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懿点头,他对张春华说道:“崤山脚下有一客栈名悦来,掌柜夫妇都是本份的百姓,客栈虽旧却干净整洁,若是骑马天黑之前能够赶到,你可以在那边休息一夜,即可休整自己,也可让黑马休息一番。次日一早动身,以黑马速度,能在明日天黑前赶到温县。”
司马懿与胡昭结识交往以来,自陆浑山与温县往来多次,早已熟知了其中沿途风景,此处没有山匪出没,白天也没什么野兽,因此并未多带侍从,被周生等人堵在途中实乃意外,若非有这少年路过他可能还真会因此而丧命。
得他好心提醒,张春华又确实急地很,于是应下了胡昭好心的提议,感激道谢。
“快别谢来谢去了,好好待我这黑马,它胃口虽大但能跑很远,明日记得将它喂饱了再动身,”胡昭摆摆手,他说道:“将周生放在马车后吧,咱们先带去温县再说。”
于是他们搬走了马背后的周生,张春华安抚地摸了摸枣红马,依依不舍与它道别,而后调整好马镫,骑上了黑马,爽朗地说道:“后会有期!待我办好要事,必定前去陆浑山找胡先生换马!”
“行!我等你,你且放心,这枣红马我会好好照顾的。”胡昭爽快地应下了。
小少年一扬马鞭扬长而去,而司马懿则若有所思,刚才还不觉得,此时从下往上看,他总觉得这小少年特别眼熟,也不知几时见过,怪哉。
“这六人都是周生招来的绿林汉子,自保不成问题,罪魁祸首我们也抓了,剩余的不必管他们,就将他们丢在此处吧!”胡昭见之前还哀嚎不断的六人可怜巴巴地捂着伤口,淡淡说道。
他与司马懿同上马车,也往温县的方向而去。
坐在车内,司马懿叹道:“劳先生长途跋涉来救学生,学生愧疚。”
“你可知周生为何对你起了杀意?”胡昭问道。
这也是司马懿想不通的地方,他几时得罪周生了,让他恨不得杀了他泄愤?
却听胡昭语重心长地说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锋芒毕露,会招来杀身之祸。人们都说我是隐士奇人,你可知隐之一道,其精髓为何?”
司马懿若有所思。
胡昭接着说道:“隐,是坤德,是地道。藏于九地之下,方能动于九天之上。隐敛身形,深藏不露,衣褐其外,藏玉其中,和光同尘于乱世,不求闻达于诸侯。相信此次周生带给你的教训,足以让你深刻体会了。”
司马懿严肃面容,郑重道:“先生教诲,学生铭记在心!”
胡昭的黑马是一匹公马,强壮有力,跑起来撒了疯一样,张春华刚开始被它那冲劲吓得夹紧了马腹,结果她越是用力那马越亢奋,害她吃了一嘴的风沙。
天色接近黄昏之时,张春华已经看到了客栈的影子,她拉住缰绳,那黑马鸣叫一声,又往前跑了几步才不甘不愿地停了下来。
屹立在官道边的客栈颜色灰蒙蒙,在黄昏的照映下又撒上了一层暖融融的光,放眼望去,已经可以看见走马行商之人在客栈内外走动。
牵马路过客栈外的槐树,张春华见一老妇人的魂灵在槐树下飘荡,嘴里念叨着:“老头子,老头子,厨房的菜烧糊了。”
老妇人的魂体已经接近透明,随时快消散的样子,张春华路过那槐树边,好心提醒道:“老婆婆,莫要站在阳光底下,阳光的阳气儿重,晒多了会加速你阴气消散的。”
然而那老婆婆目光涣散,对张春华的提醒恍若未闻,她嘴里还是念叨着这句话,在槐树下徘徊晃荡。
这世上的游魂多着呢,张春华见她对自己没什么攻击性的恶意,也就不去在意了。
她驱马到客栈内,见其中有店小二在活动,于是让他替她将马带到马厮去喂马草。
“住店吗?”掌柜的是个中年男人,长着两撇小胡子,面相粗犷。
“之前司马家二子不是说这里经营的是一对老夫妻吗?”典韦奇怪道。
张春华也疑惑着呢,她听店内有客人催促小儿上菜,对掌柜说道:“住店,要一间二楼的屋子,朝北面的。”
掌柜诧异地看了她一眼,人们都喜欢朝南的屋子,因为它阳气足,冬暖夏凉,还真第一次见有人主动要住北面屋子的。
“北面屋子多阴冷,你确定?”
“是,来间北面的。”
见她坚持,掌柜也不再问,将屋子的钥匙取下放在柜台前,懒洋洋地说道:“一钱银。”
张春华付了房费,又要了热水,去到楼上,路过楼梯口,见一老头子苦哈哈地倚靠在楼梯边,口中喊着:“摔了!摔了!我的腿摔断了!”
