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怀禹用窗帘隔着捡起那根线头,打电话将还在二楼的祝玉寒叫了下来。
祝玉寒掏出证物袋,将那根线头小心翼翼装进去,封好外口。
二人走出凶宅,又来到发现线头的窗户外,拿过手电照过灌木丛。
窗外这片灌木丛下的泥土同别处完全不一样,看起来是被人有意重翻过并压紧。
两人对视一眼:“这是为了销毁鞋印。”
发现这一线索,一直被“鬼魂论”阴影笼罩多日的祝玉寒可算松了一口气,在心中默念了几遍“文明和谐团结富强”,接着蹲下身子取一点泥土装进证物袋。
等到赶回家中,已值凌晨三点。
阿杜摇着尾巴扑过来,哭诉两个负心汉为什么现在才回来。
“我困不行,先洗澡。”祝玉寒委身摸摸阿杜的脑袋。
说着,他径直走进浴室。
刚脱了衣服踏进浴缸,浴室门就被人无情打开,寻声望去,就见傅怀禹光着上身站在门口,手里还拿一条浴巾。
右肩处两个弹孔疤痕格外扎眼。
“干嘛。”祝玉寒瞬时警惕起来,双手护胸,一副看色狼的表情看着傅怀禹。
“我也困,等不了你,一起洗。”说罢,傅怀禹解开腰带,长腿一迈跟着一起踏进浴缸中。
浴缸中的温水溢了出来,打湿傅怀禹扔在地上的西装裤。
祝玉寒极尽所能蜷缩成一团,往浴缸角落缩去,眼神缥缈,始终不敢往傅怀禹那里瞅。
傅怀禹倒是坦然,双臂大张搭在浴缸边缘,长腿无处安放,索性压在祝玉寒的腿上。
他戏谑笑笑:“躲什么,又不是没见过。”
祝玉寒没说话,一个劲儿往角落挪动。
“怎么瘦成这样,只剩皮包骨了。”傅怀禹打量着他,还拿脚碰碰他的膝盖。
“不像你,心大,吃什么都香。”祝玉寒瞥他一眼,伸手推开他的腿。
“那可不行,回头你妈要是见了再以为我虐待你,不给你饭吃。”说着,傅怀禹冲着祝玉寒勾勾手指:
“过来。”
“做什么。”
什么都要问问“为什么”、“做什么”、“干嘛”,傅怀禹也没了回答他的耐心,抬手将他拉过来。
浴缸底很滑,几乎是没有任何摩擦力以抵抗支撑的,祝玉寒就跟只小鸡仔一样被傅怀禹拖了过去。
接着顺势被圈在一个温暖有力的臂膀中。
傅怀禹将头埋在祝玉寒的颈间,嗅着沐浴乳的发出甜蜜的香气,略显痴迷之态:“什么也不做,就抱一会儿。”
傅怀禹也算是个正人君子,说什么也不做就什么也不做,二人可单纯了,跟好兄弟一样一起泡过澡,临了还一个睡床,一个睡了沙发。
老婆天天睡沙发,让他睡床,他死活不从,傅怀禹没了办法,第二天马上请人抬了一张新床过来,就放在隔壁卧室。
祝玉寒提着两只证物袋兴冲冲跑到储荣的研究所,一推门就大喊着:
“储荣,没有鬼,根本不存在鬼作案,昨天我们在案发现场发现了这个。”
储荣看祝玉寒这副样子,竟也随着勾起了嘴角。
他接过两只证物袋,观察半天:“这是什么。”
“昨晚我和傅怀禹一起去了一趟那间凶宅,在一楼其中一间卧房的窗户上发现了这个,并且这扇窗户外正对的冬青丛下的泥土有被人踩过又重新翻开压紧的痕迹。”
储荣抬头:“这么说来,这是一起他杀案件。”
“没错,凶手还要故意伪装成自然死亡。”祝玉寒叹口气:“又是一起高智商犯罪。”
“确实是死于一氧化碳中毒没错,四名死者血液中碳氧血红蛋白浓度非常高,并且在她们的内裤中还有排泄物,是一氧化碳中毒造成大小便失禁的典型症状。”储荣托着下巴,眼睛瞄到那几具尸体。
“但可以肯定的是,现场一定有其他人去过,如果是全封闭状态,我们在破门进去的话也该受到一氧化碳的影响,但事实上并没有,所以料定是有人开过窗了。”
“死者四人都是陪酒女,而且经过走访,得知她们常在市南一代跑场。”祝玉寒急匆匆穿好衣服:“我去一趟市南。”
下午,祝玉寒带着童嗣走访了这四个陪酒女经常跑场的几家夜总会,负责人还算配合,提供了几个陪酒女的常客信息。
带着地址信息,祝玉寒挨家挨户上门盘查。
一听说自己丈夫在夜总会叫小姐,还扯上了人命,陪酒女常客的太太们气得双眼冒火,待警察一走,揪起他们丈夫的耳朵就是一通暴打。
跑了几天,也只是在浪费时间,那些人似乎都有非常完美的不在场证明。
而现在这个案子,几个疑点就在于:
死者死亡时间超过一个星期,而胃中却有近三天的食物残渣;
死者死于一氧化碳中毒,死后却还保持着生前打麻将的动作,这一点非常不符合常态;
确实有人去过案发现场,还做足了功课,将案发现场制造成密室;
以及,明明收到时是人民币,拿回店中却变成了冥币的钱。
傅怀禹买了个体重计回来,硬拉着祝玉寒上去称一称。
祝玉寒拗不过他,往上一站,竟只有六十公斤,一个一米八左右的男人,六十公斤确实太瘦。
