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内粟邑令张汪,为官清廉,与众多同僚交好,从不得罪人,声誉俱佳,不问缘由直接抓人难以服众,若非张汪这几年太会做人了,他也不必绕个如此大弯子。
想当初吕奉先为何不得人心,帐下众人各有异心?还不是他不会做人,做事全凭性子来。张杨可不愿意重蹈覆辙,他嘱咐赵勇将张汪所做事情闹大,还有一定要找到张汪的通敌证据,否则张杨不会下手去处死张汪的,赵勇深知这一点。
便是其他人不相信又如何,人证物证俱在,而最好的棋子,就是这张汪之女。
赵勇这般威胁,张汪哑口无言,他想到自己写的手信还在行囊之中,而他所准备的行囊被他情急之下丢入了厨房炉子下的柴堆之中。此时此刻他却不敢说任何话语,深怕赵勇因此而找到他真正通敌的证据。
张汪离去之前,回头看了一眼后院的方向,他走得依依不舍,心里是对幼女的无限担忧,他对张春华喊道:“春华,坚强一点,去找你伯父帮忙!”
赵勇听了,推了他一把,将他们夫妇押送走。
张春华冲上前去去拉那带刀侍卫的手,她只需要用上力气,那侍卫抓着她阿娘的手就会吃痛一收。
典韦见势不对,忙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厉声喝道:“你想做什么,以卵击石吗?你睁大眼睛看看他们有多少人!全是精兵,还都带着武器,你想赤手空拳去送死吗?”
“春华!”山氏的声音尖锐:“春华,保重好自己,他们不敢杀你爹爹,他们不敢!”
张汪掌管粮草多年,声誉好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便是张杨军中除了他以外没人擅长这些,张杨会一时头热抓了张汪,还是因有小人挑唆怀疑张汪会叛逃,在没有找到确凿证据之前,张杨舍不得杀他,赵勇也不敢真的动他。
张春华颤抖着身子停留在原地,眼睁睁看着张汪夫妇被人带走,她口中叫着:“阿父,阿娘!”
可是想要往前跑的身体被典韦死死抱住,典韦不断在她耳边诉说:“春华,冷静!冷静下来!你现在不能和他们硬碰硬,一旦暴露出去,你会死无葬身之地!听你父亲的,去找杨丑!”
赵勇以为张汪所提的伯父是指他那些同僚们,却不知张春华见过的唯一认识的那位伯父,就是那与曹军有所联系的杨丑。
一夕之间,人去楼空,赵勇带来的那些侍卫们搜寻无果也回去复命了。
张春华如坠冰窟,呆呆地停留在前厅之中,发丝之上的雨水缓缓滴落,失魂落魄的模样如今却已经无人再来心疼。
变故之下满院子的仆从聚集在此,张府的仆从精简,虽与世家大族的底蕴难以比拟,到底也有小康之家模样,张汪能够在乱世之中为妻女营造出这样一片安稳天地,已是难能可贵。但到底是水中月、镜中花,倾覆难收,没了家主与主母的家,他们这些仆从又该何去何从?
满场寂静,小桃激动地冲出人群,抱住张春华大哭:“小姐!”
张春华怔怔地流泪,没有任何反应。脆弱幼小的小女郎一夕之间失去了父母,多么可怜,仆从们不由唏嘘同情。
“打起精神来,你不是自喻不输男儿吗?如今怎能像弱女子一样软弱哭泣!”典韦严厉地斥责她,在张春华恍惚的回视中一边心疼一边言语毒辣地说道:“你自己站不住扶不起,这辈子都只能靠父母蒙阴过活,还谈什么更广阔的天地,谈什么谁说女子不如男?你若只是个在说大话的胆小鬼,你阿父阿娘便是在牢狱中死去也会感到羞耻。”
“不,我不是!阿父阿娘不会死的!”张春华泪流满面,小小的身体在小桃的怀中止不住的颤抖。
“那么拿出你的行动来!靠你自己救出他们!你看看那些家仆,没了家主与主母,这个家就散了吗?!”
典韦的话语宛如一记重锤敲击在张春华的心头,她环顾四周。
山氏身边侍女的舒娘,抱着自己的小桃,伺候张汪的书童阿墨,还有一个厨娘,两打杂的家丁。大家都来了,宛如丧家之犬,仿徨失措地犹豫不前,他们口中呼唤她小姐,实则人心却已经散了。
“你现在要做的是将他们都收拢了,而不是自怨自哀在那边软弱无能的只知道哭!”两年来,典韦看着张春华长大,能不心疼么,形势所迫,他必须逼着小姑娘成长起来。
典叔叔说的没有错,哭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张春华哽咽一声,在他严厉的视线下猛地抹去了脸上的眼泪!
