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子合几乎是凭着本能的走出了医院。
犬吠声应该是来自病楼外边的，但张子合下去转了一圈，都没有看到哪里有狗的身影，而且他出去后不久，那叫声便就消失了。
他有些莫名奇妙。
然而在他转回病楼门口时，张子合看到了招财以一种极快的速度从草丛里冲了出去，跑进了医院。
他下意识就跟了上去。医院电梯是正对着院楼大厅门口的，张子合一进去便看到了招财已经坐在了电梯里，而电梯门正在缓缓关闭。猫儿闪着绿光的眼睛，正直勾勾的盯着他看，张子合到底是晚了一步，电梯门在他冲过去的时候已经关闭，并且开始向下运动。
张子合看到一边的显示屏里，数字停在了负三楼。
张子合快速的按下了电梯键，不晓得为什么，一股很强烈的不安感迅速侵占了他的胸口，直觉告诉他那只猫肯定有什么问题！
张子合随后也下了负三楼。
这里依旧散发着浓重的福尔马林和消毒液的味道，张子合还隐隐约约闻到了一种类似硫酸的刺鼻气味。
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混合在一起让张子合的胃部瞬间翻江倒海：停尸房不应该是这种味。虽然也有为了防止尸体腐烂而有放一池子福尔马林浸泡尸体的……可那味道远远没有那么难闻。上次和苏应龙一起来的时候这味道还非常淡……现在是什么情况？
张子合跑到停尸房，没有见到招财，却看到了放置尸体的冷藏柜被人打开了一格。
冷藏柜非常大，有三四米高，紧贴着一面墙立着，专业术语是叫它停尸格的。而且类似胶囊旅馆一样，都是被分成了一格一格。每格放置着一个尸体，而现在其中一格被打开了。张子合上前去看，赫然从一边的标签上发现，那正是放着刘老太太尸体的停尸格！
老太太的尸体不见了！
张子合倒抽一口凉气：好嘛！先是把人给挖空了，然后又直接把人给偷走了！这多大仇多大怨？！
苏应龙这时候刚好推开了停尸房的门进来了，张子合估摸着那男人是听了自己的话，乖乖过来蹲点守凶手的。
他苦笑一声，扭头看向苏应龙：“你来迟了一步，这次又被对方给得手了。”
“……”苏应龙什么话都没说，只是表情严肃的看着那已经空了的格子。末了，他才开口道：“我们先回休息室，继续待在这里是查不出什么的。”
“嗯，也好。”
回了休息室之后，张子合愤愤不平的坐在了床上，一脸懊恼：“怎么可能！你就说怪不怪怪不怪！每个停尸格都是上了锁的，怎么就能被偷走尸体？再说那人偷走干嘛用啊！卖又卖不了钱，带上还是个累赘！”
“谁知道呢？”苏应龙笑笑，将热好的牛奶递给了张子合，“你还是消停一会儿吧，免得今天晚上睡得太迟，到了明天早上又要赖床。”
“……”张子合接过牛奶喝了一口，继而若有所思的想着什么，“我没有看到医院里有什么可疑的人，医院外也没看到。监控里也没有……最后的可能就是那个人根本就没有从地下室里出来！”
“哦？”听了这话，苏应龙单眉一挑，不以为意的问到，“那你打算怎么办呢？”
“我的打算，就是在医院的负一楼和负二楼看看。负三楼是停尸房，那里不可能藏着什么人，只有负一楼和二楼我没有过去检查过。”
“现在已经这么晚了，还是明天再去吧？”
“不行，明天说不定对方就走了！现在去说不定还可以抓到人！”
“……”
张子合一向都是想起一码是一码，苏应龙拗不过他，只能跟在他身后上下跑。
结果就是，两个人忙到凌晨一两点，依旧一无所获。张子合到这里也终于服了软：“好吧，也许你说的是对的，有些事情急不得，我们明天再看吧。”
说着，张子合回了休息室倒头就睡。
苏应龙看着趴在床上的男人，眸子中的光晦暗不明。招财在医院外的台阶上，死死的盯着隐藏在医院远处的阴暗角落，喉咙里发出危险的警告声。不久，犬吠声再次响起……
由于昨天晚上张子合折腾的太晚，第二天一直睡到了九点多钟才起的床，苏应龙已经离开休息室去了办公室。
