危险的东西,据我看,他已经终于修好了。而你却要离开学校,不去——”

    “够了。”邓布利多说。虽然他说得极其平静,但是哈利马上沉默下来,因为他知道自己最终越过了一道看不见的底线,“你以为今年我有哪次是毫无保护措施就离开学校的吗?我还没有过。今晚,当我离开时,各处将会有额外的防御措施。请不要认为我没有认真对待我的学生们的安全,哈利。”

    “我没有——”哈利喃喃道,有点惭愧,但邓布利多打断了他。

    “我不想就这个问题再深入讨论下去了。”

    哈利忍住反驳的话,他害怕自己说得太多,丧失了陪同邓布利多的机会。但邓布利多接着问道:“你愿意今晚跟我一道去吗?”

    “愿意。”哈利马上答道。

    “很好,那么听着。”邓布利多挺直了腰。“我带你去有一个条件:你必须毫无疑问地立刻服从我的任何命令。”

    “当然。”

    “你要听明白,哈利。我是说你甚至必须服从像‘跑’、‘藏起来’或‘回去’这样的命令。你答应吗?”

    “我——答应,当然。”

    “如果我叫你藏起来,你会吗?”

    “会。”

    “如果我叫你逃走,你会服从吗?”

    “会。”

    “如果我叫你离开我,保全自己,你会照我说的做吗?”

    “我——”

    “哈利?”

    他们对视了一会儿。

    “会,先生。”

    “很好。那么我希望你去拿你的隐形衣,五分钟后我们在门厅见面。”

    邓布利多转过身,看着火红的窗户外面,现在太阳正在天边闪耀着红宝石一般的光芒,在散发这一天最后的余辉。哈利快速地走出办公室,走下螺旋形楼梯。他的思维很奇怪地突然变得很清晰,他知道要做什么了。

    哈利回来时,罗恩和赫敏正一起坐在公共休息室里。

    赫敏马上说:“金妮有事离开了,她对我们说过了,邓布利多想要什么——哈利,你没事吧?”

    “我没事。”哈利简单地回答。他从他们身边跑过、冲上楼梯进了宿舍,猛地打开衣箱,拿出活点地图和一双卷好的袜子,然后又快速冲下楼梯,进了公共休息室,在罗恩和赫敏坐的地方刹住脚。他们俩满脸惊讶。

    “我没有多少时间,”哈利喘着气说道,“邓布利多要我来拿隐形衣。听着……”他很快讲了他要去哪里和为什么要去。尽管赫敏惊恐地抽了一口冷气,罗恩匆忙地提着问题,他都没有做任何停顿,待会儿他们自己可以弄清更详尽的细节。

    “……你们明白吗?”哈利飞快地讲完了,“邓布利多今天晚上不在,所以马尔福可以放手去干他的阴谋。不,听我说!”因为罗恩和赫敏都显出要打断他的迹象,哈利生气地压低声音说,“我知道那是马尔福在有求必应屋里庆贺。喏——”他猛地把活点地图塞进赫敏手里,“你们必须盯着他,也必须盯着斯内普。调用每一个你们能找到的D.A.的人。赫敏,这些联络用的加隆硬币仍然能用,对吗?邓布利多说他已经加强了学校的保卫,但如果斯内普搀和进来,他会知道邓布利多的保护措施是什么,知道怎么去避免——但他不会知道你们俩也被分配了监视的任务,不是吗?”

    “哈利——”赫敏开始发问,她由于害怕而瞪大了双眼。

    “我没有时间和你们争辩,”哈利急忙说,“也拿上这个——”他把袜子扔进罗恩的手里。

    “谢谢,”罗恩说,“呃——为什么要给我袜子?”

    哈利解释:“你们需要裹在袜子里面的东西,那是福灵剂。你们和金妮一起分用吧。替我向她说声再见。我得走了,邓布利多在等着呢——”

    “不!”赫敏说,这时罗恩拿出了那个装有金色药水的小瓶子,满脸敬畏的表情,“我们不需要这个,你带着它,谁知道你会遇上什么情况?”

