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chapter7

    大年初二的清晨，太阳升起的时间比前一天推迟了2分钟。薄修齐4个人这次没等中年女人上来叫他们，而是收拾好之后就出了房门、准备下楼去。

    “早上好。”4个人开门的时候，他们隔壁房间的门也被打开。小混混高之一只手扶要往下掉的脑袋，转身朝他们打招呼。“昨晚睡得好吗？”

    曹正志代表其他3人做了回答，“挺好的，你呢。”昨晚中年男女并没有再上来过，这个住在隔壁的高之也没发出过任何声音。他们4个人轮换着，算是终于休息了一晚。

    “我也挺好的。”满脸真诚的微笑。高之自从断了颈骨又离奇在隔壁的房间重新出现之后，就不再是之前那副小混混的做派。除了头经常往下掉之外，高之一举一动都透股腼腆和淳朴——也不知究竟是不是刻意的。

    反正每当被薄修齐几人拐弯抹角问到什么问题的时候，“腼腆又淳朴”的高之总会用两只胳膊把脑袋捂在胸前，做“腼腆害羞状”，不予回答。

    真是清纯又丝毫不做作的害羞方式呢。

    “叔叔阿姨今天起得这么早。”率先走下楼梯，薄修齐扬声朝已经忙得热火朝天的中年夫妻搭话。“好丰盛啊。”餐桌上，已经半成品的菜肴简直快要放不下、摞起来了，而阵阵香味却依旧源源不断地从厨房里飘出来，弥漫着整个1楼。

    “嘿嘿，今天是大年初二，我两个女儿回娘家！”昨天还打死都不肯吐露一字半句的中年男人此时却轻而易举说出了女儿的数量，“可不得准备得丰盛点嘛！”

    两个女儿，和他们的猜测是一致的。

    薄修齐和曹正志对视一眼。

    这栋三层小楼一共有4间卧室。1楼1间，2楼3间。1楼的卧室是中年夫妻两个人住。如果他们有3个孩子，那么2楼的卧室每个孩子1间，说得通。

    只是整栋房子里，他们都没找到过丝毫关于另外两个女儿的线索——或者说从头到尾，在这栋房子里除了一张高之的照片之外，几乎找不到居住人留下的丝毫痕迹——窗帘、床单之类的东西全部都是新的，家具、摆设样式陈旧但干净。所有柜子都是空的。

    除了没有样板间好看，整栋三层小楼就好像是个样板间。只有厨房因为烧饭有些生活痕迹在。

    “女儿回娘家当然得好好招待。”他们平时吃饭的餐桌已经被半成品菜肴占据了，中年男人指引着薄修齐几个人去沙发上，茶几已经摆好了粥和小菜。曹正志一边落座，一边附和，“您女婿也跟着一起回来吧。”

    “是呀。”中年女人从厨房里出来，给薄修齐几个人又端了点汤圆。“女儿女婿一起回来！我们可想他们了！”

    几个人围着茶几坐着吃早饭。昨天一直讳莫如深的中年夫妻和高之就好像被打开了什么开关一样，开始认认真真回答薄修齐几个人的问题。一顿饭的功夫，4个人已经知道夫妻俩的两个女儿都比高之年纪大。大女儿在外企工作、是个会计，很少回家；二女儿家在本地，时常回来探望。两个女儿都结婚了、但都没有孩子。

    “他们兄妹三个感情可好着呢！”中年女人说着说着还用手擦了擦眼角，“当初家里穷，二女儿和儿子出去打工，供他们大姐读研究生。”

    薄修齐微笑附和着，却觉出了不对劲儿。从房子看，这对夫妻最多只是没有那么富裕、但绝对不穷。而且夫妻俩拼命夸赞大女儿学习好，可一个学业优秀的研究生……怎么还会需要全家一起供养呢？

    最关键的一点，他们几个人来这里是以夫妻俩的儿子——也就是高之——的同学这个身份进来的。

    可如果对方的儿子早就辍学打工供养姐姐去了，那他们又算什么？

    曹正志和女白领顾欣小心翼翼地和薄修齐对视，很显然两个人也想到了这一点。

    “高之，你还记得开学我们第一次见面吗？”这次，高之就坐在薄修齐左手边。原本不断掉脑袋的高之是坐在女白领顾欣身边的，薄修齐见对方太紧张，于是主动换了位置。

    “记得，当然记得。”高之一扭头的功夫，头就又掉了。只是头从脖子上掉下来并不耽误他说话。“你是我下铺嘛。我们在寝室先认识的，你还给了我一瓶水呢。”

    高之说得有鼻子有眼。

    曹正志想接着薄修齐的话接着试探，只是还没等开口，就被打断了。

    “我听见按喇叭的声音了。”中年女人忽然停住筷子，满脸惊喜，“快快，女儿回来了！”

    “大哥，大嫂！”果然，外面隐隐传进了一个声音，“我给孩子们送回来了！”

    ……

    小客车停在院子前，车门打开，率先走下来的人就是前天送薄修齐几人来这里的那个司机。看到司机走下客车，早就站在院子门前的中年夫妻立刻打开院子的门，迎了上去。“又麻烦你去接孩子。”

    “嫂子，你总这么客气呢！”寒暄的声音传进院子，薄修齐4个人就站在距离院子大门1米远的位置。他们看得很清楚，这次门外不再是一片黑暗，而是普通的乡村小路。

    “妈！”司机身后，小客车上依次走下3个人，两女一男。中年夫妻见到来人立刻热情地嘘寒问暖，亲热急了。

    “喂，你干什么……”女白领顾欣一把拉住了要走出院子的薄修齐，“不要命了！”女高中生跑出院子后唯一留下的那声惨叫让她记忆深刻。现在看到薄修齐差点走出院子，顾欣急忙一把拉住对方。

