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在路边停下。
景萌住的是城中村,里面的巷子很窄,两边还有各种障碍物堆着,景萌怕车刮蹭了,硬是没让他们把自己开车送进去。
景萌伸出手,正在犹豫怎么打开车门时——实不相瞒,这是她第一次坐小轿车——就听到身边的大哥江绍道:“你坐着。”
“嗯?”她愣了一下。
江绍先下了车,然后大步流星地走到这边的侧面来,优雅地为景萌打开了车门。
景萌:“……”
“下车吧。”他温和道。
景萌脸红道:“谢、谢谢。我、我下次一定记住怎么开门。”
轮到江绍愣了一下。随即他反应过来,微笑道:“你误会了。绅士都是会为女士开门的。”
景萌垂头,不好意思地咬了咬嘴唇。
江绍一只手搭在门顶上,防止她碰到头。等她下了车,他才收起手。
目睹一切的江铭冷哼一声:“做作的男人。”
江翰边熄火拔钥匙边道:“你再不下车,大哥的好感度就要刷满了。”
江铭唰地打开门,腿伸了一半,又扭头狐疑道:“当初知道有个妹妹,不是你跳得最高吗?怎么现在这么淡定。”
江翰抬手捋了捋发型:“呵,我这是多给你们机会。毕竟你们和小妹有代沟,和我这种年轻人不在一个起跑线。要不然我一出手,哪还用你们出场?”
江铭嗤了一声,摔门而去。
四人穿行在窄窄长长的小巷里,油烟味混着吆喝声迎面扑来。
这里基本都是多年的平房与双层的旧楼,稍微一抬眼,就能看见许多低矮的电线交错缠绕在头顶,联结成网,悬在上空。
路边的墙被漆成白色,只是年代久远,变得斑驳且灰黄,还有多年檐角渗水后留下的细长的黑色水痕。
路边人家里传来油锅的炒菜声和油烟机隆隆的声响。她鼻尖一动,闻到了空气里隐约的熏肉味,不由深深吸了一口气。
以前过得最潦倒的时候,她连米都买不起,只能闻闻路边的香解馋。
三人顿时停住脚步:“饿了?”
“不不不,没有。”景萌连忙摆手。
“饿了就说。”江绍道,“我们带你出去吃。”
总是问她饿不饿,景萌敏感道:“你们想吃晚饭了?那……”
“不,我们不饿!”三人齐声。
景萌:“……”
江翰环顾四周,叹道:“你从小就在这儿长大么?”
“对啊。”
江翰和两个哥哥交换了一下眼神,从彼此眼中读出了名为痛心的情绪。
正走着,冷不丁从拐角处泼出来一盆水,几点水珠溅到了江翰的裤腿上,他倒吸一口冷气,还没来得及骂对方没素质,就听泼水大娘嘹亮的嗓音:“萌萌,回来啦?”
“嗯!”景萌笑着点头,“大娘好!”
大娘看了看僵立在原地的三个大男人,不好意思地说:“哎呀,从拐角出来没见有人,对不起哈。弄脏了不?”
江翰僵硬地扯扯嘴角:“没有。”
大娘瞧瞧景萌,又瞧瞧她身边的男人们,目露疑惑:“萌萌,这是……”
都是多年的老熟人了,谁不知道景萌是个孤孤单单的小可怜儿,这突然冒出的三个人是怎么回事?看着年纪挺大的,肯定不是串门的同学!
景萌:“我……”
她还在斟酌措辞,江绍已然率先迈出一步,皮鞋踩在了泛着泡沫的积水上:“您好,我是景萌的大哥。”
他友好地伸出手。
大娘:“?”
江绍立刻跟上一步,也同样伸出手:“我是景萌的二哥。”
大娘:“??”
江翰见状,也只能别无选择地伸手:“我是景萌的三哥。”
大娘:“???”
她呆呆地看着几人。
见她没有握手的意思,大家只能尴尬地收回手,假装无事发生。
大娘把水盆搁到架子上,把景萌拉到一边,用自以为小声的声音道:“萌萌!你这咋回事?出去一趟还认了几个哥哥?”
景萌:“不是……”
“我跟你说啊,现在坏人太多啦,你还小,太容易被骗了!不要学那些社会上的姑娘,成天认这个哥哥那个哥哥的,那都是骗财骗色干违法事儿的呀!”
江家三兄弟:“……”
景萌挠了挠头,不敢回头去看几个哥哥,低声道:“大娘不是你想的那样啦……他们是我亲哥哥!亲的!”
邻里都知道景萌是老阿婆当年收养的孩子,从前大家顾她年纪小,从没提过身世,后来老阿婆去世,大家才偶尔跟景萌唏嘘一下她妈妈的事,多半是以“造孽呐”开头,以“你以后千万得争气”结尾。为了避免麻烦,景萌只含糊讲了一下他们是母家那边的哥哥,现在想团聚,所以找过来了。
大娘半信半疑:“还有这种事?骗人的吧?”
