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子合先是愣了一下，而后转头看了看苏应龙。末了，他才有些疑惑的开口问到：“院长他……找我有什么事么？”
“不清楚。”惜秋有些腼腆的笑了笑，“你过去看看便是了。”
“啊……好吧。”张子合抓了抓头发起了身，人离开的时候，惜秋上前一步挡住了准备跟着他离开的苏应龙。
“不好意思。”惜秋对着苏应龙摇了摇头，“院长并没有叫你一同过去，所以……”
“是么。”苏应龙单眉一挑，倒也没在说什么，乖乖又坐了回去。
张子合见状有些惊讶的表示：“哇，什么事这么神秘？该不会是打算偷偷给我一个人涨工资吧？”
而另一边，院长垂着眼帘看着放在自己面前的报纸陷入了沉思：苏应龙……应龙……应龙……
张子合风风火火的推开了院长办公室的门，大大咧咧的表示：“老舅你找我有什么事？”
院长指了指自己办公桌对面的椅子，示意对方坐下：“其实有些事想拜托你出去走一趟。”
“什么事？”张子合说着拉开了椅子坐在了院长对面，目光也自然而然的落在了院长办公桌上的那一份报纸上。
男人见状便将报纸推给了张子合：“想必惜秋已经把该告诉你的全都给你交代清楚了吧？”
“啊，对。”张子合一边应着，一边看着报纸上的内容。
“其实打算再缓一段时间告诉你的，但是最近在医院发生的事情太不如意，所以这才没有办法，提前告诉了你……希望没有吓到你。”
“你们一开始确实有些吓到我了。”张子合坦言，“但是还好我接受能力比较强。不过话说回来，以前在你们这里工作的那些医生护士，你们也告诉过他们关于冤魂小鬼之类的事情吗？”
“告诉过。”院长说到这里，有些无奈的苦笑了一声，耸了耸肩膀，“但是那些人全部都不相信……事实上那些人大部分以为我们也不正常，所以到后来都辞职了。谁愿意自己的上司是个神经病呢？还有几个是被开口说话的招财给吓跑了的……还有几个更过分，自己跑了还不忘去上级部门检举我们，说我们精神不正常，不可以开病院……最后的结果是我们被人拉到市里的医院做精神检查，发现我们没问题之后才又放回的我们。”
“哇……”张子合有些不可思议的表示，“听着好曲折啊。”
“没办法，我们这些话和所说的内容，被别人看来很容易当成什么奇怪的邪教分子吧……你好歹是我侄子，所以最后选择了相信我，这一点让我十分开心。”
“呃……不客气。”张子合说罢，指了指报纸上的一则新闻，“别告诉我你打算让我出去办的那件事和这个有关。”
院长给张子合看的那份报纸上有一则新闻，因为太过离奇被工作人员排版到了最醒目的位置。
说是一个星期前，在大街上突然有一个人暴尸，死在了马路中央，大家吓坏了，急忙报了警。警察来之后惊悚的发现对方的内脏全部都不见了，而且更加蹊跷的是，警察同时查了出来对方正是自己多年来一直在抓捕的嫌疑人。
暴尸的那个人参加过多年前的一起诈骗抛尸案，他和同伙杀了一个女大学生，并把对方藏在了废弃工厂里。因为失手杀了人，怕对方变成鬼怪来索命，所以他们用家乡的土法子，挖去了人的内脏。家乡的土法子是说把人内脏挖出来之后，肉体不完整，三魂七魄也就不全，既变不成鬼，又投不了胎。她没有完整的肉体和灵魂，也就成不了厉鬼也投不了胎报复不了他们。
又过了两天，连接有人在大街上发现了其他突然死亡的犯罪嫌疑人。同样的，那些人也没有了内脏。
监控显示人是自己走到马路中间然后突然倒下来的，没有任何可疑人员在他们身边……但法医不明白，那为什么警方送过来的尸体中没有了内脏。人类根本不可能在肚子里空空如也的情况下走那么远的路。
犯罪嫌疑人的死因不明。记者也采访了周围的人，然而大多数的人表示，那些畜生就是罪有应得，恶有恶报，肯定是遭了厉鬼索命。做了那么伤天害理的事，也活该死的那么惨。
这则新闻里还有几副配图，拍的是当时横尸街头的犯罪嫌疑人。但由于画面血腥，整张图全部都是马赛克，看的张子合忍不住吐槽，这图配和不配有什么区别。
“和刘老太太的死因很相似吧……不，应该是完全一模一样。”院长说。
“啊，对。”张子合点了点头。
“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有一种东西，叫怨咒。”
“我看过《咒怨》，算不？日本拍的。唉呀妈呀那玩意儿老带劲了，看的我好几天不敢半夜上厕所。推荐院长你也去瞅瞅，裂墙推荐！”