    “没事。”示意女白领松开自己，薄修齐在几人担心的眼神中走到院子大门与外面的分界线之间站定。然后缓缓伸出手指，探出了院子的范围。

    什么都没发生。

    “咦？”女白领惊疑地看着这一幕，而曹正志则上前跟薄修齐并排站在了一起。最后两人一前一后，走出了院子。

    “这是你们弟弟的同学。”看到薄修齐和曹正志出现，中年女人热情介绍，“来家里过年的。这是小薄，那是小曹。里面那个女孩儿是小顾，剩下那个是小王。”

    他们从来没在这对夫妻面前做过自我介绍。可这对夫妻却脱口就能说出他们的名字。

    “这是我大女儿高晴，二女儿高阳。”女人乐呵呵地指着两个女儿介绍，“那是高阳老公。”

    夫妻俩的大女儿一头利落的齐肩发，精明干练的样子。听见中年女人的介绍，只是抬起下巴朝薄修齐和曹正志点了点。与之不同，那位二女儿一头黑发烫成了很小的卷，再加上深色外套和有些畏畏缩缩的神态，老气又谦卑。

    “爸妈，我们进去吧。”二女儿的丈夫不高，但胳膊却很粗壮。好像是做惯了体力活的。

    薄修齐把视线从新出现的3个人身上收回来，转向了等在一旁的客车司机。

    客车出现，他们就可以走出院子了。最初也是这辆车把他们送来的。现在对方又送来了那对夫妻的家人。

    那么如果……

    “咳咳咳……”咳嗽声传来。薄修齐回头，只见曹正志站在距离自己不远的位置，一只手暗示性地指了指客车。

    紧接着，曹正志缓缓抬起另一只手，试图把手掌贴在客车上。只是他的手却毫无障碍地穿透了客车——

    就如同他们来时司机在车上没有实体一般，现在，那辆客车对他们而言，也变得没有实体了。

    “孩子们，叔叔后天一大早来接你们。”等曹正志把手收回来，站在一旁的司机就好像什么都没看见一样，乐呵呵地插话。“哥，嫂子，那我就先走了。”

    说完，司机转身就向车门走去，而中年夫妻也拉着他们的女儿往院子里去。薄修齐和曹正志对视一眼，立刻跟上。

    还不等走进院子里的几个人回头关上院子大门，那辆沾满灰尘的小客车就已经启动了。而随着客车启动，薄修齐可以清楚地看到，黑暗再次若隐若现。

    客车开始动了。

    紧接着，黑暗再次填满了天空和地面。

    “这是怎么回事？”女白领顾欣走到薄修齐和曹正志身边，急忙追问。“刚才明明已经都有路了……”

    “我们上不去车。”曹正志微微摇了摇头，“我也以为如果能上车或许能找到离开的办法，但是……”很明显，现在的他们是上不了那辆客车的。

    “时间”，第一天的晚上中年女人就说过他们要在初四离开，刚刚那个司机又重复了一遍。“还没到时间。”薄修齐无奈地笑了笑。

    女白领叹了口气，“那3个新来的人……”她有点畏惧地看了一眼走在面前的两女一男。“他们……”

    “暂时看不出什么不对。”曹正志低声道。

    “来，都快进来呀。”小楼门口，中年女人回头招呼，“早饭还没吃完呢，别放凉了。”

    *

    对于女儿和女婿的到来，中年夫妻的喜悦是显而易见的。两个女儿和一个女婿对于中年夫妻俩也表现得很亲热。

    薄修齐和曹正志4个人坐在沙发上，看着那一家6口人其乐融融。

    “不是说两个女儿都结婚了吗？”女白领顾欣压低声音，“为什么只有二女儿的丈夫跟着回来了？”大女婿呢？

    “你看看你们弟弟”，中年男人正在跟两个女儿数落儿子，“多大的人了，睡个觉居然把自己睡落枕了！”伴随着话音落下，高之再一次把掉下脖子的头捧起来，安回去。

    “神TM落枕！”女白领嘴角抽搐着，用一个水杯挡住口型吐槽。

    “噗……”薄修齐发现女白领的吐槽还挺有意思的。

    “叔叔阿姨”，几个人对视一眼，最后由曹正志开口说话，“要不然今晚我们4个睡客厅吧？把房间腾出来。”

    根据中年夫妻的说法，对方的女儿和女婿是要在这里住到正月十五才走的。

    “不用不用，”中年女人急忙摆摆手，“女婿就睡沙发，我让高之他大姐跟他二姐挤一挤睡一间。你说行吧，晴晴？”说完，女人转头去看大女儿。

    大女儿高晴背对薄修齐4人，坐在一把椅子里。

    “晴晴？”没有得到回答的中年女人又问了一声。“你今晚跟你妹妹睡一间，好不好？”

    “好啊”，轻快的声音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笑意。薄修齐清清楚楚地看到，中年夫妻那位背对他们坐在椅子里的大女儿，慢慢转头，正脸直视着自己几人。“我跟妹妹挤挤就挤挤吧。”

    “啊！”女白领失手摔了杯子——

    头向后旋转180度，大女儿高晴朝薄修齐4人露出一个微笑。

    “反正……你们也只有一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