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柏安出生不久,就被狗仔偷拍到方太太怀抱着他走出医院的门,注定他这一生与谁风花雪月、有哪些知己好友、将来娶什么样的妻子,孩子又生得什么样,乃至他驾鹤西去,都瞒不过与他素不相识的人。
因此,他还说过,一本娱乐杂志十八元,他占两页,一生的事迹加在一起都不值一百元。
我说不是,现在只要上网就可以搜到你的绯闻,我学校的自习室上网免费。
他伸手过来捏我的脸说,不心疼我,还落井下石?
他从不问我,知道他的哪些绯闻,也从不解释什么。
如今这一位跟他‘旧情复燃’的女子,在八卦杂志上也是有名有姓的,但我没有与她接触过,下面简称她,黎小姐。
黎小姐与他在英国结识,他对她一见钟情,她亦逃不过他这个翩翩公子的魅力。因他家人反对,他们更高调的出双入对,颇有些轰轰烈烈的感觉,这一场恋情持续不到两年,以惨淡分手收场。
黎小姐同样在英国毕业,回到香港做一名律师,父亲是大学教授,可八卦杂志上,仍然称她是灰姑娘。那么我呢?
为了讨她欢心,方柏安在苏富比拍卖会上一掷千金。素来得他敬爱的母亲不喜欢她,他不管不顾,将恋情弄得人尽皆知,不给家人面子。
她是他难过的美人关,他的心上人。
那么我呢?
我假装不在意,狗仔在校门前堵着我,追问我对方柏安的绯闻有何感受,我说他是我的老板和朋友,他做什么决定,我都祝福他。
我以为,只要我表现得很洒脱,明白自己与方柏安只是各取所需,旁人就会高看我一眼。
一周假期结束,我马上飞往日本的天桥立,拍摄一个苏打饮料的广告,方柏安说他有空就飞来找我,最终还是没有来。一回到香港,我就泡在学校自习室补作业,顺便拍一张摆着参考材料和笔记本的书桌照片,分享到微博上。
这个微博账号交给我的时候,经纪人一再提醒:少发表你的个人见解,言多必失。
等着司机来学校接我的空当,我逛起某个娱乐论坛,忽然看到一个帖子:汤奕可是不是典型的小白花长相?
我幡然醒悟,并且进行一番联想,原来我是他和黎小姐的爱情催化剂,按传统剧情来说,我这一朵小白花,将要费尽心机拆散有情人,却必然徒劳无功,只是他们通往修成正果路上的一颗绊脚石。
烤箱“叮”一声,叫我回神,曲奇饼出炉。
我尝一口自己做的曲奇饼干,味道就像我做的其他料理——说不上好,谈不上坏,可能我天生没有厨艺这根筋,做出来的东西不是马马虎虎,就是勉勉强强。
我思量着,金盆洗手暂别厨艺界之前,至少要给方柏安做一顿饭。
于是,有了以下这一段我不太愿意回想的记忆。
当天方柏安来到我家中,尝过我做的饭菜之后,留下了什么评价,我记不清了,只记得他拿起手机,看了看刚刚收到的信息,然后说,“我有事先走,以后你想吃什么就叫人去做,自己好好休息。”
我问他,“可以不走吗?”
显然他没有预料到我会这么问,表情有一刻的怔然,随后说,“不可以。”
我再问,“你跟她和好了?”当时我在想什么呢?实在不记得,我猜想自己应该是心头一酸,脱口而出,“那么我算什么?”
他说,一定要我回答你吗?
我说,一定。
他投来的目光,像是责备我太固执,令他失望。最后,他回答,“不要犯傻。”
我想拥有一份‘唯一’的感情,是犯傻的固执吗?
我垂下眼帘,躲避他的目光,“Joanna(那时我的经纪人)跟我说过,‘既然你已进入这个圈子,免不了跟这一行的高层打交道,不管他们是不是卖弄身份地位,只需记住遇到不喜欢,也不会把话说得太明白的人,凡事要懂得自己想,装乖卖蠢的招数,对同一个人只能用一次。’所以,你的意思,我想我明白了。”
他起身把外套穿上,不耐烦地说,“你要分得清清楚楚,对你有什么好处?”
他走到门前就要离开,我才站起来说,“以后没有公事,你不要再来找我。”
他生气地答应,“好!”