    “我没事的,我和邓布利多在一起,”哈利说,“我想知道你们没问题……别那样,赫敏,再见……”然后他就走了,匆匆钻过肖像洞口朝门厅赶去。

    邓布利多正在橡木大门口等着。他转过身,哈利正好刹住脚,站在最上面的石头台阶上,喘着粗气,两肋间火辣辣地刺痛。

    “我希望你穿上隐形衣,”邓布利多说,等哈利穿上后,他又说,“很好。我们走吧?”

    邓布利多立刻下了石头台阶,他的旅行斗篷在夏日静止的空气里几乎纹丝不动。哈利穿着隐形衣匆匆地跟着他,仍在喘气,身上出了很多汗。

    “可是别人看到你出去会怎么想呢,教授?”哈利问,脑子里想着马尔福和斯内普。

    “我去霍格莫德喝一杯,”邓布利多轻松地说,“我有时候去罗斯默塔那儿坐坐,或者去猪头酒吧……或者假装去那里,这是一个掩饰真实目的地的好方法。”

    他们在渐浓的暮色中往外走去。空气中充满温暖的青草气息、湖水的味道,以及从海格的小屋飘来的烧木头的烟味。很难相信他们要去做危险的、令人恐惧的事情。

    “教授,”当车道尽头处的大门映入眼帘时,哈利轻轻地问,“我们要幻影显形吗?”

    “是的,”邓布利多说,“你现在已经能够幻影显形了,是吧?”

    “是的,”哈利说,“但我还没有证书。”他觉得最好实话实说,不然显形后离他要去的地方还有一百英里,那不就坏了事吗?

    “没关系,”邓布利多说,“我可以再帮助你一次。”

    他们出了大门,走上了暮色笼罩的通往霍格莫德的荒凉小路。夜色降临的速度同他们的脚步一般快,当他们来到大马路上时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店铺的窗户里闪着灯光,他们走近三把扫帚酒吧时,听到了沙哑的叫喊声。

    “——不许进来!”罗斯默塔大喊道,强行撵出一个看起来很邋遢的巫师,“哦,你好,阿不思……这么晚出来……”

    邓布利多说:“晚上好,罗斯默塔,晚上好……原谅我,我要去猪头酒吧……别见怪,只是我今晚想有一个更安静的氛围……”

    过了一小会儿,他们拐进了一条小街,猪头酒吧的标记在吱吱地发出轻响,尽管没有风。与三把扫帚相比,这间酒吧里显得空空荡荡的。

    “我们没有必要进去,”邓布利多扫视了一圈,喃喃地说,“只要没有人看见我们离开……现在你把手放在我的胳膊上,哈利。不用抓得太紧,我只是引着你。我数三声——一……二……三……”

    哈利旋转起来。立刻又是那种恐怖的感觉,像是被挤在一个厚厚的橡皮管子里,他不能呼吸,身体的每一个部位都遭受着挤压,简直要超过他忍耐的极限了。然后,就在他认为自己肯定要窒息时,无形的管子突然迸裂开来,他站在凉爽的黑暗中,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的、咸丝丝的空气。

    现在哈利可以闻到大海的气味,听见波涛汹涌的声音。他望着远处月光下的大海和繁星点点的夜空,一阵寒冷的微风吹拂着他的头发。他站在一块高高的黑色岩石上,海浪在他脚下翻滚,泛起泡沫。他扭头朝后望去。身后耸立着一座悬崖,陡峭的岩壁直落而下,黑糊糊的看不清面目。几块很大的岩石,如哈利和邓布利多站着的这块,似乎是过去某个时候从悬崖的正面脱落下来的。四下里光秃秃的,满目荒凉,除了苍茫的大海和岩石,看不见一棵树,也没有草地和沙滩。

