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太小了, 干瘪无肉, 还硌人。廖安西眉峰紧蹙,博物馆里陈列着张瑾兮先生的字画应出自一双高洁之手, 他无法把高贵的玉手和眼前的小手联系在一起。

    廖安西默不作声打了两桶水,隐晦地看了一眼稚童手,嘴角抽搐地洗了脸, 身体僵硬着打了一盆水回房间简单擦拭一遍身子,换一身干净的衣服。

    廖安西机械地做着一系列动作,可见张小凡的手对他的打击有多大。

    张小凡皱着鼻子摊开一双勤劳的双手,目光不解地看着四肢不协调的背影。良久, 她摸了摸发热的耳根子, 微抿着唇畔蹲在大盆前继续摆衣服。

    “张小凡, 我妈我姐呢”廖安西找了一圈子也没找到人, 只见一个小不点正踮着脚尖晾晒衣服。

    “婶子带安梅姐到卫生所了。”张小凡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 猪在猪圈里乱窜并嗯叫,母鸡围绕着她转, “猪是不是饿了”

    “嗯, 不用管它, 你跟我来。”廖安西撩起眼皮盯着张小凡的小手, 黄瘦的手背上有几道醒目的刮痕, 刚刚张小凡小手贴在他的手背上时, 他感受到凹凸不平的东西应该是水泡。

    张小凡以前虽经受过苦难,绝没有干过这么苦的活,她上午拼命干活, 手上怎么可能不起水泡。

    廖安西收回视线,端着瓷盆走进堂屋,在盆里倒了一些开水。

    她不喜欢和男人独处,男人恶心的嘴脸、粗暴地动作让她身体不自觉颤动。

    张小凡并没有跟上他的脚步,廖安西端着盆认命地走到院子里,“右手伸出来。”

    张小凡咬着唇角,右手移到后背。

    “你这孩子,我又没有骂你,赌哪门子气啊。”廖安西哭笑不得盯着小屁孩的头顶,他早晨为了提水的事训斥她一顿,中午又为了提水的事说了她一顿,还跟他赌气。“好了,你手上的水泡不及时处理了,下午没办法上工。”

    她没有生气,只是不想和男人独处在一个狭小的房间,所以才没跟上前。

    “我已经十八岁了,不是小孩子,好多人到了我这个年纪已经嫁人生孩子了。”张小凡加重语气强调道,三番两次被人提醒自己还是孩子,还用哄小孩子的语气哄她,她真的很委屈,不想对方把她当成孩子。

    “好,小凡是大姑娘,所以把右手递给我好吗”廖安西弯起眉毛,只有小孩子才一再强调自己是大人,在他眼中大学还没毕业都是孩子。张小凡这个年龄才高中毕业,更是个小屁孩。

    张小凡还是不想把手递给他,但她没有想到廖安西会上前一步,胸膛贴着她的额头,弯腰从背后握着她的手。

    她本以为自己会惊恐、暴怒、疯狂逃窜,可她并没有,也许是男人身上的味道太过清爽,也许是他第一个把自己拉出黑暗,送给自己一束火光。

    廖安西轻轻掰开她的手掌,这么小的手掌上居然磨出了五个水泡,“以后疼了、痛了,记得说知道吗”

    多年之后,再一次有人关心她。张小凡吸了吸鼻子,努力逼回溢出眼眶的泪水。

    张小凡身份敏感,如果因为水泡不让上工,会给她招来麻烦。可张小凡手上的水泡不及时处理,握着镰刀割水稻更是一种折磨。

    廖安西拉着她蹲下,轻柔地拿起热毛巾敷在水泡上,让她手上的皮肤变软些,等会戳水泡她不会受太多苦。

    她这是被人小心翼翼捧在手心里吗张小凡出神地望着一双温暖的手掌,廖安西并没有注意到自己偷偷看他,他的目光一直盯着自己的手掌。

    张小凡大胆地抬头盯着他的手,要把这双温暖的手印刻在记忆深处。廖安西抬手间,张小凡看到了伤痕,她睁大眼睛惊讶地说道,“你的手破了”

