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章之四十八

    有赛丽亚去领头, 她一定程度上代言了天上之人, 有着绝对的“权威性”,所以后续事情解决得很快。平民们见到神司他们, 抓起来就是一通打, 打死了好些人。而平民也遭到神卫反扑, 有些许伤亡。

    好在他们还是获胜的一方。

    当“神器”不再给平民带路找人, 而是将分散的人们带回大圣堂集合, 他们这才平复了狰狞的表情, 茫然四顾。

    起先这些平民敢拿起“武器”,是因为被肉眼可见的强大存在逼迫,后退会死、停留会死, 只有前进才能博得一丝生机,所以他们“前进”了, 无关信仰、无关觉悟,只为生存。

    过去平民们忍受强权, 也是为了生存,他们想不到太遥远的事情, 就只是看着眼下能活一天是一天。

    现在他们反抗强权, 还是为了生存……真的挺讽刺的。

    赛丽亚这边的队伍没那么凶残,负责救治了神殿内的女人后, 抓到的“渎神者”大多只是挨了顿打绑起来, 博塔科里和其亲信们就在其中, 其他队伍几乎没有抓到活口。

    平民们动手没轻没重, 又受集团氛围影响, 一下子就把人打死了;原·士兵队伍则是为了彰显自己的“觉悟”,不敢手软,以免被人当成心中还念着旧情假装反省(当然他们本来也说不上真心忏悔)。

    见到博塔科里及其亲信时,很多人都强烈要求立刻打死他们,但被赛丽亚和她同村的人们阻拦住了。

    “各位,请冷静一点吧,这些人虽然死有余辜,但也不能让他们轻松死去,他们不配得到安息……”

    赛丽亚话还没说完,士兵群的兵头子就急忙发话表态了,“您说得对!就该对他们施以最残酷的酷刑!拔了他们的皮,让他们暴晒在烈日低下!”

    这种酷刑以前就有,山神教偶尔会选出他们觉得不听话的家伙,施加这类酷刑,以儆效尤。所以博塔科里他们听到的时候,齐齐一抖,却没敢出声。

    先前刚被人们从暗室揪出来的时候,他们还破口大骂着人们是“渎神者”,被打得鼻青脸肿,门牙都掉了几颗,这会儿已经是安静如鸡了。

    赛丽亚平静地看向兵头子,没有回话,又将视线一一扫过这里叫嚣着酷刑的其他人。“神器”环绕在她身周,相当有存在感和压迫力。

    本来还喧闹的人群,慢慢安静了下来。被她注视到的人,有些无知无觉地梗着脖子回视了过来,有些则是心虚地低下了头,或移开视线看向别处。

    “这些人需要活着偿还自己的罪孽,毕竟如果他们非死不可,我们也是非死不可的。他们的惩戒方法可以晚点再说,现在,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我们去面对……”赛丽亚说着,看向了天空。

    众人顿时意识到,别说博塔科里了,自己的小命还有没有,尚未定论呢。

    苏阳从天上的视角确定这些人都集合完毕,她作为“天上之人”开口了。

    “你们用自己的行动,证明了你们想要活下去的心。”

    第一句话,让下面听着的平民松了口气。

    “但很可惜,这并不代表你们真的认知到自己的罪孽。”

    第二句话,立刻叫平民们如坠冰窖。

    “我对你们既是失望,又是同情。这份同情可以让你们活下去……然而你们真的能永远依赖着谁的同情活下去吗?”

    第三句话,平民们觉得自己稍微回暖,却又惴惴不安。他们真实体感到,自己的命就握在别人手里,自己是死是活,只在对方的一念之间。不过更多的,现在的他们就想不到了,也想不明白。

    人的悟性就是这么诡异的东西。有些人可能因为一个巧合的契机突然顿悟,有些人哪怕“真理”摆在眼前却想破头也开不了窍。

    还好苏阳对他们没有太多期待,反正能达到她大致的目的即可,不然她忙着失望都没时间干其他事了。

    “我给你们重新订立三条规矩,至于是否遵守,全凭你们自己决定。”

    “一、禁止在任何时候使用人祭。”

    “二、质疑任何‘神明’的存在。”

    “三、学习一切可以学习的事物。”

