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地震

    那天是午后第一节课，秋日的阳光早已不再炽热，透过窗户洒进来，照得一切都懒洋洋的。

    历史老师在讲台唾沫横飞地讲着古希腊民主政治，历史课本就无聊，若再遇上一个不够幽默风趣只照本宣科的古板老师，导致二十三班基本是一半人在打瞌睡，一半人强撑着听课。

    在一片昏昏欲睡中，老师讲课也显得有些恹恹的，孟枝低头自己看着书，已经翻到了中间一半的程度。

    因打小就练舞以及章玉华严厉的教导下，她任何时候坐姿都是极其端正的，背脊笔直，从不弯腰驼背。今日也没扎马尾，长发柔顺披在背上，乌泱泱一片质地上好的绸缎般。

    顾琛刚睡醒一觉，趴在桌面，歪着头，睁眼就看见少女静好的侧影。

    原本午后空气中的那些烦躁，瞬间就消散了，他没坐起身，依旧趴在桌面，就这样看着那侧颜，这大半个月来，顾琛很少逃课，以往觉得坐在教室难受，现在竟然也不觉得了。

    许是他目光停留地过久，原本低头看书的孟枝都察觉到，侧眼看来，正好对上顾琛的视线，即便偷看被发现，顾琛也没有丝毫要收回目光的意思，反倒变得明目张胆起来，孟枝却有些不自在，自顾转回头，去看讲台。

    老师正在黑板上写着板书，教室里还是一片懒洋洋的倦怠。

    忽然，房屋建筑一阵晃动，好似平静水面砸下巨石，原本恹恹的教室瞬间沸腾起来，一片惊慌失措声。

    “咋回事啊？房子怎么在晃？”

    “怎么了？豆腐渣工程要坍塌了？”

    “什么情况？地震？！”

    一句话是点醒了众人，意识到这可能是地震后，顿时也顾不得许多，教室开始混乱，有人躲在桌子下，有人开始朝教室外跑去，外面其它班也都相继传来混乱的喊叫声，混乱中，历史老师还是尽职尽责地维护着秩序。

    “同学们，别慌乱！别挤！注意安全！大家有秩序地下楼，不要发生推搡踩踏......”

    他的声音在混乱中很快被湮没，可身为教师，他却仍旧留在讲台，大声呼喊着维持秩序，没有临阵脱逃，即使明明他才是离门口最近的人。

    从未经历过这样的情况，从一开始建筑开始摇晃时，孟枝就僵坐着位置上，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害怕而使脑中一时空鸣。

    她亦跟随着站起来，身边一片混乱，人群拥挤着，躲避着，将桌子撞得乱七八糟，有人撞倒了她桌子，然后她就被一道力量拉过去，下一秒耳边传来一阵铿锵有力的心跳。

    她被顾琛护在了怀中。

    “琛哥，快走。”

    混乱一开始时，明皓推了顾琛一把，他们本就坐在最后排，离门口自然也近，而顾琛站起身，却没有走，转头去拉孟枝，恰好看见那桌子被撞向她。

    孟枝仍旧僵住，贴在他胸膛的耳朵，听着那有力的心跳，那时的她还不知，这道声音直到很多年后，仍旧在她梦里响起。

    “吓傻了？走啊。”

    顾琛依旧还是凶巴巴的语气，却攥着她手腕，将人拉起，他人高马大，在前面开路，孟枝被拉着一路随着人流涌出教室。

    楼梯依旧是人挤人，孟枝纤细的身影挤在人群中，险些就被从顾琛身边挤散，后来干脆顾琛伸手环住她，护在怀中，好不容易下了楼梯，学生们不约而同朝操场奔去。

    教学楼还在摇晃，仿佛晃动再大一些就要坍塌下来，他们在晃动中跑到操场上，篮球场上的篮筐亦是在晃动。

    孟枝被顾琛拉着，不知是紧张还是热的，他掌心有些汗湿，但却一直不曾放开她手腕。

    人群轰轰闹闹地围在操场上，短短两分钟后，已经没有晃动感，之前在教室里感觉到的晃动似乎有些不真切，现在一切似乎又归于平静。

    孟枝四下寻找着，担忧此刻方遇舟在哪儿，可四处都是人，哄乱一片，压根不知去哪儿找。

    “刚才......是地震吗？”

    顾琛这才看了看孟枝，“应该没事了，震感不强，说明震源不是我们这儿。”

    很快学校广播响起，简要解释了方才的震感，然后让学生们在操场上先自由活动，暂时不回教室。

    到底还是青春年少的孩子们，方才虽然惊慌，却很快心又大起来了，反正还有那么多校领导去操心，只要死不了，这会儿可以全校自由活动，不用回教室，方才的紧张慌乱慢慢变成了起哄，然后喧喧嚷嚷中各自开始讨论方才的事儿。

