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岳磕磕盼盼地长到如今这么大。二十五年里, 于他而言,其实本没有什么东西,是他非要不可的。
他有非报不可的仇、有非振兴不可的家门。但他从不以为,这一生, 会有一个人, 他非要得到。
他当上金吾卫的那一年, 正逢孝贞皇后崩逝, 举国大哀。展岳彼时十五,十五岁,是个介乎于成熟和青涩之间的年龄。
他既在某些方面上早熟得紧,又在某些情感上,迟钝如小孩儿。
他早早就察觉到了父亲对自己不冷不热的态度,察觉到了嫡母和长嫂对他那流于表面的好,以及刻在她们骨子里深深的敌意。
却在男女之事上,表现地一直不太热衷。闻老太君几次想要为他安排通房,都被他找了不同理由推脱。
母亲去世以后, 展岳把自己包裹成了一面密不透风的墙。那些曾有过的孤独和无助,随着大风大雨,消失在了泥塑的墙灰里。
剩下的那点儿情绪,也成了探不到摸不着的云和雾。他不习惯别人离他太近,不习惯有女子牵扯进他的生活, 更不习惯和人朝夕与共。
他以为, 自己就要这样过一辈子的。
孝贞皇后崩逝的第四天, 展岳被派去了乾清宫值守。那几日, 陛下的情绪还因为皇后的骤然离去有些反复无常,等闲人都不愿轻易靠近。连几位阁老,也是在朝政散了以后,步履匆忙地离开了。
直到接近酉时时,乾清宫才迎来了第一位访客。
那位访客的模样实在太小,锦衣华服下的身躯仍透着股珠圆玉润。
展岳当时刚入金吾卫,对宫中的贵人认得尚不全。今日跟他一起守门的,恰好是永宁侯家的小子,因为在家里齿序第六,所以人称“吕六”。吕六是个热心肠的兄弟,看他不知如何见礼,便主动提醒道:“是大公主来了。”
展岳微挑了挑眉。
宫里的大公主和四殿下乃皇后所出,这是众所皆知的事情。所以,也就是眼前的小女孩儿,刚失了母亲?
思及此,展岳再看大公主的眼神,不由多了些不动声色的打量和认真。
嘉善那年六岁,比展岳失去母亲的年纪要大一些。她一张小脸很白净,瓷白的肌肤,嫩得几乎能和刚剥壳的鸡蛋清比。
她一手牵着郑嬷嬷,郑嬷嬷手里还抱着刚学会走路说话的四殿下。四殿下出于眼疾的原因,开蒙要比一般孩子晚,两岁的年纪了,吐词仍是不清不楚地。
此时,他被郑嬷嬷抱着,小手还在空中挥。展岳听见,四殿下似乎模糊地叫了一声什么。
他离得远,尚无法听清。
下一刻,他见到大公主忽然踮起脚尖,拉了拉郑嬷嬷的衣角。
“嬷嬷,您把元康放下来吧。”大公主的声调稚嫩,话语却咬得字正腔圆,隐隐透着股“野火烧不尽”的顽强。
她的小脸很严肃,粉唇轻启说:“等会儿进去了,若是让父皇见到元康这个样子,只怕父皇心里会更难过。”
“我们是来安慰父皇的,不要给他再添了伤心。”大公主伸开两只手臂,那手臂细细短短的,还像未长开的嫩藕。
可是展岳注意到,她手臂伸地很直,坚定又有力。
大公主说:“给我,我来抱元康。”
郑嬷嬷迟疑了一下,就连展岳都稍带怀疑地看着大公主。
嘉善当时还只有展岳的大腿那样高,哪怕她长得比一般孩子好,在展岳眼里,也不过就是比节竹笋要高少许一点罢了。
能抱得动四殿下?