    廖安西含笑地摊开手掌,“我的手掌也是肉做的,使用过度也会破损,自然也会磨出水泡。我试过了,刚戳破水泡很疼,过一会儿就不疼了。”

    所以你不必要窘迫,每个人都会受伤。廖安西见张小凡脸上布满红霞有些无奈,只好装作让她无意间发现自己手掌上也有破损。

    张小凡肃然起敬,这才是真正的男儿。真正的男儿不会欺压女人,他们用勤劳的双手给家人创造更好的生活条件。

    “张小凡,你的手虽然小了些,但是很好看,记得要好好保护它们。”廖安西拿起已经消过毒的针快准、迅速在水泡上戳了一个小孔子,长痛不如短痛。

    他还是嫌弃自己小,一双手有什么好保护的。张小凡嫌弃地看了一眼自己的手,廖安西的心思全放在她的手上,于是她又大胆望着廖安西的侧颜,他对每个女人都这样好吗

    廖安西发现张小凡很爱发呆,自己戳破她的手,张小凡没有给予任何反应。

    要想手掌好的快,必须挤出脓水,虽然过程很疼。廖安西不敢分神关注张小凡的神色,一点点在指尖加力挤水泡。

    张小凡微微皱着眉头,见廖安西小心谨慎对待水泡。她嘴角微微上扬,一点也不疼,因为她的心是甜的。

    廖安西挤完水泡后,在她手上涂上紫色的消毒水。

    猪在发狂大叫,看来它们已经饿狠了。廖安西起身把瓷盆放回原处,走到墙角提着竹篓子到井边洗猪草。

    张小凡望着沾满紫色药水的手,脸上慢慢浮现出一个大大笑容。她迈着轻盈的脚步走到井边,弯腰加入洗猪草的行列。

    廖安西皱着眉头抓住一双捣乱的小手,一双美丽的杏眸无辜地望着自己。

    “我想帮忙。”张小凡失落地垂下头。

    “以后我喂猪,你喂鸡知道吗不听话我还会凶你。”廖安西举着手悬在半空,最后落在张小凡头顶轻柔地揉着她的小脑袋。廖安西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她还不是张瑾兮先生,还是一个没有长大的孩子。

    孩子很敏感,初到一个陌生的地方,看到主人家干活而她却无事可做,她心里一定很惶恐不安。

    张小凡眯着眼睛享受头顶上的轻揉,和他在一起,她仿佛找到了丢失好久的家。

    “赶紧去干活。”廖安西牵着她的手,带着她走进厨房,指着门后一个木桶,“里面装的是麦麸,你挖一小碗放进外边的木盆里,”

    “嗯。”张小凡欢快地点着头。

    廖安西又牵着她到墙角,指着木架上的烂菜叶子,“用左手剁一些烂菜叶子放在木盆里一起搅拌喂鸡。”