    “你觉得怎么样?”邓布利多问。听他那口气,仿佛他在问哈利这里是不是一个理想的野餐地点。

    “他们把孤儿院的孩子带到这儿来了?”哈利问,他想象不出比这儿更不舒服的旅游地了。

    “确切地说,不是这儿。”邓布利多说,“在我们后面那些悬崖的半腰上,有一个勉强称得上村庄的地方。我相信他们把孤儿们带到了那儿,让他们呼吸呼吸大海的空气,看看海浪。不,我认为只有汤姆·里德尔和那几个被他欺负的孩子曾经到过这个地方。麻瓜不可能爬上这块岩石,除非他们特别擅长攀岩;船也没法靠近悬崖,周围的水域太危险了。我可以想象里德尔是怎么爬上来的,魔法肯定比绳索更管用。他还带了两个小孩子,大概是为了享受恐吓他们的乐趣吧。我想旅途本身就足够吓唬他们了,你说呢?”

    哈利又抬头看了看那道悬崖,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可是他的——还有我们的——目的地还在更远一点的地方。走吧。”

    邓布利多示意哈利走到岩石边缘,岩石上有许多可供踩脚的参差不齐的凹缝,通向下面那些在悬崖周围、半露出海面的巨型卵石。从这里攀岩而下非常危险,低处的岩石被海水冲刷得滑溜溜的。哈利感觉到散发着海腥味儿的冰冷水花溅在他脸上。

    “荧光闪烁!”邓布利多下到最靠近悬崖正面的那块巨型卵石上,蹲下身念了句咒语。星星点点的金光在他身下几英尺处的黝黑海面上闪烁着。他身边那道漆黑的岩壁也被照亮了。

    “看见了吗?”邓布利多轻声问,一边把魔杖举得更高一些。哈利看见悬崖上有一道裂缝,黑黝黝的海水在里面打着旋儿。“你不介意把身上弄湿吧?”

    “没关系。”哈利说。

    “那就把你的隐形衣脱掉——现在没必要穿着它了——然后让我们冒险试一试吧。”邓布利多突然变得像年轻人一样身手敏捷,他从那块卵石上轻轻地滑进海水里,朝岩石表面那道漆黑的裂缝游去。他把魔杖叼在嘴里,采用的是完美的蛙泳姿势。哈利脱下隐形衣塞进口袋,也跟了上去。

    海水冷极了。哈利的衣服被水浸透之后,变得胀鼓鼓沉甸甸的,拽着他直往下沉。他深深吸了几口气,闻到刺鼻的盐腥味儿和海藻味儿,他挣扎着寻找那道正往悬崖深处移动、变得越来越小的闪烁的亮光。

    很快,裂缝变成了一条漆黑的暗道,哈利看得出来,涨潮的时候暗道肯定会被海水灌满。两边沾满黏泥的岩壁只间隔三英尺宽,在邓布利多魔杖一闪而过的亮光照耀下,像柏油一样闪着湿漉漉的光。再往里去一点,暗道向左一拐,哈利看见它一直伸向悬崖的最深处。他继续跟着邓布利多往前游,冻得麻木的手指在粗糙、潮湿的岩石上擦过。

    然后,他看见前面的邓布利多从水里站了起来,银白色的头发和黑色长袍都闪烁着水光。哈利游到那里,发现有台阶通向一个很大的岩洞。他费力地登上台阶,水从湿透的衣服里哗哗往下直流。他终于走出了海水,周围的空气寂静而寒冷,他控制不住地瑟瑟发抖。

