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光溢彩的夜市门庭,高耸入云的电视塔隐匿在云雾中,隐隐约约能看到信号灯发出的点点亮光,似乎整座城市所有的车辆都在向着这一方向聚集过来,一个中心点,却也是无数个分散地,然后不停的延伸、汇合——
祝玉寒还坐在警局中一张张翻看着崇文的学生档案,只留一盏昏黄的小台灯。
他现在想不明白的是,寄到警局的连环画和那名坠楼的学生到底有什么关系。
即使是真有关系,那画又是谁寄来的呢。
快递员说是个中年男子,但是记不清脸,这样一来,线索就变得愈发杂乱。
一个中年男人,是怎么和十六七岁的在校生搭上关系的。
难不成,这个袁明也像之前那个章帏一样,是个同性恋,且被同性恋人抛弃,伤心欲绝之下然后跳楼自杀?
那跟寄画的中年男子又有什么关系呢?
崇文在校生将近两千人,挨个查无异于大海捞针,太费精力时间。
翻着翻着,又看到了那个名叫傅予之的学生档案。
倒不是说他有什么特殊之处,只是因为长得不错,所以给人印象比较深刻。
看看档案,家庭条件也不错,而且这孩子为了更方便照顾弟弟中间还退学一年只为和弟弟就读同一年级。
真是个好孩子。
祝玉寒感动地看着照片上那个清秀俊美的小男孩,忍不住在心里赞叹一句。
正神游,电话响起,祝玉寒掏出手机一看,是傅怀禹。
他没好气地接起来,态度恶劣:
“不是跟你说过这周我值夜班,怎么还打电话。”
“别自作多情,我买了点吃的,刚好路过警局,顺便给你送来,出来,我在门口。”
凌晨一点多的“顺便”路过,傅怀禹这理由找的还真是令人叹服。
“你进来就是,外面多冷。”
“你出来。”
傅怀禹态度强硬。
考虑着他确实也是不太愿意踏足这能勾起他伤心过往的警局,祝玉寒只好一边抱怨着一边穿外套往外走。
傅怀禹的车正打着双闪停在警局外,看到祝玉寒,他轻轻按了下喇叭示意。
祝玉寒搓着手,打开车门一头钻进去,直呼冷。
傅怀禹将暖风调至最高,从座位旁的便利袋中拿出一只三明治一瓶热牛奶递过去。
祝玉寒看着那三明治,撇撇嘴:
“就这个,无滋淡味的。”
“这个点了,店差不多都关门了。”傅怀禹将热牛奶的瓶盖拧开,递给祝玉寒。
“胡说,烧烤肯定还开着门。”祝玉寒据理力争。
“脏。”傅怀禹似是懒得和他争辩,捏起祝玉寒的脸就往他嘴里灌牛奶。
祝玉寒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自己的脸从傅怀禹的禄山之爪中解救出来:
“你当我这是泔水桶啊!往里生灌!”
他抹抹嘴,然后抽了几张纸巾擦拭着被牛奶沾湿的衣服。
半晌,又砸吧砸吧嘴,似是回味无穷:
“甜牛奶啊,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喝这种的,我都好多年没见过这甜牛奶了,还以为已经下架了。”
“儿童都喜欢喝点甜的。”
说着,傅怀禹打了个大大的呵欠。
“困了?”看他这样子,祝玉寒倒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还好。”傅怀禹强睁开酸涩的双眼,疲惫地捏捏眉心:“等你吃完我就回去。”
祝玉寒接过那只三明治,两三口全塞进嘴中,再喂一口牛奶,一边嚼一边口齿不清地道:
“吃完了,你快回去啦,困成这个样子,真的没关系么?要不要我开车送你回去。”
傅怀禹打开车锁,摇摇头:“快回警局吧,你送我回去再自己回来,我不放心。”
“放一百个心!除了你!没有人会对我这样一个三十岁的大叔感兴趣!”
