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001

    大四第一学期结束，申请离校实习的材料上交后，迎来两个月的寒假。

    林琋回寝室收拾行李，正在忙碌。

    室友胡欣踩着高跟小皮鞋过来道：“昨晚我刷网页，发现鼎明集团官网更新了招聘信息，扩招实习生五名。”

    鼎明集团，世界企业排名前五十，办公大楼坐落在城市中心，众所周知的财富雄厚。

    能去鼎明集团谋份实习生差事。

    可以说是市内所有大四生的梦想了。

    她神色一喜：“竟然扩招了？”

    胡欣点头：“可不，机会千载难逢，我立马就投了咱俩的简历。”

    “好姐妹，请你吃章鱼小丸子。”

    “嗯，谁让我这么美丽善良。”

    “对了，下午有份好兼职，一点到五点给六百，你接不接？”

    林琋听到酬劳六百，顿时怔住，因为感冒的缘故，她鼻音略重：“什么兼职，给这么多？”

    “这回雇主是鼎明集团的人，所以给的钱多。不难，就是在街边发东西，我也去。”胡欣凑近，避开另外两个爱传闲话的室友，小声补充道：“发避孕套。”

    胡欣的哥哥是兼职群的管理员，平时兼职那边有消息，都会问一下。林琋家里条件不富裕，好几份兼职都是胡欣介绍的，两人又是同一个寝室，三年多接触下来，踏实仗义，关系自然比别人更好些。

    雇主是鼎明集团的人，难怪出手阔绰，只是发避孕套，一下午给六百。

    像这种发避孕套的活动，之前也在街上见过，都是些年轻女孩发给路人，旁边会有保安巡视，不用担心被男人骚扰的问题。

    林琋确实缺钱，羞不羞耻这个问题，已经不在考虑范围之内。

    她朝胡欣露出感激的笑，眼眸秀致：“好啊，带我一个，正好下午有空。”

    收拾完行李，两个姑娘带着各自的行李箱从寝室楼出来，结伴而行。

    放假后的学校满是轻松的氛围，大家来来往往，说笑着进出校门。

    迎面吹来冷风，林琋原本就感冒的身子，顶不住空气的寒凉，连连打起喷嚏来。

    胡欣拧眉担忧，替她不满，吐槽道：“放寒假了，你男朋友也不来接你，太不称职了吧。”

    她用纸巾擦擦鼻子，笑了笑，鼻音愈发明显：“他最近挺忙的，说是进了鼎明集团当实习生，有许多东西要学，顾不上我。”

    “好吧……等兼职结束领了六百块钱，你准备买什么？”胡欣已经看上了一款化妆品。

    林琋则习惯性地先想到家里，弯唇低笑了一下，声音温软：“快过年了，买年货。”

    胡欣蹙眉：“不买新衣服的吗？你这件外套样式太老，从大学一年级就开始穿，都穿了三年了。”

    “旧是旧了一点，可很保暖……样式老点也没什么的。”

    正说着，一辆摩托车停在面前，男人戴着头盔，招呼胡欣上车。

    是胡欣的哥哥，特来接妹妹放假回家。

    “下午见。”

    两个小姑娘互相挥手告别。

    公交站牌前已经排了很长的队伍，林琋加入排队。

    她带着行李回家，吃过午饭，又喝了袋感冒冲剂，这才急匆匆出门，搭乘公交前往约定地点。

    一月底，冬风干冷，室外的气温降到了零下。

    虽然今天是晴天，但风吹过，还是阴恻恻的冷。

    林琋穿了厚绒的毛衣和外套，和人们挤在公交车里，窗户闭合，有点闷热，她站在后门口，看着车外阳光明媚，白皙的鼻尖微微出了些汗。

    鼎明集团旗下产品诸多，大部分都是高端奢侈品，计生用品是第一次涉猎。

    林琋到的时候，商场门口已经聚集不少人，胡欣见她来了，带她去登记，领一兜子避孕套，然后穿上印有标语的外套，等待一点开始。

    阳光暖暖照在身上，时间一到，兼职的女孩们散开，向路人发放深蓝色的小包装。

    林琋和胡欣负责停车场方向，两个姑娘一人一边，厚着脸皮微笑递给进出的车主，有的人不接，摆摆手离开，有的人接了以后，轻佻地吹口哨。无论哪一种，都当做没看到没听到就好，附近有保安人员，监控设施齐全，没人敢乱来。