    邓布利多已经站在了岩洞中央,魔杖高高地举在手里,他原地缓缓地转着圈,仔细查看着岩壁和洞顶。

    “没错,就是这个地方。”邓布利多说。

    “你怎么知道的?”哈利小声问。

    “它见识过魔法。”邓布利多简短地说。

    哈利不知道他这样浑身发抖,是因为寒冷侵入了骨髓呢,还是因为他也意识到了魔咒的存在。他注视着邓布利多继续在原地慢慢地旋转,显然是在专注地研究某些哈利看不见的东西。

    “这只是前厅,是入口大厅,”邓布利多过了片刻说道,“我们需要进到里面去……现在挡住我们的是伏地魔布下的机关,而不是大自然设置的障碍……”

    邓布利多走近洞壁,用手指在某个地方摸索一番。最后,他终于停住脚步,把手掌平按在洞壁上。“这儿,”他说,“我们从这儿进去。入口是隐蔽的。”邓布利多从洞壁前往后退了几步,用魔杖指向岩石。顿时,那里出现了一道拱门的轮廓,放射出耀眼的白光,似乎裂缝后面有强烈的灯光照着。

    “你成——成功了!”哈利说,他的牙齿在得得地打着战,但他的话音未落,那道轮廓就不见了,岩石还跟刚才一样坚硬厚实,上面什么也没有。

    邓布利多扭头看了看。“哈利,真对不起,我忘记了。”他说。他用魔杖一指哈利,哈利的衣服立刻变得干爽、暖和了,就像挂在熊熊的炉火前烘过一样。

    “谢谢。”哈利感激地说。

    可是邓布利多已经又把注意力转向了坚实的洞壁。他没有再尝试别的魔法,从长袍里掏出一把银质的短刀,就是哈利用来切魔药配料的那种。“我们需要付出代价才能通过。”

    “代价?”哈利说,“你必须给这道门一些东西?”

    “是的,”邓布利多说,“是血。”

    “血?”

    “所以我认为这种做法太低级了。”邓布利多说,他的口气里透着轻蔑,甚至失望,似乎伏地魔没能达到邓布利多预期的标准,“我相信你也明白,其道理是想让对手削弱自己方能进入。伏地魔又一次没能理解,有许多东西比肉体的伤害可怕得多。”

    “是啊,但如果能够避免……”哈利说,他遭受过的痛苦太多了,不愿意再经历更多。

    “有时候是无法避免的。”邓布利多说着把长袍袖子往上抖了抖,露出了一只手的小臂。

    “教授!”哈利看见邓布利多举起了短刀,赶紧走上前去阻止道,“让我来,我——”

    哈利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更年轻,更结实?然而邓布利多只是微微笑了笑。一道银光闪过,喷出一股殷红,岩石表面顿时洒满了闪亮的、暗红色的血珠。

    “你很善良,哈利。”邓布利多说,他用魔杖尖划过他在自己手臂上割开的那道深深的伤口,伤口立刻就愈合了,就像斯内普给马尔福疗伤的情景一样,“可是你的血比我的更有价值。啊,看来真的有效,是不是?”

    洞壁上又一次出现了那道白得耀眼的拱门轮廓,这次它没有隐去。拱门里那块洒满鲜血的岩石突然消失了,露出一个门洞,里面似乎是无尽的黑暗。

    “跟我来吧。”邓布利多说着走过了门洞,哈利跟在他后面走了进去,一边匆匆点亮了自己的魔杖。

    他们眼前是一副十分怪异的景象。他们站在一片黑色的大湖岸边,湖面无比宽阔,一望无际,哈利看不见远处的对岸。他们所处的山洞很高,抬头望去也看不见洞顶。远远的,像是在湖的中央,闪烁着一道朦胧的、绿莹莹的光,倒映在下面死寂的湖水中。除了那道绿光和两根魔杖发出的亮光,四下里完全是浓得化不开的黑暗,而这几道亮光的穿透性也不像哈利预想的那么强,这里的黑暗似乎比普通的黑暗更稠密、更厚重。

    “我们往前走吧,”邓布利多轻声说,“千万小心,不要踩进水里。紧紧地跟着我。”

    他绕着湖岸往前走,哈利紧跟在他后面。他们的脚步踏在湖边狭窄的岩石上,发出啪啪的回声。他们一直往前走,可是四周的景象没有丝毫改变:一边是粗糙的岩洞壁,另一边是无边无际、光滑如镜的黑色湖面,湖的正中央闪烁着那道神秘的绿光。哈利感觉这个地方以及这种寂静令人压抑,心神不安。

    “教授?”哈利忍不住问道,“你认为魂器藏在这里?”

