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016

小说:嫁给前驸马他小叔 作者:咎书
    第十六章

    是啊。

    有什么不一样?

    嘉善也这么问了自己一遍。她忽然发现,她好像从来没有把展岳与展少瑛当做一类人在看。

    展少瑛生在富贵里,自来什么都有。嫁给他以后,嘉善便知道,他只是个贵公子。他喜欢她的时候,愿意疼她宠她,可等他怒气冲冠的时候,也能仗着她无所依靠,一剑要了她的性命。

    展岳……展岳不一样。

    嘉善也不知道是什么给她留下了这么一个印象。是因为上一世,相逢在东直门门口,展岳那几句怀有关心的问话吗?

    好像也不全是。

    嘉善只是顽固地觉得,如果她又到了一无所有的那一天,陪在她身边的若是展岳,他大概,会与自己清贫与共吧。

    嘉善被自己这样的一个想法吓了一大跳。

    她惶惶地拿起茶盏,裴元棠火热的视线更是让她觉得无所遁形。

    嘉善瞪了他眼,色厉内荏道:“别这样看着我。”

    裴元棠轻笑了一声,他投在嘉善身上的目光状似漫不经心:“你心虚了。”

    嘉善一愣。

    “你在心虚什么?”裴元棠不依不饶地看着她,他声音还如以往温柔,却在不自觉中加入了一种威慑。

    裴元棠轻轻眯起眼,不肯放过嘉善脸上的任何表情:“你还没说,他们有哪里不一样呢。”

    嘉善在这样的逼问下,不由有些心烦气躁。她是与表哥关系良好,但是也没到事事皆可说的地步。

    她望向裴元棠,话语里已带了几分不悦:“展大人少居高位,凭的是自身本事。展少瑛进通政司,凭的却是家族的庇佑。”

    “单这点就不一样。”嘉善的声音清脆悦耳,听在裴元棠耳朵里,却只觉得气闷。

    他这个表妹,乃是帝王的嫡长女,身份高贵,谈吐不俗,又自来眼高于顶,鲜少有闲情痴意的时候。

    知道嘉善不喜展少瑛以后,裴元棠顺其自然地以为她会厌屋及乌,对展岳也不会有多余的好感。

    可适才,裴元棠从守门的吴英同那里探听到的结果,却是嘉善与展岳相处地十分和睦。

    其实自那次,展岳帮嘉善送信来裴府,裴元棠便觉得奇怪了。他姓展的也是一个堂堂的都指挥使,手下能人悍将无数,送封信又不是什么紧要的任务,何须他亲自出马?要说他对嘉善心里无鬼,即便是阉了裴元棠,他也不能信!

    裴元棠越想越觉得意难平,他抄起桌上的松子穰,愤恨咬了一口。嘉善不知他这是怎么了,也猜不到是自己哪句话点燃了他的脾气,便只好道:“你不是一向不喜欢,那些只会凭借家族上位的人吗。什么时候,开始对有本事的人,也瞧不起了?”

    裴元棠静静地看了她几秒,他俊朗的眉目拧成一团:“我没瞧不起他。”

    “没瞧不起就好。”嘉善知道裴元棠有些目下无尘的傲气。可对展岳这样一个人,说什么也不好得罪了他。

    毕竟他未来是会尊贵显赫,前途无量的。保不准以后,裴家上下也会有有求于他的地方。嘉善可不想表哥年纪轻轻就给自己树了敌。

    她一手指向裴元棠的衣领,示意他注意自己的形象,别把点心渣子吃到衣裳上了。

    裴元棠顺着她的视线,随意地用手指掸了掸。

    别看裴元棠外表风度翩翩,在某些事情上却很有些不拘小节的毛病。说到底,他虽然在读书和政事上一路光明,但在生活中,总还像个需要人照护的孩子。

    这也是嘉善至今不懂,他这样的人,上辈子是如何做到不成亲的。

    想到这儿,嘉善不禁仔细地看了裴元棠一眼。

    他的五官分明,眼窝有些深邃,黑眉星目,秀鼻薄唇。这都是男子好看的标志。与展岳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清比起来,裴元棠身上,有着江南名仕特有的雅致和风流。

    难怪上一世,有那么多女人愿意无名无分地跟着他了。

    这一回,莫非还要这样?

    嘉善抿了抿唇,她先在心里措了一遍辞,特意用了一种调侃的语气道:“也不要光说我。你如今金榜及第,舅舅,难道没有为你说一门好亲事吗?”

    裴元棠正闭了眼晒太阳,闻言,他缓慢地掀起了眼皮。他的脸庞在午后阳光的照射下,更添俊秀。

    “关心我?”裴元棠悠悠地问,他薄唇微张,侧首去看她。

    若是在平时,嘉善听到他这自鸣得意的问话,必然是要揎拳掳袖,与他说三道四一番的。可一想到以后,裴元棠会为了婚事与舅舅起争执,没准还要孤独终老,她终究还是心软了下来。

    嘉善抬眸,端起茶盏轻抿了一口:“你就算是吧。”

    裴元棠一笑,他凤眼半眯着,笑意里带了几分畅快自得:“哪能不给我说亲。今日还想拉着我,去那文华殿大学士,窦阁老家拜访呢。我拿你做借口,给推了。”

    嘉善不动声色地看着他。

    是了,没错。

    裴元棠和窦氏的事情是在她与展少瑛之前定下来的,不出意外的话,就是在最近了。

    从前嘉善就没有打听出来,裴元棠究竟为什么看不上窦氏,不知道现下趁着他心情好,有没有机会探到?