    因为出门着急，林琋没扎头发，乌黑的长发散在耳边，活动的时候，发尖偶尔划进衣领，有点痒痒的。

    她就近来到一辆临近的高级车窗前。

    车子静静停在线内，一动不动，应该没有人。

    纸袋子放在脚边，林琋拿下套在手腕的发绳，脖颈微弯，低头对着车窗梳头发。

    她红唇咬着黑色发绳，白皙手指拢起微乱的长发，露出姣好面容，左右偏头，看着车窗反射出来的样子，快速利落地扎头发。

    等梳好丸子头，林琋眉眼舒展笑了下，弧度浅浅的，却很好看。

    车窗内，矜贵男人审阅资助山区贫困学子的报告后，眼角的余光扫到了车窗外的身影，侧脸去看，就看到她恰好弯起的笑眼。

    这双眼睛很秀气，也出乎意料的澄澈。

    不同于接触到的商务人士精明与算计。

    午后的阳光照在她脸上，皓曜干净，神情是一览无余的纯良无害。

    她鼻尖挺拔秀气，一头长发如墨，和白皙肤色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恍惚间，像是小奶猫的尾巴，从他的心口轻轻摩挲而过。

    仿佛体会到初恋。

    这种感觉很美好，很奇妙。

    隔着一道深色玻璃，她看不到里面，里面的人却能十分清晰地看到她。

    几秒后，他看着她单手拎起纸袋子，转身迈开步子，虽然外面穿着印有标语的宽大衣服，但身形纤瘦单薄，她指尖伸进纸袋子，拿出来的是深蓝色醒目包装。

    哪里有人经过，她就朝哪个方向走去。偶尔驻足，打几个喷嚏，用纸巾擦擦，继续行动。

    欢快的步伐，像是清晨撒欢的小鹿，一本正经的纯真，让人完全联想不到手里的东西是避孕套。

    直至那柔美的身影完全消失，车里的男人这才敛眸，不动声色收回目光，忍不住想这是谁家的姑娘，挺招人喜欢的。

    旁边的助理，例行公事汇报工作进展。

    他静默，难得的，什么也没听进去。

    发避孕套这件事，属于看开了就越发越顺手，越来越淡然。

    林琋压根不在意其他人的目光了，脸上是标准的浅笑，她尽力把纸袋子里的深蓝色小包装发出去。

    随着时间推移，她不停行走，小腿有点酸累。

    等到一切结束，已经是傍晚的时候。

    天空布满厚厚的云层，开始下起蒙蒙细雪，寒气四溢。

    兼职的女孩们乘车来到鼎明集团大厦一层，等待负责人李哥找会计签字，然后发钱。

    今天是中华区几大财阀集团召开联合会议的日子，地点就在这座鼎明大厦。乘坐电梯需要刷卡，所有工作人员都佩戴着名牌，从电梯进进出出，黑白工装，高级又好看。

    想到她的男友被这样的大集团录用，即将成为实习生，心里忍不住为他高兴。

    不多会儿，负责人李哥拿钱过来了。

    此时，外面下了雪，天寒地冻的。

    李哥人不错，知道兼职的女孩们都不容易，就自己掏腰包给每人买了杯热奶茶，粉色草莓味，包装是匹配的可爱兔子图案。

    女孩们拿了奶茶，暖和着双手，结伴从大厦出来。

    胡欣等哥哥来接，顺便陪林琋坐在站牌的木椅上，等待公交车。

    这里是鼎明大厦，属于商业中心，下班高峰，人多车堵，远处的红绿灯后停了好几辆公交车，就是缓缓地开不动。

    林琋指尖微红，用奶茶取暖，垂眸给于晓龙发去消息：

    【兼职结束了。你实习准备得顺利吗？】

    半晌，也没收到回复消息。

    林琋一边等消息，一边跟胡欣聊着天，直到胡欣的哥哥骑摩托车过来。

    胡欣戴上头盔，朝她挥挥手：“先走了，有兼职我联络你，改天见。”

    她笑着挥手告别，看着那辆摩托车消失在视线中。

    雪依然下着，呼吸间的雾气在路灯下格外明显，公交车靠近，离她俨然不过两三米的距离，马上就到。

    “晓龙，你前女朋友真那么寒酸啊？”

    “是啊，你比她漂亮，有人脉，要不然我哪能进得了鼎明集团实习。”于晓龙笑着回应。

    熟悉的声线隔着车站广告牌，清晰传过来。

    刹那间，林琋眼眸颤了颤。

    她下意识起身，鬼使神差地快走几步，绕过牌子，男友的背影越走越远，正撑伞陪着皮草外衣的女孩前往大厦。

    公交车停在站牌前。

    她已无暇顾及，手脚忍不住发抖，朝刚才的身影追上去。

    也许，认错了吧，长得像的人很多，不一定真的是他……

    直到追进大厦，灯光清楚地照在对方的脸上，甚至还戴着她攒钱送的那条围巾。于晓龙正亲昵地为漂亮的女人暖着手，那女人妆容精致，皮草的外套，LV的包包，他那样的体贴，是从未施舍给她的。