    “哦,是的,”邓布利多说,“是的,我相信是藏在这里。问题是,我们怎么才能找到它。”

    “我们不能……我们不能试一试飞来咒吗?”哈利说,他知道这肯定是一个愚蠢的建议,但他虽然嘴上不愿意承认,可心里却巴不得赶紧离开这个鬼地方。

    “当然可以,”邓布利多说着突然停住脚步,哈利差点儿撞到他身上,“你为什么不试一试呢?”

    “我?噢……好吧……”哈利没有料到这点。他清了清嗓子,举起魔杖,大声说道:“魂器飞来!”

    随着爆炸般的一声巨响,一个白森森的大家伙从二十英尺开外的漆黑湖面上蹿了上来。哈利还没来得及看清那是什么,哗啦一声,它又消失了,在平静的水面上溅起大片很深的波纹。哈利惊得往后一跳,撞在了岩壁上。他转向邓布利多,心脏仍在咚咚地狂跳着。

    “那是什么?”哈利问。

    邓布利多说:“我想,如果我们试图抓取魂器,它就会做出反应。”

    哈利转脸又看了看湖水。湖面又变得像黑色的玻璃一样,明亮而光滑了。那些波纹消失的速度快得离奇,但哈利的心仍然跳得像打鼓一样。“你早就知道会发生那样的事吗,先生?”

    “我早就知道如果我们明目张胆地想拿到那个魂器,肯定就会遭遇一些什么。哈利,你的主意很不错,用最简便的方法弄清了我们面对的是什么。”

    “但是我们并不知道那个东西是什么。”哈利说,眼睛望着平静而凶险的湖面。

    “你应该说那些东西,”邓布利多说,“我不相信它们只有一个。我们继续往前走好吗?”

    “教授?”

    “怎么了,哈利?”

    “你认为我们需要下到湖里去吗?”

    “下湖?除非我们的运气特别不好。”

    “你不认为魂器在湖底下吗?”

    “哦,不……我认为魂器在湖的中央。”邓布利多指了指湖中央那道朦胧的绿光。

    “那么我们必须到湖中央才能拿到它了?”

    “是的,我认为是这样。”

    哈利没再说什么。他脑子里想的净是水怪、水妖、水鬼、巨蟒和幽灵……

    “啊哈!”邓布利多说着又停住了脚步,这次哈利真的撞到了他身上。哈利在黑黝黝的湖水边踉跄着眼看快要栽倒,邓布利多用那只没有受伤的手紧紧抓住他的手臂,把他拉了回来。“真抱歉,哈利,我应该打个招呼的。请往后站,贴在岩壁上,我认为我已经找着地方了。”

    哈利不明白邓布利多的意思。在他看来,这一片漆黑的湖岸跟别处没有什么不同,然而邓布利多像是觉察到了某些特殊之处。这次,他的手不是在岩壁上抚摸,而是在空气中慢慢划动,似乎想找到并抓住某个无形的东西。

    “嗬嗬!”几秒钟后,邓布利多高兴地说。他把手一合,抓住了空气中哈利看不见的某个东西。邓布利多慢慢挪向湖边,哈利紧张地注视着邓布利多带铜扣的鞋尖挪到了岩石边缘的最外面。邓布利多仍然悬空攥着那只手,另一只手举着魔杖,用魔杖尖敲了敲他的拳头。