“……怨咒，其实是一个伤人害己的毒咒。”院长有些无奈看着张子合，“人如果是在极大的怨气之下死的，这个咒就可以生效。人生前在怨气最重的时候发动这个咒术，然后带着咒术和怨气离世，怨咒既可满足下咒人所有的要求。但害人终将害己，咒术施加给他人的效果同时也会原封不动的返还给施咒者。”
张子合听后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一般，仔细想了想之后猛然抬起头看向院长：“等等，你是说这些人……和刘老太太……”
“对。”院长面色凝重的点了点头，“邻居人说刘老太太神神叨叨，说什么要召回女儿的魂……其实她当时已经知道召不回女儿的魂魄了，所以她并不是在召女儿的魂，而是在给那些杀了她女儿的人下咒。或许警察可以抓住那些人，可简简单单的死刑不足以消磨老人的仇恨。为什么自己的女儿被你们掏空了内脏，而你们只是舒舒服服的安乐死。她不甘心，所以女儿是怎么死的，她也要那些人遭受一遍，哪怕自己也要连诛。所以你才会在停尸房看到之后的景象。老人尸体……也就是她的魂消失的时候，正是这些人死亡的时候。所以老太太这才最后了却了心结，自己去寻冥府去了。”
“那那个刘老大爷呢？”
“他倒是个活人，只是不愿意接受老太太已经死亡的事实，老太太也舍不得他，所以一人一魂我干脆就都带过来了。老太太下的咒应验了，老大爷这才幡然醒悟，认了老伴已经离开的事实，偷偷喝了药房里的硫酸溶液，自杀了……这是我们没想到的，也是我们监管不到位，责任出在我们这里……”
“……”这一对老夫妻听的确实让人心疼的紧，张子合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那你让我出去办的事，具体是指什么？”
“呃……你还记得那个变成白骨的小男孩了吗？”
“啊？”
“……看来你还不知道。那孩子出现巨人观现象之后化成了白骨。冤魂死亡之后没有投胎的话，会留在世间会一遍一遍的重复他死亡的过程。除非怨气化解了，他才会停止这种做法，甘愿回到黄泉路投胎。那孩子不知道为什么怨气突然消失了，所以才会变成尸体本来的模样。我去把孩子的尸骨从湖底打捞了起来。顺便火化了，放在了骨灰盒里。”说着，院长弯腰从脚边拿出了一个精致的檀木盒交给了张子合，“虽然可能对他的家里人有些残忍，但是……一家人毕竟要在一起的。我不方便再出病院，这个盒子我希望你可以代我转交给他的父亲。”
“啊，好的。”张子合在这种富有强烈正义感的事情上从来不会扭捏犹豫，当下就拍着自己的胸脯表示，“保证完成任务！”
“啊！对了，这个孩子的家庭信息你知道吗？”
“知道！我刚开始问过！”
“啊……那就好。”
张子合回去之后，还很细心的给檀木盒加了一层白布包着，防止一路上有什么磕磕碰碰。苏应龙坐在一边看着张子合：“你要带我一起去吗？”
“不行，你留下来帮惜秋照看医院。”张子合毫不犹豫的拒绝了苏应龙的请求，“这么大的医院扔给惜秋多不好。”
“啊……我和惜秋两个在医院里呆着啊……”苏应龙有些不满的拉长了这句话的尾音。这在张子合的耳朵里听着还颇有些撒娇的意味。
张子合没想到苏应龙这边话刚落音，惜秋就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猛的推开了办公室的门，一脸惊恐的表示：“不用了！医院留给我一个人照看也行，你们两个一起去吧！不用考虑我的感受！真的！”
“啊……”张子合还是第一次见到一向温婉的女人露出这么惊恐的表情，愣愣的就点了头。
最后苏应龙还是笑眯眯的拉着张子合一起去了孩子的家。
张子合根据孩子给的地址，和苏应龙找了两三天。最后七扭八拐的到了一个异常偏僻的村庄里。
他拿着地址一路找一路问，最后终于在一间已经风化了的土胚房前停了脚。
土胚房的屋顶是柴草垒起来的，现在已经完全塌陷在了家里面。土胚房有一面墙已经倒了下去。张子合进去的时候只看到满地的瓦片泥土和碎砖杂草之类的。
“这里真的有人住么？”张子合皱着眉头看着周围。
“或许有。”苏应龙指了指土胚房一角脏的已经看不出原样的棉布团和周围的几个落满了泥土的碗，在这些东西的一边，有一双孩子的鞋放在那里。鞋子干净的和周围的一切有些格格不入，“看起来有人之前住在这里。”
就在两个人面面相觑的时候，村子里有一个村民刚好路过这里。对方看到土胚房的门被推开之后有些好奇的向房子里瞅了一眼：“你们两个在这里干什么啊？”
张子合听到问话之后仿佛看到了救星，二话不说立马就跑了过去问那个人：“你知道这房子里的人去了哪里么？”