    林琋才觉得自己可笑，还想着认错人，真是……没出息。

    冷意汩汩覆盖了心头，比起难过，更多的是厌恶。

    蒙蒙细雪已经渐渐变成大雪花。

    林琋鼻尖微红，手里捧着热乎乎的奶茶，她在外面做了几小时的兼职，不觉得冷。

    此时此刻，大厦温度适宜，反倒觉得冷极了。

    她脸上的表情在逐步漠然。

    就算分手，也不该是被渣男分手。

    这时候，大厦电梯降稳。

    一个白衬衫黑西裤的矜贵男人正好从里面走出来。

    手腕是卡地亚男表。

    他的出现惊退了等电梯的工作人员。

    刚才还拥挤的地方忽然排列得井然有序，人们自动闪开通道，一个多余的人影都没有。

    大厦顶灯刺目，她眯了眯眼，看着他越走越近，莫名觉得有些眼熟。

    也许男神都该是他这个样子？

    堪比男艺人全然不输。仅是气质容貌，就甩了渣男几条街。

    她脑袋发热，报复心作祟，抬腿就蹭了过去。

    林琋盈盈笑着，自来熟地抱住男人的胳膊，故意提高音量：“亲爱的，你知道我排了多久的队才帮你买到这家的奶茶吗。”

    声音甜腻娇软，带了几分嗲意，偏是男人喜欢的那种。

    偌大的一层，安安静静，只响着她高调的话。

    众人没忍住，纷纷抬眸偷瞄。

    于晓龙坐在临近的等候区，觉得那姑娘熟悉，仔细辨别出那姑娘竟然是自己的另一个女朋友，林琋，更加诧异。

    她穿着一件米白外套和磨损有些厉害的运动鞋，陈旧朴素，看起来与这矜贵的男人，格外违和。以至于周围人面面相觑，满是不可思议的神色。

    林琋刚才还在这儿领了兼职的钱，前台小姐眼熟她，吓得直接哆哆嗦嗦，开口道：“你，你知道你搂住的是谁吗……”

    林琋早就豁出去了，已经把一切交给上天，赌这个男人够不够绅士。

    她没羞没臊，笑意盈盈地胡诌：“我家亲爱的呀。”

    闻言，前台小姐噤若寒蝉，不敢再说话。

    林琋搂着他的胳膊，眨下眼睛朝他暗示。

    距离亲近，她可以闻到他身上清冽的淡淡醇香，很好闻，也可以清晰地看到他隽秀的面容，薄唇微微抿着，眼神并不寒凉，看上去非常温文尔雅。

    濯易南在她贴近的瞬间滞了下，有些莫名其妙，然后他轻轻扬眉。

    这姑娘是他隔着车窗玻璃见过的。

    熟悉的笑眼，熟悉的面容。

    本以为只有一面之缘，现在再次见面，还是以如此戏精的面目。

    她穿着素净陈旧的外衣，浅唇明眸，未施粉黛清纯可人，那双眼睛弯成了月牙儿一般，明明笑着，可眼底隐隐噙着泪光。

    笑容跟眼泪，

    别扭的组合。

    却在这瞬间，再次触动了他静寂多年的心。实在太符合他的理想型。

    面对突发状况，身后的助理咳嗽了一声，接着疑惑发问：“她、她是您……什么人？”

    濯易南缓缓噙出一抹浅笑，黑亮的眸子润着沉静的光泽，默了默道：“什么人呢，不如你自己想想。”

    虽然戏精，但他没直接揭穿她，如果当众揭穿，她必定会尴尬。被喊几声亲爱的，也没什么损失。

    于是就这么任由她胡来。

    周围人倒吸口气，揣摩着这句话的深层意思。

    林琋心里松口气。

    她避开他的目光，搂着他的左臂，三步并两步往外走。坚丨挺的柔软，紧贴手臂，透过衣物，隐约传递触感。

    他面上温和淡雅，耳尖因为柔软感觉，飞快红透。

    “该吃晚饭了，亲爱的，我们待会儿去哪儿吃饭呀。”她喋喋不休，仿佛心情很好。

    濯易南既没回应，也并不排斥，右手接过助理递来的黑色风衣，简单披到肩头，顺着她的意思往外走。

    整个过程，她保持着脸上的笑，临走前，刻意侧脸看向于晓龙，露出一个胜利者的挑衅笑容。

    继而收回目光，毫无眷恋。

    满含报复的快意。

    报复得很爽，很过瘾。

    走到大厦门口，一辆高级车已经稳稳停在那里。助理打开车门。

    林琋后知后觉，面露几分窘迫。

    戏精就挺过分的了，总不能再厚脸皮跟上车。

    她讪讪松开搂着的手臂，抿抿唇，刚想道歉解释。

    他薄唇开合，掌控了全局，言简意赅地道：“不是说吃晚饭吗。”

    吃晚饭？

    吃什么晚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