    立刻,一条粗粗的绿色铜链突然从湖水深处冒了出来,蹿向邓布利多紧握的拳头。邓布利多用魔杖敲了敲链条,链条便开始像蛇一样从他的拳头里滑过,在地上盘成一堆,丁丁当当的声音撞在岩壁上,发出响亮的回声。链条把某个东西从漆黑的湖底拽了上来。哈利惊愕地看着一条小船的船头如幽灵一般突然冒出湖面,像链条一样发出绿莹莹的光,朝哈利和邓布利多站着的湖岸漂浮过来,几乎没有带起一丝涟漪。

    “你怎么知道它在那儿?”哈利惊诧地问。

    “魔法总会留下痕迹的,”邓布利多说,随着砰的一声轻响,小船撞上了湖岸,“有时候是非常明显的痕迹。我教过汤姆·里德尔,知道他的风格。”

    “这……这只小船安全吗?”

    “哦,我认为是安全的。伏地魔需要有一种办法,在他万一需要探望或取走他的魂器时,可以顺利地穿过湖面,以免激怒他安置在湖里的那些家伙。”

    “那么,如果我们乘着伏地魔的船过湖,水里的那些家伙就不会对我们下手了,是吗?”

    “我认为我们必须做好心理准备,我认为我们必须接受这一事实:他们会在某个时刻意识到我们不是伏地魔。不过,到目前为止,我们进行得还算顺利。它们允许我们把小船从湖里弄了上来。”

    “可是它们为什么要让我们这么做呢?”哈利问,他无法摆脱脑海里浮现出的可怕画面:当他们远远离开湖岸时,便会有许多触手从漆黑的湖水里伸出来。

    “伏地魔一定相当自信地认为只有技艺十分高超的巫师才能发现那条小船。”邓不利多说,“我认为,他觉得别人发现小船几乎是不可能的,他有胆量冒这个险,因为他知道他在前面还设置了一些只有他自己才能够穿越的障碍。待会儿我们就会知道他是不是正确了。”

    哈利低头看看小船。确实是一条很小的船。“它好像不是给两个人坐的,能吃得住我们俩的重量吗?我们俩加在一起会不会太重了?”

    邓布利多轻声笑了。“伏地魔不会考虑到重量,他只考虑有多少魔法力量穿越了他的湖。我倒认为这条船可能被施了一个魔咒,一次只能乘坐一位巫师。”

    “那——?”

    “我认为不会把你算在内的,哈利,你不够年龄,还没有资格。伏地魔怎么也不会想到一个十六岁的少年会来到这个地方。我认为,跟我的力量相比,你的力量恐怕可以忽略不计。”

    这番话听得哈利垂头丧气,邓布利多大概也意识到了这点,他又补充道:“伏地魔错了,哈利,伏地魔错了……老年人低估年轻人,是愚蠢和健忘的……好了,这次你先上,留神别碰到水。”

    邓布利多让到一边,哈利小心翼翼地爬上船。邓布利多也跨了进去,把链条盘起来堆在船底。他们紧紧地挤在一起,哈利没法舒舒服服地坐着,只能蹲下来,膝盖顶在船帮上。小船立刻就出发了,四下里一片寂静,只有船头穿透水面发出的柔和的沙沙声。小船在自动行驶,不用他们动手,似乎有一根看不见的绳索把它拉向了湖中央的那道绿光。很快,山洞的岩壁看不见了,他们感觉就像在大海上一样,只是周围没有海浪。哈利低头看去,随着小船的行进,只见魔杖的光亮映在黑糊糊的水面上,闪烁着点点金光。小船在玻璃一般光滑的湖面切开深深的波纹,像黑色镜面上的沟槽……

    就在这时,哈利看见了它——白得像大理石一样,在水面下几英寸的地方漂浮。“教授!”他说,惊恐的声音在寂静的水面上发出响亮的回音。

    “哈利?”