    嘉善瞧了他一眼,她轻描淡写地说:“窦阁老家的嫡长孙女,今年好像是十五,无论是年龄还是家世,都正好与你相配。舅舅大概,存了几许这样的心思吧。”

    裴元棠“嗤”了一声,他将两手放置在脑后,懒洋洋道:“不是大概,是就是。”

    “十五岁,”裴元棠抽出一手来,轻轻点了点桌子,他看着嘉善,微微一笑道,“和你一般大呢。”

    嘉善双眉一拧,她不自觉地盯着裴元棠的眸子,忽然发觉,他眼里竟有九成九的缱绻温柔在。

    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表哥……总不会?

    嘉善咬了咬唇,正欲张嘴,裴元棠却忽地移开了目光。

    “我不想娶窦氏。”裴元棠微微抬头,他音调清朗,平心静气道,“书香门第教出来的女人,都是一个模样,水做的样子,泥捏的脾气,毫无个性,又了无生趣。”

    “真与这样的人过一辈子,可是一种折磨。”裴元棠又慢吞吞地捏起桌上的一粒松子穰吃了。

    这回,不消嘉善提醒,他自己利落地拍掉了一旁的碎渣。

    嘉善忍不住道:“你见过窦氏吗?”

    裴元棠干脆地摇头:“没有,也不想见,我不会娶她的。”

    他说得决绝果断,嘉善情不自禁地想发出一声叹息。两辈子了,表哥还是这么个一模一样的臭脾气。

    她想了想,喝了口茶润喉,温声道:“那你便好生与舅舅说,别为了这事儿,反倒让父子俩闹得不睦。”

    “成亲本是喜事儿。要是亲没结成,另添了一身晦气,那可就是得不偿失了。”怕他又赌气上人家窦阁老府上去给人家难堪,嘉善不得不用一副语重心长的语气和他说。

    裴元棠似有几分不耐:“知道了。”

    “在家有他们给我说教,来了这儿还得挨你教训。”裴元棠神色寡淡道,“真不知我是图什么。”

    嘉善道:“我们不都是为你好吗?”

    裴元棠盯着她,十分没有滋味儿地笑道:“我可真不想让你这样为我好。”

    他今日说的话都古里古怪,嘉善已存了几分疑心,只是不敢深想罢了。现下见他这幅模样,嘉善不由更觉奇怪。

    她侧首去打量他的神色,裴元棠却径自起身了。

    “时候不早了,”裴元棠说,“把元康叫出来,我和他道声别,这就要回去了。”

    嘉善狐疑地看着他,裴元棠挑眉:“怎么,还有什么话要和我说吗?”

    他神采飞扬,转瞬就恢复了原先的颐指气使。嘉善只好劝说自己是她想多了,她道:“没有,我去叫元康。”

    嘉善扭身走了,裴元棠的视线却追随在她身上,不愿移开。直到嘉善进了屋,他方低下头,轻揉了揉鼻尖,目光微黯。

    赵佑泽正在一心一意地抄经文,听说裴元棠要走了,他头也未抬,只是扬声说:“阿姐帮我送送表哥吧。我这节马上要抄完了,我就不去了。”

    嘉善见他模样认真,心里也有几分欣慰,说声好,便自己去送了裴元棠。

    她将他送到小院门口,又往外走了几步,裴元棠自觉道:“就到这儿吧。我未娶你未嫁,给人看到,总不相宜。”

    嘉善有点惊讶,会从他嘴里听到这话来。要知道,他于人情世故上,一向不大精通的。

    嘉善静默片霎,颔首道:“回去路上小心些。记得我的话,不要与舅舅起争执。这些时候,我若得了空,一定会带着元康上门去看望外公,以及舅舅舅母。”

    裴元棠不以为然道:“你还是别来。你打着为姑母祈福的幌子出来,要是来我们家,不必御史提,我爹就会说你个狗血喷头。说你以权谋私,道貌岸然。”

    嘉善轻哂。

    大舅做了十多年的国子监祭酒,桃李满天下,自来爱护名声,为人多少有几分迂腐,这倒的确像是他会做出来的事儿。

    她妥协道:“那等我回了宫,再找机会去看他们。”

    “嗯。”裴元棠颔首,他望着嘉善,目光里像是装了一汪清水,“我走了。若是你的婚事再有新的消息,我会书信传你。”

    嘉善笑道:“好。”

    稍作思虑,嘉善又不放心地补充了一句:“如果出去的时候,碰上了展指挥使,你待人家客气些。”

    见裴元棠不做声,嘉善叮嘱道:“知道吗?”

    裴元棠的神色冷硬,他语气疏淡:“知道。”

    听他应承了自己,嘉善才渐渐安心。送走了裴元棠以后,嘉善慢悠悠地往自个的院子里走。

    这是个有风的秋日,垂落的花藤随着风起而轻轻摇曳,茂密的兰花的花粉团儿洁白如玉,含羞待放地如同是娇俏的姑娘。

    嘉善本是想上前去闻闻兰花的幽香,却不料,抬首时,正在一旁的柳树枝丫下见到了一双墨黑色的尖头皂靴。靴上绣着白丝步云,委实眼熟得紧。

    嘉善一双美目微张,默默打量了那颗柳树半晌,方才缓缓出声道:“大人,这于柳树下偷听墙角,可并非君子所为。”

    她的话传过去不足少顷,柳树后终于走出了一人。

    展岳今日依旧是一身常服,他不知在树下站了多长时间,袖口处沾上了几片薄刀似的柳叶。在他全身通黑的衣裳下,那两抹青色好像珠翠一点,被衬得格外明显。

    听出了嘉善话里的挤兑之意,展岳只是心平气和地睇了她一眼。

    他慢慢踱步到她身边去。

    静了静后,展岳微俯身,他哑声呢喃:“为何非让他待我客气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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