展岳目光存疑。
郑嬷嬷却已经将四殿下小心翼翼地交给了嘉善。
嘉善两臂间的力道放得很稳。赵佑泽似乎也发现,抱他的换了个人。他用两只胖乎乎的小手,顷刻间环绕住了嘉善的脖子。
两个小小的孩子,在没了母亲以后,平日里,也许就是这样惯常相依的。
嘉善似有所觉,轻声地安慰了幼弟一句,将他的小脑袋搁在了自己肩头上。
“劳烦大人们帮我通传一声。”小小的嘉善终于抬起脸,她望了展岳眼,有模有样地得体一笑。
展岳低下头去看她,在大公主那端庄的外表下,却倏地见到了一双红肿未散的双眼。
她瞳孔漆黑,眼珠圆润如小鹿,秀气的鼻头上出的微汗,透露出了她眼下抱着四殿下有多吃力。
“没了母亲,她还是很难过的。”展岳忽然鬼使神差地想,“是不是和我当年一样?”
展岳的脑海里,模模糊糊地忆起了当年的自己。
那个被深藏在心里的大雪飘飘的夜晚,又一次地抢占了他的心头。
然而,还不等他绕出一个确切答案,乾清宫的陈伴伴却亲自出来,将嘉善给牵了进去。
等几人都彻底走远,连个脚步声也听不到时,和展岳一起当值的吕六才似悲似叹地感慨了一句:“唉,这宫里啊,有多少人只是看着体面,内里却一个比一个心酸。”
展岳抿唇。
“就好比刚才的大公主,”吕六的声音逐渐放低了,“陛下看着元后的面子,可能会爱重她几年。待来日陛下立了新后,新后又诞下嫡子,大公主的日子,没准就要难过起来。所以说,投生在帝王家……可惜了。”
后面的话约莫是讳莫如深地,吕六的音调越来越小,直到连话音儿也完全听不见。
展岳只直挺挺地站着,未曾插过话。他的心思,还放了一半,在适才那张红扑扑的脸蛋上。
其实,吕六的话没有说错。陛下是一定会立新后的,四殿下又是那个样子,大公主日后的境遇,可想而知。
展岳这个人,天生共情感就不足,脑子里可能是少了那根名为“同情心”的弦。他倒不会像吕六一般长吁短叹,只是有点惋惜地想。
他们才那么小,就要卷进这种波谲云诡里,确实如吕六所说,可惜了。
不过,也就只是可惜罢了。
世上的可怜人那样多,展岳自己尚且背负着一身烂账,哪里能腾出手来管别人呢。
你学不会坚强,或许,活该就要被软弱所打败。
那个时候,朝内朝外,几乎所有人都以为,等立了新后,陛下对大公主的宠爱,必然要分一半给新后所生的孩子。
展岳也不例外。
有人抱着看笑话的心思,想看着大公主高楼起,高楼塌。也有人期待着,小小的女孩儿,能英姿勃勃地站起来,别给人随意欺负了去。
只是,任谁都没想到,兜兜转转过去了这么多年,不仅中宫主位空悬,就连大公主,也还是如往昔一样得帝王喜爱。
她好像一株最坚韧的蒲草,在皇后薨逝后的许多年里。她默不作声保护着幼弟,还能始终在帝王心里,保持着春风吹又生的趋势。
看着她一点点长大的展岳,大概自己都没注意到。当年的惊鸿一瞥,不知何时,慢慢转化成了一种深深的执念。
成了午夜梦回时,男人心里唯一柔软的缠绵——那样坚强美好的大公主,他好想要。
想保护她,也想能依赖她。
如今,多年的执念成了真——
展岳的瞳孔不禁微缩,他深深地呼出了一口长气。
身下的嘉善还未经过云雨,明艳的双眼中,尚有几分略带青涩的娇媚。明明还未开始,展岳竟都觉得食髓知味起来了。
他身上流动的每一滴血液,都在心神激荡,在叫嚣着、充斥着身体上最原始的渴望。
嘉善的青丝微湿,见展岳的目光仍然停留在自己身上,她有些慌乱地叫了一声:“展砚清。”
展岳轻“嗯”了声,语气里带着别样的旖旎。
他上半身胸膛已然赤果,此时此刻,经过了一天的劳累,他的眼神难免透了股懒洋洋。
他一手垫在嘉善的腰间,以一个半拥的姿势将她抱在了怀里。
两人的唇齿刚刚分开,嘉善的双眼也有些朦胧迷瞪。展岳凝视着她,忍不住地又低头去,亲了下她的额尖。
他随手掀过棉被,那映着“龙凤呈祥”的被子,瞬间遮盖住了嘉善柔软的身躯。
“公主。”展岳语带亲昵,他直直望着她,“嘉善是你的封号,你有小字吗?”