祝玉寒下了车,关好车门,走回警局,一回头,发现傅怀禹的车还停在那里。
他又踱步回去,打开车门,刚要问傅怀禹怎么还不走,就看见这货已经倚在靠背上睡着了。
祝玉寒趴那看了半天,确定他真的睡死了后,才抬手关掉空凋暖风,解开外衣盖在他身上,并细心整理了下他额前的碎发,轻声道:
“晚安。”
他回到警局,将笔记本搬到楼下警务大厅,正对傅怀禹的车子,一抬头就能看到他。
因为怕傅怀禹二氧化碳中毒,所以只能关掉暖气;又怕他冷,所以将唯一一件外套披给了他。
钟表的指针悄悄划过,转了一圈又一圈。
阒寂夜幕下,只听得见自己轻微的呼吸声。
困意上涌,祝玉寒依然强撑着支起脑袋,目光一直牢牢锁定在傅怀禹的车子那边。
尽管有着强有力的精神支柱,可人体正常生理无法被抑制,祝玉寒在心里一个劲儿默念“不能睡”,可终究抵不过那个白胡子老头向他缓缓招手。
接着,他脑袋一歪,沉沉睡去。
梦里,也是乱七八糟的幻境。
一会儿是世界末日,海啸爆发,淹没了百分之九十的陆地,他和傅怀禹在水里游啊游,游了半天也找不到陆地;
一会儿又是丧尸病毒大规模感染,傅怀禹也被感染了丧尸病毒,他已经变得六亲不认,毫无智商可言,但捧着一颗人类的心脏,用极不娴熟的普通话问自己要不要吃……
接着,储荣出现了,他抓了上百只丧尸做尸体实验,最终研制出能够抗丧尸病毒的病原体疫苗,疫苗一经发售,迅速被各大医院药店哄抢一空。
祝玉寒也想为傅怀禹讨一支,但疫苗供不应求,于是联合国出面,逼迫储荣研制更多这种疫苗,储荣最后被逼自杀,引爆了研究所。
电话铃声穿插其中,祝玉寒一直在试图寻找铃声的来源,但他找了半天也没找到。
他倏然惊醒,抬头迷茫地望着周围。
天已经亮了,时针指向了七。
“妈的,这什么梦……”祝玉寒擦擦口水,一起身,衣服从身上滑了下去。
他捡起自己的外套,用三秒钟的时间回顾了下之前发生的事情,才想起来,昨晚傅怀禹过来给自己送夜宵,结果在车里睡着了,自己就把电脑搬到能正好看到傅怀禹的警务大厅里来办公,最后不知不觉也睡着了。
又是一声刺耳的铃声。
祝玉寒吓一跳,这才反应过来,这铃声是真的而并非梦境。
他一边接起电话一边向外望去,发现傅怀禹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
“喂,你好,我是法医科的储荣。”
祝玉寒长长松了一口气。脑袋里还在回忆昨晚那个梦。
“怎么了?”
“昨晚我们解剖了死者袁明的尸体,发现……”
“等一下。”祝玉寒打断他:“他都摔成那样了,还能解剖?”
那边沉默许久,然后回了声:
“能。”
“那你接着说。”
“是这样,我们检查了死者的眼球,发现在白眼球表面覆盖大量血丝,除此之外,死者生前还有肺水肿的现象,组织液大量聚积在肺泡、肺间质以及细小的支气管内,初步估计这是非心源性肺水肿,也就是说,造成这种原因很大程度上除了过多有害气体吸收外,也有可能是……长期失眠或者熬夜。”
“长期熬夜?”
“对,再加之其眼球表面有血丝,而这血丝却并非是撞击造成的压力出血,所以我们才说,死者袁明生前可能经常熬夜。”
如果说一个上班族经常失眠熬夜还可以理解,但是一个学生,而且就同学所述又不是那种特别在乎学习成绩的学生,会是什么原因导致他失眠呢?
家庭原因?校园暴力?还是说校外社会人士因素?
而造成失眠的原因基本可以概括为两种:
生理因素导致和精神因素导致。
在储荣解剖了袁明的尸体后,并无发现其他器官或者组织病变情况,那么就是精神因素导致了。
精神因素方面导致长期失眠无非就是压力过大,之前调查过袁明的父母以及家庭状况,都不足以构成精神压力过大,那么想来想去,这层精神压力还是来自于学校。
祝玉寒站在学校操场的围栏外面,看着那些青春洋溢的学生,不禁思绪万千。
其实在学校的时光是最美好最轻松的,不用面对成年人之间的尔虞我诈,也不用背负家庭重担,只管认真读书、开朗交友就可以,又是什么原因致使一个处于美好青春年纪的学生走上了天台这条不归路。
祝玉寒正望着屏幕中袁明的个人资料发呆,办公室的电话又如催命般响个不停。
他随手接起电话,就听那人不耐烦地喊了句:
“快递!楼下!”
祝玉寒愣了下,看着手中的电话,忽然起身,外套也没穿直接冲下了楼。
还是上次那个快递小哥,依然叼着烟在风中凌乱。
见到祝玉寒,他将手中的快递递过去:
“又是文件……”
祝玉寒接过那文件袋,拿在手中掂了掂,很轻。
“我这次特别注意了一下往警局寄文件的人……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是个小女孩,看起来只有□□岁的模样……”
祝玉寒猛地抬头,死死盯着那个快递员:
“地址呢?寄件地址呢?”
“她是在我们代理点寄的,地址也填写了代理点的地址。”
祝玉寒撕开文件袋,从里面飘出来几张纸。
看着这几张纸,他的一颗心也随之悬在了半空。
捡起来数了数,依然是六张,画面中再一次以连环画的形式绘制了一幅死亡过程。
一个男孩切掉了自己的左手,并且自己将这只左手啃食干净,只剩下森森白骨。
最后,男孩因失血过多而亡。
而画面的背景,看起来像是一间废弃仓库。
祝玉寒看着画面,只觉寒意从脚底上涌直蹿头顶。
而画纸的最后一页,上面用马克笔写了几个艺术字体:
“HOLY KING”
翻译过来就是神圣的国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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