强迫自己变得坚强,冷静下来,这个家还需要她来主持大局。
她缓了一缓情绪,转身说道:“小桃,将大家招齐了,到阿娘屋外等我。”
她红着眼眶再也没有掉一滴泪,来到山氏的屋内,将山氏平日里管理的账册,还有放财物的钥匙给握在手里。
“你该庆幸你阿父的眼光不错,再有阿娘的御下手段震慑,这些仆从之中没有心思不正之辈,否则家中巨变之际,难保他们不会做些什么,”典韦说道:“如今尚且还不到处境最坏的地步,你娘说他们不敢杀你阿父,但是唯恐再出现变故,你必须尽快回温县去搬救兵,张汪说让你去找杨丑,必定是信任他的。”
时至今日,她何其有幸身边能有典叔叔给她指引,能够拥有见鬼之能又是多么幸运的事。
张春华不再想其他,身边有长辈在引导那感觉是不一样的,就像是有个定海神针杵在那边,将她六神无主的状态给强硬拉回。
她连夜清点了明面上的家中财物,还有那些仆从的身契,将家中的仆从们召集在了一起。
张春华直接了当地询问他们,家中遭逢巨变之下,可还有人愿意留下来。
“如今家中是何情况你们也看到了,日后恐怕无法再继续维持曾经的景象。”
“你们若是想要另谋出路也是可以的,我会将身契给予你们,再给你们一笔安身钱。”
他们都是张汪与山氏买来的仆从,有的家中无粮自卖求生,有的逃兵乱至河内自卖以自保,还有如小桃这种,是山氏好心救下的乞儿。
在当初那厨师中饱私囊事发以后,山氏将家中狠狠整顿了一番。
在张春华话音落下以后,两个身强力壮的家丁先是站出来表示自己想要另谋出路,他们身体健康,有着一把干活的力气,便是去到别人府上做做做杂事也是能求得一个安身之地的。
小桃听后破口大骂他们白眼狼,张春华拉了拉她,缓缓摇头。
“这是你们的身契与安身钱粮,”张春华见他们羞愧地不说话,主动将东西给了他们。
家丁跪在地上,对张春华磕了两个响头:“谢谢小姐慷慨,是我对不住老爷夫人和您,可我家中尚有老母亲要奉养……”
“你们没有对不住我,”张春华说道。
是的,他们没有为利益所驱,看她一介孤女而心生歹念,张春华已经很庆幸了,庆幸自己父亲的招人眼光,因为他们都是心思纯正之人。
但是之后家中无主,未免出现变故,她得留下最忠心的人,保证他们不会泄露任何消息。
家丁走后,张春华看向剩下的人,厨娘犹豫了一下,也跪下说道:“小姐,我弟弟就快要娶亲了,他说成家以后会来接我回家。”
张春华将身契与钱粮给她,又送走了厨娘。
山氏身边的舒娘对张春华说道:“小姐,我是夫人从人牙子手中买下的,孑然一身无牵无挂,我也没有别的谋身手段,只会做些家务活儿,我想要留下来跟随小姐。”
小桃反应更是激烈:“奴婢生是小姐的人,死是小姐的鬼,夫人救我一命,小姐待我真心,我是绝不会离开的!”
张汪的书童阿墨说话有些口吃,却是赤子之心,对张汪忠心耿耿,他也表示要留下来。
看到身边仅剩下的这三人,张春华将委屈、不甘等不必要的情绪全部抛开,开始冷静地分配任务。
典韦点点头:“情况还不算太糟,这三人都是可信的,若你去到温县,有他们三人该是能看住这家。”
张春华深吸一口气,对他们说道:“我明天就会启程去温县,家中尚有一马,还请阿墨去喂一下,日后膳食还要靠舒娘来做了,小桃随我去收拾屋子,清点家产。”
小桃含泪反对:“小姐不过十岁,如何能出门去?外头世道混乱,小姐身体虚弱如何能自保。”
小桃这睁眼说瞎话的本事令人震惊,张春华看向典韦,像是在问他意见。
典韦沉吟片刻,他在心里估算着野王与温县的距离,快马加鞭两日便能到,对张春华说道:“只要不是那种大队精兵人马,以你如今的能力足以自保。”
“我哪里身体虚弱了?论武艺,我足以自保,”张春华不容反驳地对小桃说道。
次日,舒娘烧火时发现了柴堆里的包裹,她匆匆找到换上一身男装的张春华,焦急地说道:“小姐,奴婢在厨房的柴堆里发现了一个包裹!”
张春华取过包裹,发现了张汪准备在其中的手信,她将其打开一看,手信上鬼画符似的看不太懂。
“典叔叔,这手信你看得懂吗?”张春华私底下询问自己最信得过的长辈,典韦借着她的接触而碰到了手信,他身上的阴气有张春华源源不断地滋养供应,凝实成了一团。
典韦拿过那信查看,微微皱起眉头:“这是,军中的兵力分布?不,不对,兵力分布怎会怪异至此,像是纠集士兵守卫东西似的。”
在军中地位举足轻重又要花大力气去守卫和运输的,那必定是……
“是粮仓!这上头画的是张杨军中的粮仓分布!”典韦虽是粗人,却胆大心细,在曹军之中虽不如荀彧、戏志才之流谋士的聪明智慧,却也不是个蠢人,何况对于战场军事他有一股敏锐的嗅觉。他曾经是夏侯惇手下的一员大将,而后又做了曹操身边的保护人,跟随曹操出入各种场合,因此眼光并不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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