    “我好像看见水里有一只手——一只人的手!”

    邓布利多平静地说:“是的,我相信你看见了。”

    哈利低头望着湖水深处,寻找着那只消失了的手,嗓子眼里涌起一种想吐的感觉。“那么,刚才从水里蹿出来的那个东西——?”

    没等邓布利多回答,哈利就自己找到了答案。魔杖的亮光又掠过一片水面,这次哈利看见离水面几英寸的地方仰面躺着一个死人:他那双睁着的眼睛迷迷蒙蒙的,好像里面结着蛛网,头发和长袍像烟雾一样在他身体周围打着旋儿飘荡着。

    “这里面有死尸!”哈利说,他的声音听上去比平常尖利得多,简直不像是他自己的。

    “是的,”邓布利多心平气和地说,“但是我们暂时还用不着担心它们。”

    “暂时?”哈利重复了一遍这个词,把目光从湖水里收了回来,望着邓布利多。

    “只要它们仅仅在我们船底下静静地漂浮着,”邓布利多说,“一具死尸没有什么可害怕的,哈利,就像黑暗没有什么可害怕的一样。可伏地魔不这样认为,他肯定暗暗地害怕这两样东西。他又一次暴露了他缺乏智慧。当我们面对死亡和黑暗时,我们害怕的只是未知,除此之外没有别的。”

    哈利什么也没说。他不想争辩,但他一想到他们周围和他们船底下漂浮着死尸,就觉得特别恐怖,而且,他不相信那些死尸没有危险。“可是刚才就有一具跳了出来。”他说,努力想使声音像邓布利多的那样平静自然,“我试着用飞来咒召集魂器时,一具死尸蹿出了湖面。”

    “是啊,”邓布利多说,“我相信当我们去拿魂器时,就会发现它们不那么安静了。不过,就像居住在寒冷和黑暗中的许多生物一样,它们害怕光明和温暖,到时候如果需要的话,我们可以求助于它们——火,哈利。”邓布利多看到哈利脸上困惑的表情,又微笑着补充道。

    “噢……是啊……”哈利急忙说。他转过脸去望着那道绿光,小船仍然不可阻挡地朝那里驶去。现在,他再也无法假装自己不害怕了。一望无际的黑湖,里面漂浮着死尸……他觉得他碰见特里劳妮教授,把福灵剂交给罗恩和赫敏,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他突然希望自己当时好好地跟他们告一个别……而且,他甚至没有看见金妮……

    “快要到了。”邓布利多欢快地说。

    果然,绿光似乎终于变得更大更亮了,几分钟后,小船轻轻地撞在一个什么东西上,停住了。哈利起先没有看清,等他举起点亮的魔杖,便看见他们来到了湖中央一座光滑的岩石小岛上。

    “小心别碰到湖水。”哈利从船上下来时,邓布利多再次警告道。

    小岛跟邓布利多的办公室差不多大:一大块平坦的黑色石板,上面空荡荡的,只有发出那道绿光的光源。现在离近了看,绿光显得明亮多了。哈利眯起眼睛看着它,起初他以为是一盏什么灯,接着他看到绿光是从一个类似冥想盆的石盆里发出来的,石盆下面有个底座。

    邓布利多走近石盆,哈利也跟了过去。他们并排站在那里,望着石盆里面。满满一盆翠绿色的液体,发出闪闪的磷光。

    “这是什么?”哈利轻声问。

    “我不能肯定,”邓布利多说,“不过,是比鲜血和死尸更令人担心的东西。”他伸出一手伸向了表面。

    “先生,不,别碰它——!”