    “好。”她一定把鸡喂的又大又肥,让母鸡多生鸡蛋给安梅姐补身体。

    “这些母鸡很凶狠,你先把木盆放在高处,等搅拌好了,才放下来给鸡吃。”廖安西放开张小凡的手,转身之际又拍了拍小脑袋。

    张小凡眼眸笑似月牙,欢快的按照廖安西说的顺序做事。

    林凤亲耳听医生说女儿怀孕快有三个月了,当场抱着女儿又哭又笑。有了孩子,女儿的婚姻有了保障。

    “妈,卫国说懒上你,让你给我坐月子,带到孩子会走路。”廖安梅把头靠在母亲的肩膀上,直到医生宣布她怀孕了,她才真正感受到肚子里有一个孩子。

    “好,不管你们生多少,妈都给带。”林凤脸上堆满笑意,心里却有些顾虑。

    女婿能为女儿做到这步,想来女婿定是爱惨了女儿。可女婿一直不回家,亲家迟早会来村里闹。

    林凤见女儿一脸幸福的笑容,不忍提这件事扫兴。亲家的事丢给女婿是操心吧,她只要伺候好你女儿。

    两人回到村里已经十二点多了,路上一个人影也没有。大家吃过饭紧接着休息,下午还要上工,哪有时间出来溜达。

    林凤扶着女儿走进院子里,见到儿子挥洒着汗水剁猪草,小凡蹲在院子里搅拌鸡饲料,是过日子的样子。

    “安梅,你回房间休息一会儿,妈去炒炒两个菜。”林凤撸起袖子走进厨房打开里锅,迎面扑来大豆和红薯干的香味,她满意地点点头。

    张小凡搅拌好鸡饲料,她往后退了几步,含笑地注视着母鸡。

    母鸡一直围绕着张小凡转,见碍事的人终于走了,它们争先恐后争抢着吃饭。还不错,不枉它们多等了半个小时才吃到饭。

    张小凡笑着抬起手背擦脸上的汗水,母鸡们吃的开心,她才开心。

    “你手怎么了”林凤快步走上前抓起张小凡的右手,以为张小凡剁菜时伤到手。

    “干活时磨出了水泡,廖安西帮我处理好了。”眼角扫了一眼还在剁猪草的人,张小凡嘴角上扬小声说道。

    林凤斜眼瞅着儿子,小兔崽子,一颗心全放在未来媳妇身上了。她一直和小凡在一起,都没发现小凡手上异样,这小子肯定每时每刻都在关注小凡,要不然怎么知道小凡手上起水泡。“以后叫安西,或者叫哥。”

    “叫哥吧。”廖安西把搅拌好的猪食倒进石槽里,没给张小凡说话的机会,他抢先一步说道,认个乖巧懂事的妹妹也不错。

    “叫哥也行,显得更亲近。”林凤笑呵呵拉着儿子到厨房,傻小子挺懂情趣的嘛,“你烧火,妈炒几个菜。”