    “没、没事了，你......手。”孟枝轻轻挣了挣，顾琛这才松开手。

    然后对那边明皓挥了挥手，示意自己没事儿，明皓几步跑过来，方才明明和顾琛一起站起来的，结果回头却没见人，敢情这关头还想着英雄救美了？

    “和老朱他们跑散了，也不知道他们几个哪儿去了，琛哥，没事吧？”

    顾琛摇了摇头，却见孟枝一直在东张西望，似乎在找人，但人群黑压压一片，基本都是穿着校服，很难辨认，倒是顾琛他们这些人，违反校规不穿校服的，老远一眼就看到了。

    他借着身高优势，看到了孟枝在找的人，“喂，在那边，你那小姐妹。”

    随着顾琛一指，孟枝这才看到了方遇舟的身影，正在人群里四处走着，也在找人般。

    “谢谢。”孟枝急忙说了句谢谢，便朝方遇舟跑去。

    当天学校提前放学，晚自习也取消了，一众校领导忙碌地安排着学生们离校，这次地震很严重，引起全国关注重视，同省的几个市均受波及，但因C城距离震源地区较远，所有震感波及，但没发生什么倒塌伤亡，不过学校也放了假。

    回家后，孟枝都还有些心有余悸，地震可不是小事儿，虽说新闻报道不在本市，但由于是同省，一时间还是人心惶惶。

    广场上，公园里，河道边，但凡宽阔一点的平地上，都有不少人带着装备驻扎，楼层高的都出来打地铺搭帐篷，楼层低的晚上睡觉都不敢关门。

    毕竟，没有人拿生命开玩笑。

    地震影响了本省多数城市的通讯，直到将近傍晚时，接到孟里打进来的电话，急切地询问爸妈和妹妹是否安全，后得知家中几人都安好无恙，电话那头半晌没听到孟里的声音，过了好一会儿，才传来已成年的大男孩压抑的哭声。

    可以想象到，在通讯中断的那几个小时里，孟里承受着多大的煎熬，他一个人在外省读大学，新闻上得知老家省份发生地震，电话也打不进去，不知父母妹妹的死活，一颗心时时悬挂在空中。

    庆幸，大家都安好。

    只是，不知那震源地带，有多少失去家园，再也无法睁眼，多少家庭支离破碎，再也无法团聚。

    你永远无法预料到，意外和明天，哪一个先到来。

    因着地震当天是周四，刚好放假两天又赶上周末，在确认C城安全后，学校通知下周一正常上课，同时各班老师也纷纷叮嘱放假期间在家认真复习，准备下周的月考。

    尽管每天不断有灾难中发生，可活着的人，生活还是要继续。有人依旧忙忙碌碌，有人依旧醉生梦死，有人哭，有人笑。

    这天，完成了一天繁重的学习任务后，又练几个小时的琴，孟枝终于被特赦出门，领着马里奥去公园散步。

    马里奥是家里养的一只马尔济斯犬，是一种名贵的宠物犬，初一时孟枝舞蹈比赛得了第一名，孟父奖励给她的。那会儿买这样一只宠物犬毫不费力，但后来出事后，就觉得有些贵重了，章玉华一直打算将马里奥卖出去，孟枝虽然舍不得，却也同意了，最后，还是孟乾一直不松口，家里才一直养着。

    虽然只是宠物犬，但毕竟是有感情的啊，而老孟家，特别注重感情。

    孟枝牵着马里奥在公园小路上走着，难得出门的马里奥显得很欢喜，蹲身解开绳扣，马里奥立马撒腿就往草坪上跑，孟枝笑着追去。

    一人一狗，在草坪上玩得不亦乐乎。

    在转过一片繁茂的灌木丛时，不知哪儿跑出一只体格威武高大的哈士奇，见着雪白小巧的马里奥，嗷呜一声就要扑上去，吓得马里奥汪汪直叫，撒腿就往主人身边跑。

    看着那威武高大的哈士奇跑来，孟枝明显被吓了一跳，她因幼时差点被大狗咬伤，对体格庞大的犬类一直都有心理阴影，愣了一瞬，虽然害怕，但还是蹲身去抱马里奥。

    “啊——走开！”高大的哈士奇抬腿就往她身上扑来，彼时十五岁的孟枝个子还是相对娇小的，抬腿两脚站立的哈士奇竟是快比她都高了。大约是真的被这只高大硕壮的哈士奇吓坏了，惊慌失措地想要躲避，牢牢抱着马里奥不肯放下，尖叫着抬手去挡。

    “威风！回来！”

    紧接着从灌木丛那端跑出来另一个高大身影，一米八几的个头，十七岁的少年染着张扬的红色短发，比板寸头长许多，面部轮廓很是硬挺，看着有些冷，也有些凶。听到主人呼喊，二哈却丝毫不收敛，反而更加往女孩子身上扑去，隐隐就是一副狗仗人势的画面。

    顾琛一时喊不住二哈，干脆上前两步将女孩拦腰抱起，连带着那只雪白的马尔济斯犬，一并被少年轻轻松松高高抱起，再一脚踹向自家惹事精二哈。

    “威风！再嚷嚷老子回去就把你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