张子合打了个哈切，坐在床上缓了一会儿才又意识到：不行，要把尸体没了的这件事先告诉院长再说！
结果院长还就是那副极其敷衍的态度：“没了啊？哦……那没了就没了呗，你能怎么办呢？”
听听，这是人话么？！张子合又被自家舅舅给憋出了一肚子气却也无可奈何。
窗外阳光正好，是个难得的艳阳天，张子合下楼的时候知不觉的又想到了那个孩子。
不知道他现在是不是还在抱着招财在玩。
他在办公室的窗户边站了许久，决定去看一看那个孩子。苏应龙知道了他的打算之后吃味的说了一句：“我不好玩么？你要找别人。”
“你还敢说！连消消乐都不会玩的人还想让我带你组队杀怪？带不动带不动，告辞！”
但张子合在楼底下转了一圈都没有看到那孩子，于是他猜孩子应该还在病房里睡觉。
还好昨天顺口问到了那孩子的病房号，张子合决定先去孩子的病房看看。
小小的孩子曾认真的指着自己的胸口，对自己说：虽然我小，可是我会烧柴，会买菜。在爸爸回来之前，我会热好昨天的饭。爸爸曾经是我最厉害的大英雄！可现在他却不在我身边了……我感到难过，不是因为爸爸抛弃了我，而是因为我再也不能相信爸爸了。
蹲在孩子床头柜的猫儿听到响动，猛的抬头向门口看去。
张子合和招财的视线对上，一人一猫皆是一愣。最后还是招财反应更快一些，迅速闪身跳上窗户不见了。
阳光从窗外洒进来，孩子苍白的脸在阳光下近乎透明。他试着叫了一声孩子的名字，没有反应。张子合又摸了摸孩子的手：冰凉的可怕。
“……”虽然不想这么做的……
张子合不安的咽了一口口水，一只手颤抖着摸上了孩子的颈动脉：那里已经停止了跳动——孩子已经死亡了。根据皮肤的柔软度来判断，应该是昨天晚上死掉的。
他的手触电似的从孩子身上缩了回去：“不可能，不可能……”张子合有些不敢相信的看着眼前的人。
昨天还好端端的孩子怎么可能没有任何征兆的说死就死。
走廊里传来急急的跑步声，而后就是病房门猛的被推开的声音。惜秋突然出现在了门口，还一直在捂着胸口喘气，看那模样应该是一路跑过来的。
“惜秋？”
“张子合？”惜秋有些惊讶的看向站在孩子床边的男人，“你怎么在这里？”
“我过来找孩子玩的……你呢？”
“我……我是过来找孩子吃药的。”话虽然这么说，但是张子合并没有看到惜秋身上有带着药品过来。可他也没有怀疑什么，侧了一下身子给惜秋让了位。
惜秋有些犹豫的走了过去，看到孩子苍白的面孔时还惊了一下：“这个孩子怎么了？”
“死了。”
“这……这样啊……那要赶紧把人送到停尸房才行。”说着也不等张子合再问什么，便手脚麻利的将孩子抱上了一边的单架推车上，推着孩子走了。
那动作和模样似乎是在忌惮着什么一般，招财蹲在病房门口，看了一眼张子合后，跟着惜秋离开。
……
笔在桌子上哒哒哒的敲着，节奏三长两段。
张子合歪着头似乎是在想着什么事情，他的睫毛因为阳光的照射，在眼底处洒下一片阴影。
“怎么？”苏应龙眼睛微微眯起，眉眼带笑的看着一脸沉思的男人。
“我在想啊……”张子合的眼睛没有什么焦距的看着前方，“我在想……这几天发生的事怎么那么蹊跷。”
“哦？”
“还有那只猫……虽然我不迷信，可那只猫我总感觉哪里不对。还有惜秋那女人，我感觉她似乎有什么事情在瞒着我……”
“那你打算怎么办呢？”
“不知道。”张子合说到这里，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偷尸体的人我还没找到，医院里眼下又毫无征兆的死了一个孩子……啊，对了，就是昨天和我玩的那个孩子死了，你知道不？”
苏应龙摇了摇头：“不知道，我对这种事情并不关心。”
“你好歹是医生，麻烦你关心一下啊……”张子合更无奈了。
说起来他还不知道那孩子的死因，惜秋也没有给孩子开死亡证明，就这么把孩子扔进停尸房是不是有些仓促了？