“怎么会骗人呢!”江翰抖着手里的血缘鉴定报告,“大娘您不信就看看,白纸黑字还盖着章呢!”
大娘瞧着这几个人打扮得有模有样的,倒不太像是坏人。
“你们两个长得好像哦……”大娘指着江绍和江铭说。
江翰忍不住道:“他们是双胞胎,当然长得像。你不觉得我们和萌萌长得也像吗?”
大娘诚实道:“你和他俩确实还有一点点像。不过萌萌和你们就……”
江翰:“哪有!我们明明挺有兄妹相的!”
大娘:“……嗯嗯嗯。”
景萌赶紧拉起几人:“大娘我们先走了啊。”
“走吧走吧。”大娘叹道,“好不容易找到亲人,多聊聊。”她一边走进家门,一边喃喃自语:“哎呀,奇了,奇了。居然有这么多哥哥,倒是挺让人放心的……”
景萌带着哥哥们进了老旧的楼栋。
楼梯建得很矮,几个男人不得稍微矮下身,以防到撞到脑袋。
墙壁上满是各种小广告。
江翰好奇地扫过去,办/证、维修、开锁、贷款、迷药……嗯???迷什么???
他猛地刹住脚步,难以置信地看着那用黑笔潦草写的广告,就迷药两个字,后面跟着一串号码。
这还得了!有没有刑法了!这种小广告也敢写!
他拉了拉前面的江铭,示意他看。江铭看了一眼,又拉了拉前面的江绍。江绍瞥了一眼,点点头。
虽然本也没打算让景萌接着在这儿住下去,但眼下看了这混乱的治安管理,搬家简直是迫在眉睫。
景萌能安全长到十六岁,真是福大命大。
江绍:“小妹,你住的房子是谁的?”
“是阿婆的,她留给我的。”说到这里,她显得有些赧然。
景萌掏出钥匙开门。
家很小,也就三四十平米的样子,住两个人还勉强能行,现在有四个人,空间顿时就拥挤了许多。
景萌窘迫道:“来不及打扫了……”
“没事。”
室内陈设一览无余,在江家三兄弟眼里,这简直可以用惨绝人寰来形容。倒不是脏乱,只是……太破、太破了。
比如衣柜的漆已经脱落得坑坑洼洼,床上挂着白色的蚊帐,帐上有一团明显的纠起,是破了洞之后被重新缝起来的。被套和床单都是简单的蓝色格子花纹,只是在多次水洗之后有肉眼可见的大幅度褪色。
大家对视一眼,保持沉默。
“这个……是阿婆。”景萌指着桌子上的相框,眼眶微红,“她对我真的很好很好。”
兄弟三人走近前去。
照片中的老太太坐在椅子里,一身黑色的棉袄,眼睛弯起,笑得十分慈祥。
三兄弟朝她深深鞠了一躬。
景萌能顺利长大,离不开她的辛劳付出。他们永远感激。
“阿婆,我找到了亲人,这下你终于可以放心了。”景萌双手合十,闭上眼轻声说道。
夕阳晚照从窗口映出,一片昏暗的橙红。
外头人声犬吠,烟火红尘。
拜完阿婆,大哥江绍从包里拿出另一只相框,端端正正摆在旁边:“这个,是你的妈妈,也是我们的妈妈。”
端庄典雅的女人穿着浅黄色的长裙站在湖边,风吹起她的长发,她回眸望来,眼睛里闪着细碎的光。
这是景澜嫁入江家前夕的照片,那时她还很年轻,脸上还有笑,还愿意拍照。
景萌鼻子一酸。
她从未见过自己的母亲,对她也没有什么深刻的感情,可也许这就是血缘的奇妙之处,看着景澜的照片,她忽然就心头发涩。
“妈妈。”她低声道。
江绍不由摸了摸景萌的头顶。
他不知道景萌是如何长成这样的,一边小心翼翼地卑微着,一边诚心诚意地感恩着。好像很柔弱,又好像很坚强。
二哥江铭叹息一声:“以后有我们。”
江家三兄弟从小接触最多的女性就是保姆,压根没想过自己居然还能有个亲妹妹。
对于这个妹妹,大家的意见很一致:必须认回来,江家的孩子,流落在外面成何体统!更何况,江家阳盛阴衰,他们真的很缺妹妹!
别的公子哥儿家里都有漂亮的姐妹,就他们江家,除了男人还是男人,简直无趣至极。
在拿到景萌的资料之后,他们更加坐不住了。
黑长直,大眼睛,中考状元……
我们的妹妹不可能这么可爱……不不不,一想到这么可爱又优秀的妹妹居然过着孤苦伶仃的穷困日子,哥哥们的心都要碎了。
于是三人直接从Z市来到了X市,上飞机前还顺便打电话到X市的车行订了辆车,直接就在城中村周边堵到了景萌。
好在经过一番鸡飞狗跳,他们终于认回了这个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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