他本来就瘦,现在更是脱形,脸上只剩一对眼。
距离案发两个月,不管是张宗德的妻子失踪还是隆福花园“鬼叫餐”都一点头绪也没有。
进入六月份,天气开始变热。
而傅怀禹,无论多热的天气,一身西装依然整齐。
这人就像没有汗腺一样,从不见他像别人似的流汗流得狼狈。
祝玉寒抹了把鼻间的细汗,站在案发现场的门口才终于感觉到一点凉快。
果然大门不能开向北方,冬天直往里灌冷风。
自从“鬼叫餐”事件后,隆福花园唯一的一家住户也已匆匆搬离此地。
从角落至每个细节点,再次排查一遍,依然一无所获。
现场的指纹脚印采集也只有房东张宗德和那四位死者的。
随着网络新闻层出不穷,人们似乎开始渐渐遗忘这件事。
没有人再提,也没有人再关心,大家都将这起案件认定为是一氧化碳中毒的自然死亡。
六月二十八日下午,一个女人打电话来警局,称要报案。
辣妈称,自己和老公来这边度假,刚才在金沙滩正和老公儿子在海滩享受日光浴,儿子在一边和其他游客的孩子玩沙子,然后在海滩上发现了一只断手。
接警后,刑侦科同刑警大队火速赶往发现断手的海滩。
正值夏季,游客熙熙攘攘,势头盖过滔天巨浪。
一个穿着性感比基尼的时尚辣妈神色慌张地跑了过来,后面还跟着他高大帅气的老公以及一个西瓜头小正太。
一只断手躺在沙滩上,皮肉已被海中鱼虾啃噬的乱七八糟,只剩森森白骨上黏连一点肉皮。
见到这只断手,游客们惊叫着四散开来,更有胆小者甚至被吓哭。
警方迅速将海滩几万游客疏散,拉起警戒线。
不过一会儿,傅怀禹携重案组匆匆赶来。
他戴着墨镜遮住眼睛,一身西装笔挺,头发打理的一丝不苟,看起来不像是判案的,更像是过来谈生意的。
“傅组长,我们现在已经派警员下海打捞尸骨,您要不要先找个地方喝杯冷饮。”说话的是辖区派出所的警员。
祝玉寒特别不理解,论职历,傅怀禹都算是他们的后辈,怎么这些人每次见到傅怀禹都一副恨不得跪舔的奴才相。
傅怀禹抬起头,望着这片海域,半晌,回过头:
“这不是未开放的海域么,怎么这么多游客。”
警员擦擦额间豆大的汗珠:“话是这么说,你也知道,咱们这是出了名的旅游城市,开放的海域就三个,几百万游客都是冲着大海来的,一浴六浴那边已经人口饱和,这里放了禁止游泳的警示牌也没用,这么多人,管不住的。”
傅怀禹揪起那警员的衣领,声音冷到冰点:“管不住?这里防鲨措施不完善,还会出现离岸流的情况,一句管不住的代价不知是多少人的性命,年年出事,年年有人在这里溺亡,都不足以让你们长个记性?”
警员脸色铁青,连连点头:“您说得对,我们马上封锁这片海域。”
傅怀禹放开他,按下无线耳机,向正在海中打捞遗骸的警员询问情况。
“马上要涨潮了,我们今天只能先收队。”那边海风很大,吹得对讲机沙沙作响。
两个小时后,搜寻员拖上一袋尸骨。
皮肉已被被鱼虾啃食干净,除此之外,搜寻员还从另一边浅海区域搜寻出几根长长的骨头。
“先把遗骨装进尸袋,送到储荣的研究所。”傅怀禹摆摆手。
祝玉寒拍完照,正在翻看单反中的遗骨照片,就听傅怀禹在一边教训辖区派出所的警员。
几个抱着救生圈的小年轻眼见警察要收队,一只脚迈进警戒线中跃跃欲试。
“做什么。”傅怀禹拦住他们。
“游泳啊,不然还能过来做什么。”小年轻哏着脖子犟道。
“现在六点了,马上涨潮,不想死就走远一点。”傅怀禹摘下墨镜。
冷冽的双眼震的小年轻一阵心悸。
“凭,凭什么,少在这拿着警察的身份作威作福,我花了钱的。”小年轻不服,即使心中发憷,但也不想在喜欢的女孩前被驳了颜面。
“想继续玩是不是?”说着,傅怀禹从腰间掏出警枪,扣下保险栓。
祝玉寒一看,这还了得,这么多记者在这看着,要是闹到上边恐怕要吃不了走着走,傅怀禹怕不是失了智。
他赶紧冲上去按住傅怀禹的手,夺过警枪,拉起保险栓,往自己裤兜里一塞,对着那几个小年轻道:
“这边是未开放的海域,每年不听劝告过来游泳结果溺亡的人真不少,海中暗流涌动,非常危险,不如你们先找个地方吃点东西,我给你们推荐一家海鲜烧烤,特好吃,还不贵……”
安抚过了几个小年轻,小年轻才勉强同意离开,还扬言道明天还过来。
“你跟游客发什么疯,那枪要是真的走火怎么办!”一扭头,祝玉寒就跟训儿子一样教训起傅怀禹。
“案件没完没了,他们还在这捣乱。”傅怀禹深吸一口气,看着祝玉寒。
“再这样下去,你就真的瘦的只剩皮包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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