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
张婆子撩了撩眼皮,眯缝眼里透着不屑一顾和毒怨,“你这是铁了心要抛弃二爷另结新欢了?”
临钧拧紧了眉,“这婚我是一定要结的,天音已经有了我的孩子了,我不能让她伤心。”
刚刚还带着打量的婆子顿时怒气丛生,瞪大了眼睛,一脸凶恶,指着门口大骂道,“好个忘恩负义不要脸皮的小子,当年就不该让夫人捡你回来,巴心巴肝的待你,不过是想等老婆子闭了眼你能照料二爷一二,你倒敢去外面搞大别人肚子!
你滚出去,别脏了我家的地!”
她骂的难听,临钧也有些上火,“那我能怎么办,他长年累月的病着,挨不着碰不得,你总不能让我一辈子当和尚吧!”
他冒着火,如同困兽一般在原地转了两圈,压低了声音,“你也说了,当年徐家收养我不过是为了给他养老送终,说到底也没安什么好心!”
俊美的脸上带着狰狞微红,哪还有平日里表现出的温润有礼,张婆子更是气不打一出来,连声骂道,“滚,做人要有良心,夫人当年收养你是为了让你照顾二爷不假,但他是怎么对你的,你莫非是眼瞎了看不到!?
他活这么大,就出过两次门,一次是夫人葬礼,一次是你在学校被人欺负,从你学校回来他病的半个月没下了床,你不知道?”
临钧皱着眉,“他病成那样又不全是因为我!他本来身体就差关我什么事!”
张婆子愣住了,饶是她凶恶了这么多年,骂遍全村无敌手,也没想到也算是自己一手带大的人能这般不要脸皮,一时有些心凉,有感觉到些无力和愤怒。
临钧三四岁上被人犯子带到他们村里卖,那时节国家对拐卖人口打击不严,他们这片往后更深的山里,媳妇全都靠买,人贩子对外就说是自家亲戚的闺女孩子养不活,给家里挣点饭钱。
有人要就卖出去,卖不出去打残跪在大街上乞讨,死了还能送去摘取器官,是一整套的生意。
临钧自小长的俊,粉雕玉琢的,看着就像有钱人家的孩子,娇生惯养,就是连翻折腾被折磨的病恹恹的,那些想要孩子的人家生怕养不活没人要。
是她家夫人知道那些人底细,见他乖乖巧巧的,动了恻隐之心,拿一支玉镯子把人换回来,起先也是想着当干儿子养着,等他长大了也是一个帮衬。
他们家一共三个人,她长得凶恶,她家二爷又病重不爱见人,唯独她家夫人生得好脾气又温和,因此临钧惯是爱往夫人跟前凑,偏偏夫人又全心扑在病重的二爷身上,一来二去的对他自然有些顾不全。
临钧从小心思就深,整天弄出些小动作,变着法儿歪缠要夫人多疼他些,她们哪里看不出来,不过是怜惜他,也不说破,对他也更好几分。
他从小吃的穿的上学用的笔墨书包,哪个不够精细,等长大些,从村里人口中知道他的身世,郁郁寡欢沉默了许久,开始缠着夫人要叫妈。
当时夫人当他年少不懂,还跟他闹着玩笑说我独居这么久,再生不出来你这么大的儿子,你若愿意,就给圆圆当媳妇,也就能叫我妈了。
本不过是玩笑,哪知道他真坚持叫了几年,弄得本来无心的人都生出了些心思,他十五岁上夫人专程把人叫到跟前,问他是不是当真想跟徐苑扶持着过一辈子。
张婆子还记得当时他就站在院子里的石榴树下,十五岁的少年已经出落的清俊挺拔,又生的好,在满树繁花映衬下,承诺格外的掷地有声,说我会照顾圆圆一辈子,你放心。
徐母笑容欣慰,才跟徐苑提了这件事,又合了两人八字,仿古法定下了婚事,自那之后是真把他当另一个儿子疼,就想着等她们走后,两年轻人能互相扶持。
哪知道夫人要强了一辈子,居然看走了眼呢!
这才多少年,翅膀还没硬呢,就敢回来悔婚了!
她一时气结,“你滚!”
说完也回过气来,一叠声的骂着,“你给我滚出去!老婆子眼皮子还没那么浅,不稀罕你几个臭钱,带着你的东西滚!”
临钧也是一时口快,说完也明白自己言语不当,有些难堪的抿了抿嘴唇,他自小害怕这个长相凶恶的婶子,那种笼罩在他身上的阴影,哪怕是在外面打拼多年也挥之不去。
他犹豫着轻声开口,带着些许祈求意味,“我想见见圆圆。”
“赫。”
张婆子从胸腔里发出重重的呼和声,恶狠狠的咬着牙,恨不得把他嚼碎吐出去喂虫,“你明知道二爷身体不好,受不的惊,经不得怒,你这般往他跟前去,是想活生生气死他不成!”