她停住了脚步,犹豫不前,却听身后的人催促道:“快些走呀,怎么不走了。”
张春华毅然决然抬起腿,克服着心理障碍一脚跨过了老头子虚无缥缈的身影。
那老头子突然哀嚎:“哎哟喂,我的腿儿啊!被踩断啦!”
张春华走到了楼梯上头,转身再看,之后上楼来的人一个个穿过老头子所在的地方,而他那魂魄,根本什么事都没有。
“怪哉,这客栈中魂魄似乎有些多?”典韦嘀咕道。
客栈里的住客不多,朝南的屋尤有剩余,像她这样朝北的屋两边都是不住人的。
张春华拉开自己屋内的门,那屋的床上躺着个读书人,读书人面朝天花板,口中喃喃自语:“学而时习之,不亦悦乎。”
张春华“啪——”一声,关上房门,她跑去楼下找到掌柜,对他说道:“那屋子太脏了,给我换一间。”
掌柜不言不语地接过她那钥匙,给她换了一把:“十文钱。”
张春华诧异:“换间屋子还要钱?”
“小二还得重新打扫,你换不换,”掌柜的头都不抬。
张春华微微皱眉,心想这客栈也太坑了,一点都没司马二公子说的老实本份。
掏出十文钱交纳了换房费,张春华这一回换到了一间靠近楼梯的屋子,再次打开屋子,却见里头有个女人,衣衫半露,含羞带怯,女人看见张春华进来,立刻尖叫出声,飘地老高。
“什么情况,莫不是这客栈里每间屋子都有鬼不成?”典韦皱眉说道。
“我再去换上一间,”张春华不信了,就没一间干净的屋子吗?
“等等!”女人自屋顶飘了下来,她的脸色青紫,脖子间有明显的掐痕印记。
“这客栈的每一间屋里都有像我一样的受害者,我可以肯定!”女人厉声叫道,她飘到橱柜,又从柜子里拉出个妇人:“你看她,也是住在这屋里后被那些人杀死的。”
只是这妇人缩成了一团,她口中惊恐地喊道:“放我回去,放我回去!”
女人一松手,这妇人又躲进了橱柜里。
“那些人是谁?”难得见有神志清醒的女鬼,张春华忙询问她。
女人深吸了一口气:“什么味儿,香死了。”
那味道迷人又勾魂,令她沉醉迷恋,她凑近了张春华,被典韦一横挡住了去路。
“老实一些,莫当我不存在!”典韦见女鬼放肆地盯着张春华,不悦道。
女人讪讪一笑,被他那魁梧的身躯还有一身煞气吓得往后退了一步。
“那些人,就是这客栈的掌柜和小二,他们是一伙的,是恶人!专挑路过这客栈的猎物下手,被他们盯上的目标多是身有余钱又形影单只的,他们会趁夜色潜入屋子,将目标杀害致死,”女鬼诉说着,她抑制不住口水的流出,渴望地望着典韦的身后,碍于这魁梧的大个子不敢贸然行动。
“这是家黑店?”张春华询问道:“这客栈原先经营的那对老夫妇呢?”
“老夫妇?什么老夫妇,自我被害的那天起,就一直是那一伙人在杀人,全是身强力壮的大汉!”
天色渐暗,迎着月光与夜风,司马懿他们的马车也到达了这家客栈,他将胡昭扶下马车,笑道:“原还以为赶不上今晚要睡马车里了,没曾想刚道别又能与少侠见面了,这次,我可得好好问过他的名字。”
胡昭含笑应下,转头对那车厢冷哼一声:“还不出来?”
车厢中走下了神色灰败、鼻青脸肿的周生。
他们进入那客栈,各自点了一间房,胡昭问那掌柜:“掌柜可有见着一带着长刀的小少年?骑着黑马而来,穿着一袭劲装。”
掌柜闻言抬抬,视线落在他们四人身上,暗暗打量。
司马懿隐隐察觉到不太对劲,他总觉得四面八方都仿佛有视线盯着他们,而这掌柜正逢壮年,为何要装作年老无力的模样?
之前客栈的老板,那对慈眉善目的老夫妇又去了何处?他们搬家了吗?
他原想张口就问的,脑海中闪过之前胡昭的告诫,心知祸从口出的道理。
司马懿沉下心,收敛了自己的存在感,他闭上嘴巴跟在胡昭身边,实则悄悄在观察这客栈的异样之处。
小二力气看上去很大,拎起两个水桶轻轻松松,可是干起活来却还没他家中的老仆麻利。
原先掌柜老夫妇在大堂中种上的绿植,如今已经枯了,那是掌柜妇人最爱的绿植,当心肝宝贝在养着,还记得老妇人曾说过,自己到了哪里都要带着它,可是如今它却孤零零地在角落里积灰。
“他在朝北的第三间屋,”此时的新掌柜淡淡的说完,向他们报价:“四钱银。”
价格倒是还是和曾经一样。
司马懿付了钱,接过掌柜推到柜台上的钥匙,视瞥过掌柜手上,发现其掌心虎口都有老茧,他的瞳孔猛地一缩。
一双常年握兵器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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