    “机会给你们了,往后你们会变得如何,我拭目以待。”

    随着她最后的话音落下,天空中的乌云缓缓散去。

    这是漫长的一天,从大早上突如其来的异变之后,人们为了活命,疯狂聚集、疯狂赶路,又疯狂追杀。现在也不过是堪堪到了傍晚,真正的太阳都没有下山,绯红的余晖越过“天上之人”的身姿,从大圣堂的窟窿照耀了下来。

    那犹如巨大阴影集合体的“天上之人”,也在这种状似柔软的光芒下变得温和起来。

    她渐渐散去了身影,仿佛破碎的梦境,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激烈余韵,又平淡得如同黎明到来般理所当然。

    地上很多人都像是突然脱力,一屁股坐下,站都站不起来。少数还有气力站着的人,在温暖的阳光中,忍不住张开了双臂,他们也说不出自己要拥抱什么,但他们似乎是真的拥抱住了什么极其宝贵的东西。

    赛丽亚呆呆地望着回归正常的天空,猛然回过神之后,快速跑了几步,还差点被其他人绊倒。

    不过她没有真的跑去自己想要去的地方,穿梭在熙攘的人群中,快抵达大圣堂的门口时,赛丽亚停下了脚步。

    ——圣女大人其实并不想管这里的事。

    赛丽亚木愣愣地回想到。

    既然对方没有踏入小镇,那恐怕就不会再出现了吧。也许今后都没有见面的可能了……虽然赛丽亚非常舍不得圣女大人,希望对方能留下来,但她知道这种期待太过厚颜无耻,毕竟圣女大人现世,肯定是有着其他更重要的事要做。

    ——我会努力的,往后,终我一生,我都会努力做到的。

    她在心中对圣女起誓。

    另一边,苏阳给整件事收了个尾,喝掉了最后一口红茶,便收拾东西带大家上路了。

    提提尔镇是不可能去的,反正这种偏远小镇,连叛军都不屑光顾,恐怕也收集不到什么有用的情报,就没必要再继续耽搁下去了。

    倒是个别人,眼看着能睡一下舒适柔软的被窝,却又丧失了机会,颇有些遗憾。

    回头往山里走的时候,约瑟海姆看着苏阳带有些许憋闷的神情,关心地问道:“怎么?事情解决了你还不高兴吗?经此一事,我想那些人族都不会再做什么祭祀‘山神’的事了。山神教也彻底完蛋,想必好几十年内,这里的平民都会尽心遵守你定下的规则。”

    “……你都说是‘好几十年内’了……”

    苏阳不爽的地方很多,哪怕在其他人看来,这件事已经算是解决得挺不错了,至少要做的都做到了,被欺压的平民自己站了起来反抗欺压者,再加上强有力的“威胁”存在,禁止了他们使用人祭,想必往后都不会发生那种惨剧了。

    可是……在苏阳看来,这些人不是自己要站起来的,他们仍然像是“家畜”般被驱赶着,只是驱赶他们的对象,从山神教变成了她。

    这样的结果,正如她最初说的那般,并非“解决问题”,而是“拖延问题”。在往后的时光里,“问题”也许会被解决,也许会重新爆发出来。

    而且结局也不是苏阳最想要的那一个,虽然目前这个结局也在她的预料和预防之中。

    对她来说,这个临时方案能得到的最好结果,大概就是平民们真的体悟到自己的错误,破除迷信,哪怕不是所有人,至少能有那么几个聪明的站出来,有理智地控制场面,领导人们脚踏实地地前进吧。

    很遗憾,并没有这样的人。

    看看他们的做法就知道了。

    即使这些平民聚集起来也有几千人了,大圣堂都挤不下他们,好些都只能围在外面“听训”。但在这数目当中,仍旧没有出现让苏阳满意的“领导者”。

    苏阳放低标准后,赛丽亚勉强可以到达及线,她退而求其次地让赛丽亚成了“代言人”,给了道具,给了引人瞩目的出场方式,赛丽亚能顺利地领导起她村上的人。可惜,并不能真正领导到其他人……往后会如何还不好说呢。