精神病院的夜晚再次到来，张子合还是有些放心不下，他趁着苏应龙去查房的时候再次来到了地下室。
果然，让他始料未及的事情再次出现：那个小孩开始尸变了。
不过三四岁的孩子，堪堪只到他的膝盖以上而已。可现在躺在停尸房的这孩子，就像是被充满了气的娃娃，整个人都大了三四圈，最起码已经有张子合一半大小了，四肢和脸庞都变得十分臃肿。张子合伸手轻轻按压孩子的皮肤，便立马就有尸油混着水从皮肤表面渗出来。
这就是所谓的巨人观。
可巨人观是在尸体死后在水里泡一个星期以上才可以形成的，这孩子明明是昨天晚上刚刚死的，而且死的时候根本没在水里……
张子合面前的尸体似乎还在往外渗水下般，孩子小小的手掌已经泡的比张子合还大。要成这幅模样，最起码要在水里泡二十天以上，然后肌肉才会慢慢和骨骼脱离，尸体开始白骨化……
张子合完全被眼前的一幕看懵，连苏应龙什么时候来自己身后都没有发现。
等身旁有人开口，张子合这才被像拉回了神智一样：“苏应龙？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某个笨蛋又半夜偷偷跑过来蹲点。我看电梯停在了负三楼，一猜就是你。”
“你看。”张子合指了指面前的尸体，“怎么回事？”
“巨人观？还是第一次见这么完美的巨人观尸体啊……”苏应龙赞叹。
“喂。”张子合一脸黑线，“你关注点错了啊！不过除了那浴室少女，这确实是泡的比较标志的巨人观尸体模样……不是，现在不是说这事的时候！”
张子合他们在大学的时候接触过这类尸体标本，但大部分因为死者是跳河而死，尸体被打捞上来的时候都多多少少遭到了破坏，要么就是泡的不完整。所以能不能看见一个正宗的巨人观尸体，大部分都要取决这个人死的方式标不标准。
“你最后还是去看那个浴室少女了？”
“呃……”被猛的问到了这个问题，张子合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不小心说漏了嘴，连眼神都有些不自然的开始乱瞟，“不是……就是……就……对科学的探索是无限的嘛……我就是网上搜了搜瞅了一眼，又没什么……”
张子合所说的浴室少女，是曾经在网络上造成一时轰动的案件。
一个女孩在浴室里自杀，二十天之后才被发现。发现的时候整个人都是被水泡的成高度饱和状态，警察进去搬运尸体的时候，骨头从肌肉里面非常轻松的就滑了出来，网上只有几张照片。就是那几张照片，看的也叫人不寒而栗，几天几夜睡不好的那种。人们也将这恐怖的一幕起了名字，就叫浴室少女二十天。
苏应龙当时看了照片之后觉得非常恶心，便没有让张子合去搜，说什么也不让张子合去看。然而张子合就是手贱，自己偷偷的去搜索了那些照片。结果就是挺大一男生，正是需要营养的时候，硬是吃了好几天素，被人问起来为什么，说是这几天在减肥……
“唉……”苏应龙颇为无奈的叹了一口气，“行吧，拿你没办法。这种东西看多了会做噩梦，你还是先和我去休息室里待着，有什么事以后再说。”
“……”
由于眼前看到的内容太匪夷所思，张子合一下子也自乱了阵脚，苏应龙说什么他现在都会下意识的会答应：他需要一个明确的指令去依附，去安慰完全没有方向的自己。
但时间会告诉你，只需要静候答案。
张子合在午夜时分醒来，慢慢走出了院楼。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找不到理由。但内心和他的第七感仿佛在一遍遍的非常明确的告诉他，你必须这么做。
尊从自己内心深处的声音，它会带你找到事情的真相，尽管有时真相看起来荒诞不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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