    廖安西扭了扭腰背,在母亲不怀好意的目光下坐下来老老实实烧火。

    张小凡独自一人站在院子里,轻轻叫了一声哥,连她自己都没有发现脸上一直挂着愉悦的笑容。

    “小凡,别站在太阳下,快点进屋纳凉。”廖安梅拿着几张纸,脸上挂着幸福的笑容。

    丈夫和母亲不会同意她出去干活,只能寻找事情打发时间。她知道张小凡没有带行李,反正她也无事可做,就给张小凡做一双鞋。

    张小凡依言走进堂屋,乖巧地搬着一个凳子坐在廖安梅身边。

    廖安梅大致看了一眼张小凡的脚,就知道她穿多大码的鞋。她从众多鞋样中找出适合张小凡的鞋样,不过她现在不着急做鞋,等到她一个人看院子时再做鞋。

    她在家里待了一上午,也没个人和她聊天。好不容易找到一个能和她聊天的人,廖安梅成了一个话篓子,一直拉着张小凡说话。

    “你们两个别聊了,快点也吃饭。”林凤随便炒了几个菜,想着填饱肚子去床上躺一会。中午不休息好,下午可没有精神干活。

    “知道了,妈。”廖安梅是苦人家的女儿,并没有仗着肚子里的肉挑剔埋怨什么。母亲做什么她吃什么,吃的是一种阖家欢乐的情怀,吃的是母亲做饭的味道。

    廖安西对食物没有过多要求,只要能填饱肚子。张小凡更不会挑剔,对她来说只要是饭,都特别珍贵。

    吃完饭后,张小凡争抢着洗碗,被林凤赶会房间睡觉。小凡的手能不碰水就不要碰水,这样好的快些。

    林凤收拾好残局,便回到房间里睡觉,这丫头依旧紧贴在墙上睡觉,这个睡觉习惯可不好。林凤躺在床上把张小凡移到自己身边,小丫头嘴角上扬,可见她做了一场美梦。

    廖家院子里一片宁静,睡梦中的人脸上带着笑容,都做了一场好梦。

    村尾的房子里却是鸡飞狗跳,三人拖着疲倦的身体回到村尾,当她们走进院子里,看到房子时气的浑身发抖。房子四面八方漏风,房顶也开着天窗。

    “这是人住的地方吗”周小蝶憋了一上午,终于忍不住一屁股坐在地上抱头痛哭,村民们还有老知青合伙欺负她。

    陈玉凤和魏秋菊握紧拳头,眼神中泛着冷意,太欺负人了。明明全是周小蝶的错,为什么她们也要跟着受罚。

    “周小蝶早让你道歉,你偏不道歉,现在可好了,连累我们跟你住这个破地方。”陈玉凤彻底和周小蝶撕破脸皮,周小蝶不能帮她改善生活,只会连累她,她没有必要和周小蝶维持表面关系。

    “你们现在知道指责我,绑红豆时你们干嘛去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的小心思,想推我当替罪羊,没门。”周小蝶不怀好意地盯着两人,“我不介意把你们做的事全抖出来。”

    两人努动着唇角阴沉地看着周小蝶,最终什么也没有,捂着脸跑到房间里。

    房间里脏兮兮的,根本就不能睡人,大白天站在房间里都没有安全感,更别说晚上还睡在这里了。

    两人走到院子里,蹲下来好声好气和周小蝶说话,“周小蝶,下午我们找红豆道歉,求村长和大队长原谅我们。”陈玉凤柔声说道,像大姐姐一样揉着周小蝶的头发。

    周小蝶凶恶地甩开她的手,惯会装模作样真恶心。“我知道该怎么做,不需要你们提醒。”

    陈玉凤脸黑了又黑,再也不去管周小蝶。

    魏秋菊摸索到厨房,一脸嫌弃地打量四周,还好李村长给她们留了一口干净的锅。她没有惊动两人,悄悄的回到房间里翻出自己的粮食,用唯一的一口锅煮了一些玉米红薯粥。“玉凤,你弄些粮食和我的粮食放在一起煮。”

    魏秋菊怕周小蝶和她抢锅,所以等自己的粮食放到锅里,她才叫陈玉凤和她一起烧饭。

    “好,我这就去弄。”陈玉凤歉意地看着周小蝶,“我们做好饭你再做吧”

    锅不是她第一个用的,所以她帮不了周小蝶。

    周小蝶脸色铁青,愤恨地闭上眼睛靠在墙面上休息,她被人孤立了。厨房里时不时传出一阵笑声,都沦落到住破旧的房子,两人竟然还有心情说笑。

    周小蝶等了好久才轮到她做饭,两人做饭至少做了一个小时,更过分的是她们竟然不刷锅。周小蝶找她们理论,两人睡得像死猪怎么叫也叫不起醒。无奈之下她只好自己刷锅做饭,等她吃好饭,刚好到了上工的时间。

    周小蝶出门时,两人早就走了。

    魏秋菊和陈玉凤走在路上打量四周,见有女知青经过,她们就凑上前和她们说话。

    女知青们手挽着手快步往前走,不去搭理两人。新来的三个女知青被村民打上坏标签,她们傻才和三个女知青有瓜葛。

    再说小伙子不帮她们干活了,为了完成大队长分配的任务,她们连喝水的时间都没有,都是三人害的。这个仇她们还没来得及和新来的女知青算,怎么可能给三人一个笑脸。

    两人脸上的笑容渐渐僵硬,她们恼恨周小蝶做事不长脑子,连累她们被所有人排挤。

    林凤挽着张小凡和一群老婶子走在一起,冷眼瞧着两名女知青乱窜乱跳,让你们欺负我家小凡,活该受人冷落。

    林凤看到红豆背着孩子一个人走在路上,又看到两名女知青用贼眼盯着红豆,两人心里打的注意,林凤心里门清。“红豆,来婶子这里。”

    红豆和大壮被绑,林凤不相信这两人没有参与,周小蝶一个人能抓住两大农村人,谁信啊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好\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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