    “我碰不到它。”邓布利多淡淡地笑了笑,“看见了吗?我的手没办法再往前伸了。你试试看。”

    哈利瞪着眼睛把手伸向石盆,想去触摸那些液体。可他遇到了一股无形的阻力,他的手无法接近液体。不管他的手怎么使劲往下伸,手指碰到的似乎都是坚硬无比、牢不可摧的空气。

    “哈利,请你让开。”邓布利多说。他举起魔杖,在液体表面做出一些复杂的动作,嘴里无声地念叨着什么。什么动静也没有,只是液体发出的光似乎更明亮了一些。

    哈利默默地看着邓布利多作法,直到邓布利多收回魔杖,他才觉得又可以说话了。“你认为魂器就藏在这里面吗,先生?”

    “哦,是的。”邓布利多更专注地凝视着石盆。哈利看见他的脸倒映在平滑的绿色液面上。“可是怎么才能拿到它呢?这种魔药,手伸不进去,不能用消失咒使它消失,不能使它分开、把它舀干或者抽光,也不能使它变形,或者对它施魔咒,或用其他方法改变它的性质。”

    邓布利多似乎是心不在焉地又举起魔杖,在空中旋转了一下,变出一只高脚水晶酒杯抓在手里。“我只能得到这样的结论:这种液体需要喝掉。”

    “什么?”哈利说,“不行!”

    “我认为是这样:只有把它喝掉,我才能让石盆变空,看清底下藏着什么。”

    “可是如果——如果它把你毒死了呢?”

    “哦,我相信它不会有那样的作用。”邓布利多轻松地说,“伏地魔不会愿意毒死来到这座小岛上的人。”

    哈利无法相信。难道邓布利多又是那样荒唐地一味把人往好处想吗?

    “先生,”哈利说,努力使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显得通情达理,“先生,我们面对的是伏地魔——”

    “对不起,哈利。我应该这么说:他不会愿意立即害死来到这座小岛上的人,”邓布利多自己纠正道,“他会让他们再活一段时间,弄清他们怎么能够穿越他的那些防御机关,最重要的是,弄清他们为什么如此渴望清空石盆。你别忘了,伏地魔相信只有他一个人知道他的魂器。”

    哈利还想说话,但邓布利多举起一只手让他别出声。邓布利多对着翠绿色的液体微微皱起眉头,显然在费力地思索着什么。“毫无疑问,”他最后说道,“这种药剂肯定会阻止我获取魂器。它大概会使我瘫痪,使我忘记我到这里来的目的,使我感到极度痛苦,无法集中意念,或者以其他方式使我丧失能力。如果出现这种情况,哈利,就需要你来确保我不停地喝下去,即使你必须把药水灌进我紧闭的嘴巴里。明白吗?”

    他们的目光在石盆上方相遇了。两张惨白的脸都被那种古怪的、绿莹莹的光映照着。难道,就是为了这个才邀请他一起来的——就是为了他能强迫邓布利多喝下一种或许会给他带来无法忍受的痛苦的药水?

    “你还记得我带你一起来的条件吗?”邓布利多问。

    哈利迟疑着,望着那双被石盆的光映得发绿的蓝眼睛。“可是,万一——?”

    “你发誓要听从我的命令的,是不是?”

    “是,可是——”

    “我提醒过你可能会有危险,是不是?”

    “是,”哈利说,“可是——”

    “那就好,”邓布利多说着把袖子往上抖了抖,举起空的高脚酒杯,“这就是我的命令。”

    哈利绝望地问:“为什么不能让我来喝药水呢?”

    “因为我比你老得多、聪明得多,而我的价值比你小得多。”邓布利多说,“我最后再问一遍,哈利,你能不能向我发誓,你会尽全部的力量让我继续喝下去?”

    “难道不可以——?”

    “你能不能发誓?”

    “可是——”

    “发誓,哈利!”

    “我——好吧,可是——”

    不等哈利再提出反抗,邓布利多就把水晶杯子放进了液体。那一瞬间,哈利真希望邓布利多不能用酒杯接触到药水,然而,水晶杯一下子就沉了下去。杯子满了,邓布利多把它举到了嘴边。“祝你健康,哈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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