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阴天不下雨,却使得下午一点多钟,已像是傍晚一样的光景。
周嘉树和阿全正要合力把一只清蒸大龙虾端进餐厅去,据说,这是今天水产市场最大的一只龙虾,用上他家里最大的盘子盛,非常体面。
他们端着龙虾,还没走出厨房,周嘉树放在外套口袋里的手机振动起来,他马上说,“小可,帮我把手机拿出来……”
汤奕可上前摸了下他的右边口袋,然后在左边口袋里找到手机,来电号码只有三个数字779,她意识到这个是他改的备注,他已说着,“哦,可能是送蛋糕的,你接一下。”
她将电话接起来,是公寓管理员打来的,向他们确认是否定过蛋糕,才好让送货员上来。
她握着周嘉树的手机,想也不想地,走来开门,看见从电梯里出来的蛋糕店送货员,这才醒觉,她居然也做了这样的蠢事——不叫送货员将东西放在门口,等到人离开,她再开门取走,而是大喇喇地当面接过,瞧不起自己的知名度。
汤奕可只想说声“谢谢”就可以将门关上,但送货员很是尽职尽责地交代她,如果两个小时之内不吃,就要把蛋糕放进冰箱,以免影响口感,最后还说着,“祝您朋友生日快乐。”
这个年轻的送货员绝对认出了她,他开心的就像见到了明星,不,不是‘就像’。
汤奕可拎着蛋糕从客厅走过,听见一阵欢声笑语,她想着,即使有那么多双眼睛在场,她也不打算与周嘉树保持距离,只要不过界,只要她不承认,不就可以了?
很多事情,哪怕它真实发生过,只要没有留下确凿的证据,只要你不承认,这件事情就可以成为谣言,随着时间被淹没。
由安仔捧着定制的生日蛋糕,汤奕可护着蛋糕上的烛火,一起走进关了灯的餐厅,不忘唱着,“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在一片歌声中,蛋糕被放置在桌上,亮哥交握起双手,闭上眼睛,这个动作持续了很久,久到他们已经唱完生日歌,有人忍不住说,“好长的愿望啊。”
大家笑起来,亮哥睁开眼睛,随着他吹灭蜡烛,鼓掌和祝贺声交织,然后他说,“感谢诸位的捧场,特别要感谢我的老板,是他牺牲自己的休息时间,攒起的这个局。”
周嘉树正从酒水柜里取出玻璃杯来分给他们,闻言,笑着说,“哇,我受宠若惊。”
康毅将带来的礼物搬上桌面,“这是我们三个送给亮哥的。”
“你们能来就很好了,还送什么礼物!”话是真心的,拆礼物的动作,也不紧不慢地进行。
虽然是以三人之名,但礼物只有两份,是因为郭玥也不曾提前知道今天是亮哥的生日,所以两个男生就捎带上她。李舒阳送的礼物是一套德国品牌的高档剃须刀,康毅送的礼物是一双Air Jordan的鞋。
阿全打趣着亮哥,“不要再剪吊牌了。”
“真不是我土包子,我太冤了,我是给老袁背的锅。”
安仔出声解释,“老袁是嘉树的经纪人。”阿全补充说,“非常有成功人士的派头,每天都是时代周刊的封面。”
得他们描绘出人物形象,亮哥就继续说,“那天我们要飞哪儿来着,好像是意大利吧?出发前我们跟造型师一起整理衣服,老袁就提醒我说,‘嘉树鞋上有个防盗扣没剪掉。’我说那是时尚,现在流行这么穿,他就说,‘狗屁时尚,跟从鞋店里偷来的一样,赶紧给他剪了。’”
一桌人聊得正欢的时候,汤奕可悄悄离开座椅,走向客厅。
周嘉树坐在她的旁边,自然察觉到她的行动轨迹,几乎没有时间差地起身跟上,抢先一步拎起她带来的纸袋,从里面拿出保温杯递给她,意思是让她把这个送给亮哥。
汤奕可挡开他递来的手,想夺下他另一只手里的袋子,但他利用身高优势,一下子举到高处,她踮起脚,他又一下子藏到身后,使得她屡次像是拦腰抱住他似的。
周嘉树笑着说,“你听我说……”她想让语气严肃一点,却板不下脸,“你拿过来。”
安仔听到客厅的动静,探出头来,“你们练太极呢?”
周嘉树不再逗她,直接将保温杯送到亮哥眼前,“小可送你的。”
亮哥惊喜地说,“这哪里好意思,谢谢啊!”