说着也懒得跟他废话,就去旁边拿扫帚赶他,“你走不走,不走我老婆子就打你出去。”
她个头矮小,力气却大的惊人,硕大的实心铁炭盆端着跟没事人似的,拿着扫帚挥出去,临钧没站稳,直接就被她扫得一个踉跄。
忙不迭得躲开去,紧跟着扫帚又来了,两人一挥一躲之间,临钧被撵到院子里,连伞都来不及撑开,瓢泼大雨瞬间将他从头到尾浇了个遍。
头发衣服湿漉漉的挂在身上,黏在一起,好不狼狈。
本来心底的愧疚被落在脸上使人生疼的雨水冲刷得干干净净,只觉得自己分明已经做的够好了,偏生她一点道理不讲。
也生了恼怒,站在院子里大声吼道,“好,我走!我这就走,你们就在这破村子里待一辈子吧,到时候你别后悔!”
说完真的转身就走,把木门摔的震天响,气冲冲的上了车,再没回头看过一眼。
“哼。”
张婆子气的浑身发抖,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也不理他,把扫帚放下,端着放在旁边得炭盆就进了里屋,顺手就把门从里面锁上了。
屋里跟屋外是两个世界,外面大雨滂沱湿润得让人难受,屋里因为关着窗户,干燥整齐,隐隐约约带着木料和书籍的香味。
因为靠近山脚下,地气充裕,大夏天屋内温度也稍微偏低些,角落里足足摆放了四五个炭盆,都燃烧的旺旺的,把屋内烤得暖洋洋的。
又怕火气燥热,小几上摆放着几个粗釉白瓷碗,养着几朵碗莲,正是开花得时候,姣姣俏俏的,甚是可爱。
徐苑就坐在那里,腿上搭着一张薄毯,歪着头打瞌睡,他脸色白的不像话,身形瘦的就像是骨头架子套上了一层皮,称之为形销骨立也不为过。
呼吸更是清浅到气若游丝的地步,让人觉得随时可能会一口气喘不上来。
张婆子进了屋里,刻意放轻了脚步,走到他跟前把快要燃完的炭盆换了下来,她刚把炭盆放下,正在打瞌睡的人慢悠悠的睁开了眼睛,“谁来了?”
声音嘶哑得厉害,有点像是石子在地面硬生生的摩擦出来的杂音,张婆子还以为是自己动静太大吵醒了他,一时有些自责,“没人来,这大雨天谁会过来,你再多睡会,要不我扶你去床上躺会。”
他仍旧是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上眼皮和下眼皮打着架,难舍难分,不过却不想回床上躺着去。
他这一辈子百分之九十的时间都是在病床上度过的,最近好容易能起身坐一会儿,宁愿坐着打瞌睡也不愿意回去躺着。
张婆子见他微闭着眼睛不说话,也明白他的意思,心里一阵阵心疼,她家夫人一辈子积德行善,老天爷就是不睁眼,偏要让她唯一的血脉受尽折磨。
也不再多说,端着炭盆就准备出去。
她是跟在徐母身边伺候的,从小看着这人长大的,从徐母去了,临钧外出念大学之后,两人就在这破旧的大宅子里住着,称之为相依为命也不为过。
从他还是二少爷喊到他成为了二爷,也有二十多年时间了,她早把人放在心上疼的,越发觉得临钧忘恩负义简直不是东西!
她这刚想到临钧呢,背后徐苑轻柔的声音响起,“临钧。”
他说话的时候句子都会放的很短,而且声音格外的柔,倒不是性子温和,只是因为这样对他的呼吸调整最为舒适恰当,久而久之张婆子也就习惯了,安安静静的等着他的下半句。
果然他只略停了一下,又继续开口,“来干什么?”
张婆子心里一个咯噔,她刚还想瞒着他这事儿呢,一时有些忐忑不知道怎么跟他提临钧的事儿。
又有些疑惑。
他们宅子面积大,他住的地方离外面她跟临钧说话的地方隔着两进院子,虽然墙都被拆得七七八八了,可还剩下几道没拆呢。
况且这雨下的两米外就看不到人影了,他是怎么知道临钧来了的?
可惜徐苑没有解释的意思,只是淡淡的看着她等她解释,整个人没什么表情,不辩悲喜。
张婆子不敢再唬弄他,又不愿意他听到临钧的事情气出个好歹来,他这病禁大喜大悲,随时可能因为一口气上不来晕厥过去。
肚子里各种念头打着转,只能试探着,“临钧挣了钱,在A市买了房子,想接你过去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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