“你说这个房子里的人啊……我记得……昨儿晚上还是前天晚上……对，好像是前天晚上死掉了，他们家里人过来把他埋在了后山上。”
“死了？！”张子合一脸震惊，“怎么可能会死了啊！……那你能带我去埋了他的地方看看吗？”
“可以是可以。”对方说到这里，有些怀疑的看向张子合和苏应龙，“不过你们是谁啊？”
“我们……呃……”
“我们是志愿者。”苏应龙不急不缓的在旁边接了一句，又指了指张子合怀里抱着的骨灰盒，“我们找到了这家人失踪的孩子，所以想着可不可以把两个人合葬在一起。”
“志愿者啊……”村名一听这话，仿佛瞬间打开了话匣子一般滔滔不绝的对着两个人说了起来，“说起来这个男人也可怜哦。老婆和她老板跑了，留他和他儿子一起过日子。大概是老天爷可怜他，给他的儿子却是聪明又讨人喜欢，三四岁的年纪教什么一下就会了。村里人都说这孩子机灵的很，以后是干大事的人……后来他儿子失踪之后他就一直在找他儿子。这男人长得也不高。”
村名边说，边用手笔画着：“大概就是一米二多一点点。听说是被人贩子拐走了，他就报了警，自己也在找。本来就没钱，为了找儿子去给人当挑夫凑钱。长得和我闺女差不多大小，身子骨又那么瘦，干的却是那么重的活儿。这个城市没有，他凑够了路费就到下一个城市继续找。后来是其中一个人贩子投案自首了，警察这才知道，他儿子已经被杀了。这男人听了这消息之后又回了这里，整个人都变了模样，就缩在这破土培房里抱着他儿子的鞋哭。要不是邻居们看他可怜，一天一顿的给这男人送饭吃，他怕是早就饿死在了这里。”
张子合听着这话，准备说些什么。可动了动唇，发现喉咙里干的很，竟然发不出来声音。
那村民说到这里，突然就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的对着张子合又说：“你知道那个人贩子为什么突然自首么？”
张子合摇了摇头。
“听被放出来的人说啊，那个投案自首的是因为他天天做噩梦，梦到孩子的尖叫声。投案自首的那个交代说自己和其他人拐了这个孩子，拿到外地去卖。结果孩子太聪明，记住了自己爹爹的模样和电话号码，没有人愿意买这么记事的孩子。其他人当时又没钱，兴师动众的绑了一个孩子结果没有钱赚，那些人恼羞成怒，就把孩子装进了一个大背包里，扔进了一条河里。投案自首的那个胆子小，其他人扔孩子的时候他没敢一起去。就站的远远的，背对着那些人。到最后他只听到了孩子被扔下湖水里的那声尖叫。那些人怕孩子沉的不够深，又提前往包里扔了好多石头。投案自首的说他从那时候开始，每天晚上都能梦到那一天的场景，还有越来越可怕的尖叫声。只要他一闭眼就会看到那些，听到那些，最后他实在受不了了，所以才选择了投案自首，顺便供出了其他人贩子。后来听人说，孩子给他爸托梦，说他好冷，爸爸救我之类的。不久这个男人就死了。家里人嫌他晦气，就在后山随便找了个地方把他给埋了……我也不晓得我能不能找到这个人……我先带你们去大致的地方吧。你在那里看到了哪个小土坡，说不定就是这孩子的父亲埋着的地方。”
“啊……这样啊……谢谢。”这不是一个让人轻松的故事，张子合有些难过的找到了孩子父亲的小土坡，最后将孩子的骨灰盒埋在了他旁边。
惜秋也从张子合那里接到了孩子父亲已经死亡的消息。
“为什么孩子的怨气会无缘无故的消失呢？”招财躺在惜秋身边问，尾巴也一甩一甩的。
惜秋看向远方，清澈的眼中泛起一丝涟漪：“孩子父亲死亡之后，魂魄还在继续找着孩子。孩子感受到了他父亲，所以便回应了对方，两个人……不，两个魂最后相见了。或许对于孩子来说，他从来没有恨过那些杀了他的人，他只是伤心无法和爸爸见面。孩子的父亲也没有怨咒人贩子，他只是执着于寻找自己的孩子。两个魂相见了，怨自然也就散了。孩子说爸爸把他推进了湖中，其实是他自己记错了。在他仅存的记忆里，所有人都不见了，他唯一的依靠，也就是他爸爸，占据了他所有的回忆。于是所有人都成了他的爸爸。对他好的，对他坏的，杀了他的，全都变成了他爸爸的模样。”
“这样么…”
可即便是这样，我仍希望与爸爸相见。
唯有爱和对爱的注视仿佛可以在一个无限放大的瞬间让我们凌驾于时间之上。
所以我亲爱的亲人啊，无论我变成了什么样子，无论我忘了什么，或者错过了什么，我，都会永远等待着你，并永远不会试着怨恨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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