嘉善不知道展岳是如何脸不红气不喘地说出这番话,她靠在他坚如磐石的胸膛上,只觉得脸上火辣辣地。
她身子颤了一下,轻道:“父皇起的,是令姜。”
“令姜……”展岳笑了一下,他从被底握紧了她的手,与她亲密地五指相扣,他道,“陛下想让我的公主,当才女谢道韫呢。”
东晋才女,谢安的侄女谢氏,小字便是令姜。当年的一句“未若柳絮因风起”,将谢家女之名,名传天下。
可惜谢道韫晚景凄凉,东晋末年的一场民变,使得她的夫婿王凝之早逝,她也终生守节未嫁。
展岳望着嘉善的双眼道:“我不会做早逝的王凝之,我要与你白头到老。”
嘉善的呼吸声有了片刻的起伏,她别过脸去。
展岳却单手捧着她的脸,不允许她逃避。
他的指尖忍不住地,描绘了一遍她那如花瓣般的嘴唇,他笑说,“公主好像,从没有过这样紧张的时候。”
“真可爱。”展岳道。
被他如此取笑,嘉善轻咬了咬嘴唇,狠狠打了一下展岳。
不想,他的衣裳早已经脱了,嘉善的手掌,顿时冷不丁地打在了展岳的胸膛前,她手指细软,触得他的腰身霎时一缩。
意识到自己碰到了什么,嘉善简直连气都喘不匀了,她口干舌燥地挣扎了一下,闭上双眼说:“好热。”
“那怎么办?”展岳侧眸看她,似乎是在真的征求她的意见。
嘉善静静地凝视了他片刻,红着脸道:“你离我远些,就不会热了。”
展岳低声一笑,他探下头去,细细地亲了亲她的脸颊,他不依不饶道:“可我不想离你远些。”
“我再靠近一点,”展岳的瞳仁乌黑,他伏在她耳边说,“好不好?”
嘉善的红唇微动,意识到展岳的下|身处,某个坚硬如铁地道东西贴了一些过来后,她低低地呜咽句:“我说不好,便能不好吗?”
“若是不好,还如何生子?”展岳温热的唇角,从她的脸颊转移到了她圆润的耳垂旁,他的气息滚烫,声音也刻意压得很低柔。
他竟直接,将嘉善的耳垂含在了唇瓣间:“公主不是,不愿我在隔间睡吗?”
“展砚清……”
嘉善从耳畔到颈部的那一块肌肤都十分敏感,被他这样对待,她不由双眸含情,似怨似哼地娇嗔了一声。
展岳的眸光,在夜里亮得有几分触目惊心。他轻声哄道:“别怕,我会当心,会疼你。”
嘉善有些受不了他这大尾巴狼的模样,想到自己是两世为人,而他不过才是正经第一次。嘉善略有不服地、闷声闷气地哼了一句。
她这声哼哼一出,展岳却目光一深,每个男人骨子里,那种最不能容人挑衅的危险因子,此时全涌了上来。
他忽然加重力道,一手牢牢地扣着嘉善皓白的纤细手腕,一手托着她的腰,撩开了她馨香的肚兜,直接埋头亲了下去。
他的动作笨拙,舌尖却灵巧,吻得嘉善止不住地,从嗓子里挤出一声嘤咛。
这声嘤咛好似是在应和,展岳的双目幽深。他俯着身子,变本加厉一般地继续索|取。嘉善唇齿间的那一声声支离破碎,很快淹没在了酥|麻的四肢百骸里。
开始时,还尚觉得出疼痛,她轻咬着牙,到后来,嘉善却主动用双手缠上了他的脖子。
她微微闭起眼,也擦着他的气息,在他的唇角落下了一吻。
“令姜……”
最后,展岳也不唤她公主了,直接叫了她的名字。他一向平淡的情绪,在这一夜里,变得陡然激烈了起来。
他的眼底全是幽暗的火,只是用力地亲着她、小心地要着她。
展岳的容颜白皙,双臂如铁箍,他紧紧地将嘉善圈在怀里,直到入了后半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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