    而为什么在这种极具威慑的情况下,赛丽亚依旧不能掌控全局,原因也是很多的。

    第一点,赛丽亚自身个性就不是那种强势又擅长领导的类型,要她一天突变是不可能的;第二点,即使给了她超高的逼和魔法球武装,她作为一个女性,还是很难在这种男权背景下被人默认推上领导地位的,除非她能像“圣女”那么强,几千人打她一个都打不过才有可能;第三点,撇开赛丽亚出生长大的村庄,其他村各有各的“领头羊”,赛丽亚的村子可以让出位置给她,其他村的人对个不熟的少女让出自己的“领头权”,下意识就不乐意了,村庄的“抱团”情况尤为明显,比镇上居民还难搞。

    后面苏阳还能分析出第四、第五、第六……不过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

    她在制作魔法球的时候,新编了功能很丰富的符文段落,所以魔法球上的纹路才会那么复杂,最初的打算只是想做个可以驱逐魔兽的道具罢了。

    魔法球的存在目的,就是为了解决提提尔这里,人们向“山神”献祭的根本原因——驱逐魔兽。

    它能发出一种对人体无害,但会让魔兽厌恶的魔力波长,这波长是摩杜纳的炼金术师们研究出来的。实验做得差不多了,符文段落有几个备选,还没正式投入生产,更没有决定载具形态。换了苏阳亲身上阵,分分钟解决的内容,炼金术师们研究了一年多还没完善好。

    这个研究项目是为了节约摩杜纳防御结界所需的魔力,也是为了让领民们自己学会探索、进步、保护自己,苏阳投资了项目,但没有给予其他帮助,就只是时不时关注下,给点鼓励,不让研究院懈怠。

    刚巧,这个魔力波长在这里提前用上了,苏阳又自己新编了符文段落。

    她在编写途中考虑到计划不一定会按自己希望的发展,便在符文中添加了些其他功能。

    事实证明,她添加的其他功能真的有用得上的地方。

    若提提尔的人们能像她期望般发展,魔法球会被她分配给镇子和村庄,一处一个,作为保护人们的最终武器,让他们安心居住,发展自己的生活。

    虽然没了司祭、官员,这里可能会混乱一段时间,但出来挑起大梁的人,在没了外界魔兽的威胁后,总能平复下这些混乱,让人们的生活恢复正常。

    然而,并没有“领导者”出现,赛丽亚就成了被苏阳赶鸭子上架的那个标识性人物,魔法球成了她在这个位置上的保护手段和底气。只要有魔法球在赛丽亚身边,听从她的指挥,哪怕不认她当最高领导者的人们,也会多少听一听她的意见。而且必要的时候,魔法球能远程通话,就算离开此地,苏阳依旧可以稍微给点指引。

    起码赛丽亚是个比这里许多平民都要领悟深刻的人,也是最有自觉的人——她有那个受指引的价值。

    这里接下来的发展,究竟是赛丽亚努力联合他人,共赴美好明天,还是成为独善其身的监管者,必要的时候出来阻止“不合理”献祭……就看赛丽亚自己了。

    至于其他人,苏阳是真的懒得管,也懒得教。

    …………

    ……

    题外话的多年以后,经历无数风雨,提提尔镇发展成了提提尔城,是全大陆最著名的学者圣地,拥有整个大陆最全面的图书馆,供给任何人学习——是的,任何人。

    无论你是贵族、平民、甚至只是流浪者,都可以在这里无偿得到学习上的帮助。因为“学习”,是圣女给这里的人们定下的三圣则之一,圣女说过是否遵守三圣则全凭个人自由,自己不要学习的人不会受到惩罚,但妨碍他人学习的人,可是实实在在会被法律判刑的。

    知识可以获得力量,可以改变生活,可以让人豁然开朗少走歪路。这里的人们热爱学习,也从不拒绝其他人来学习。

    很多学者都向往在此处生活,为他人散布知识,也勤勉学习他人所知。

    提提尔城的别名便是“学者城”。

    不过另外还有一个相当有名,却被部分人嗤之以鼻的别称——圣女监察地。

    说是圣女永远关注着这片地方,当人们犯下无法挽回的大错时,圣女便会降下雷霆惩罚,毁灭这里的一切。

    嗯,相当残酷的“传言”,似乎有损圣女“慈悲”的形象,并且每个本地人都深信不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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