之后,先前谈好的电影,突然知会我不必参与剧本围读,他们换了女主角的人选,谈好的奢饰品牌大使,也再没有回音。这两个重要的工作,是我仅在准备的工作,所以我又开始放假,甚至连经纪人都很少与我联络。
当时我只有一位助理,拍戏的日子里,生活上的琐碎都是她帮我打理,在我无所事事地度过一个月之后,她忽然来提醒我要缴房租了。
方柏安不再替我付房租,以及我失去的工作机会,都可以理解成对我的制裁,他通过这样的方式告诉我,但凡我惹他不开心,我就什么都没有了。
我不能找家人诉苦,他们既会埋怨我不懂事,又没有多大的能量帮我解决难题,徒增他们的烦恼。
我也没有打算向方柏安低头认错,大不了放下这一年多来的经历,当作南柯一梦,今后好好读书,顺利毕业,做个普普通通的上班族。
对敞篷跑车、名表包袋,我都没有执念,大可以还给他,这样他还不至于,对我赶尽杀绝吧?因爱生恨?也要先有‘爱’才行。
就在这个时候,传来我凭借《飘纵口红》入围最佳女主角的消息。
当我坐在星光璀璨的颁奖礼演播厅中,等待颁奖人揭晓悬念的时刻,我明明知道不可能是自己,连获奖感言都没有准备,却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
那一年的最佳女主角不是我,但我不遗憾,因为这是一个好的开始,诚如黄子凡导演所言,我该继续走这一条路。
颁奖礼结束后,我特地翻了黄历,挑选出一个日子,拨通方柏安的电话。
在电话中,我说,我想去孟生平的公司发展。
这一段时间我们没有联络,他的语气听起来,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他问我,是不是孟生平的经纪人找过你?
我不回答,算是默认。其实不然,他们没有找过我,“想去孟生平的公司”只是不够聪明的我,想出的托词。
他好声好气地劝我,孟生平的公司前身是他的个人工作室,旗下艺人只有孟生平自己,电影投资、制作都是刚起步,宣传团队也不亮眼,我这一去,前途渺茫。
他耐着性子说,“不要任性了,好吗?”
可我觉得,我不任性,我只是越来越清醒,他要我继续与他纠缠,比指着我的鼻子叫我滚蛋,更让我悲从中来。
他是喜欢我的,却要像驯养小狗一般,我不乖,就把我狠狠打一顿,让我学乖。他是喜欢我的,也爱着别人。
我不用再苦恼,我是什么时候失去的他,因为我从来没有得到过他,所以我说,“我不关心前途,只想离开你。”
他发了很大的火,无关他是否在乎我,是他的占有欲作祟。他可以轻易抛弃我,却不允许我先离开他。
那一晚与方柏安通过电话之后,我十分镇静地洗澡睡觉,早晨醒来,换了身衣服便出了门,打车到孟生平的公司。
我不抱多大的希望,有点像是海投简历的心态,开诚布公地说,我惹到了方柏安,准备跟太丰娱乐解约,请他收留。
孟生平和他的经纪人吓一跳,看我的眼神,如同看着一个活生生的大/麻烦。谁想跟太丰打官司?
他的经纪人说,“你还是……去找小方先生,求他放你一马。我知道你年纪小小,有很多无用的自尊心,可是当明星,最紧要是脸皮厚。”
孟生平没出声,表示同意他经纪人的建议,跟着他就被经纪人催促去录音,大有远离是非之地的意思。
我沉默地坐在会客室没走,盯着孟生平遗忘在这里的保温杯,想着接下来我该怎么办。
怎么也预料不到,我准备起身离开,却见孟生平从录音间回来了。他拿上保温杯,对我说,“走,我带你一起去找他。”
我愣愣地问,“你知道他在哪里?”
“我刚才打电话问过他秘书。”
请你相信,不管是承受着方柏安的冷暴力,还是猜想着周遭的人如何看待我、无法对任何人倾诉彷徨的时候,我都没有哭。然而,此刻我的眼泪止不住地掉下来。
也许是因为一切不同于我的想象,童话故事里没有我的存在,我从未穿上过水晶鞋,孟生平也不那么虚伪,是他让我在无尽的彷徨中,看见一些光亮。
孟生平一边递纸巾一边说,“不要哭啦,一点点小事情。”
我哽咽着说,我好饿,我想吃鸡蛋仔。
初夏来临之前,我已经将所有的行李打包好了,在助理和司机的帮助下,一一搬下楼,整间屋子变得宽敞干净。
微醺的阳光从窗外落到地板、茶几和沙发上,曾经,方柏安就坐在那里,陪我研究一盒泰姬陵的乐高积木,他格外认真的拧着眉头说,不是放在这里吧?
我拎起最后一只行李箱,再望一眼,这一间可以看见维多利亚港的公寓,关上门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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