周嘉树说,“她不知道今天是你的生日,是从给我带的礼物里头匀出来的,你应该谢我。”
亮哥刻意怪声怪气地说,“哎呦,我谢谢您——”
因为是要送给男士的蛋糕,所以定制得花样特别简洁,甚至可以说是没有花样,但是蛋糕呢,总给人一种色调越是深沉简单的,味道越是美好的感觉。
亮哥切完第一刀,就将分蛋糕的任务交给了郭玥,她很是乖巧地说着,“奕可姐,吃蛋糕吗?我给你切一块大的!”
周嘉树的两个男生同学,好像还没有叫出过汤奕可的名字,而亮哥他们听见周嘉树不客气地叫她“小可”,也跟着不客气地叫起来,只有郭玥左一个“奕可姐”,右一个“奕可姐”……
尽管汤奕可没有那么不成熟,却仍是被身边的人视作小孩子,她也喜欢他们牵挂着她,替她着想,忽然间变成姐姐,真有点不适应。
可谁让郭玥正正好十九岁,是这里年纪最小的,叫她一声姐姐,天经地义,无可厚非,很懂礼貌。
汤奕可说服了自己,对她说着,“只要一小块,我放着欣赏,不敢吃。”她已经吃下不少高热量的东西,很有罪恶感了。
郭玥展露着同情的神态说,“太可怜了。”然后切下不大不小的一角,递给她,“给——”
“谢谢。”汤奕可接过,放在眼前。
郭玥接二连三地分出蛋糕,最后才问,“周嘉树,你要吗?”她的声音很甜亮,咬字亦清晰。
周嘉树还没有过今年的生日,但要算起来他已是二十岁,郭玥却没有跟大家一样叫他“嘉树”,或者是“嘉树哥”,而是叫他“周嘉树”,与她叫出“康毅”、“舒阳”是完全不同的感觉,大概只有女孩子才可以听出来的感觉。
周嘉树果然无知无觉,礼貌地说,“不用,谢谢。”
郭玥腼腆的笑起来,主动说出,“不好意思,最后一个问到你。”
他感到有些莫名,还是回答着,“不要紧。”
紧接着,康毅出声说,“晚上我们还有活动吗?”
大家纷纷把目光投向今日的主角,而亮哥则把目光投向周嘉树,“这就要问……”
“逛街?”周嘉树接下话茬,半真半玩笑地说,“我们上海有许多民国时期的优秀建筑。”
康毅露出一脸无语的表情。
李舒阳说,“其实我挺想看的,我挺喜欢老上海的建筑,很有风情,特别是邬达克的绿房子。”
周嘉树与他击掌,“那是艺术品。”
郭玥瞧着他俩人说,“难怪你们能聊到一块儿去,都是老年人审美。”
康毅附和着,“你俩可以考虑组一个养生男孩组合。”
周嘉树赞同地说着,“好主意,明天我和舒阳就发新歌出道。”
李舒阳说,“按你的歌唱水平,我们得场场假唱了。”
“假唱罚款啊,我怕你们赚得都没罚得多。”
汤奕可好奇地问他,“你唱歌走调?”
周嘉树说,“走,从这里走到南极。”
她笑了起来,又问,“可你在青年晚会是假唱吗?”汤奕可搜索过他在青年晚会的表演片段,不能说他唱的有多好,至少不存在走调的毛病。
“真唱。”他诚实地说,“就是事先录好的,跟伴奏一起放出来,差不多盖过我现场唱出来的声音了。”他接着又说,“当时一下台,我整个感受就是,以后让我做什么都行,别让我唱歌,丢不起这个人。”
安仔端着切好的几盘水果过来,从周嘉树的身后将水果放在桌上,顺便提醒着,“不要让老袁听见你这句话。”
周嘉树恍然说着,“我什么也没说。”他转向汤奕可,“对吧?”
汤奕可正想回答,手机忽然开始振动,她瞧见屏幕上显示的“芳芳”两个字,着实愣一下,“不好意思,我接个电话。”她这么说着,起身往阳台走去。
距离芳芳姐上一次打电话给她,好像是大半年前的事情了。汤奕可走到阳台边上,风从城市建筑之间吹来,她将飞舞的头发挂到耳后,接起电话,撒娇说着,“你好久都没有给我打电话了……”
有人敲了敲落地窗玻璃,她吓一跳,转过头来,见到了周嘉树,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他表情有点不太好,问她,“是谁?”
她眼睛一眨不眨地说,“我经纪人,前经纪人。”
他脸上的神情像是雨过天霁,又像是说着“抱歉”,随即将一盘水果,放在这里的小茶几上。
在电话中,芳芳姐也问着她,刚才是谁。
汤奕可望着轻轻拉开阳台的藤椅坐下的人,回过神来,这样回答,“我的邻居,送水果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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