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011-愤怒之炎

    ——In a complex world, to insist upon simplicity is foolish.

    ——在复杂的世界上，坚持单纯是愚蠢的。

    ……

    被愤怒之炎贯穿的胸膛流淌出郁色浓重的赤浆色，铺天盖地的血色模糊了他的视线，侵蚀了他的意识。死亡瞬间所感受到的尖锐痛楚，混杂着生命力流逝的惊愕无措，所有一切终将化作他绝望而去的死亡。人之将死。他仿佛看到了碎若无际夜幕满坠繁星的未来，四分五裂的彭格列，切割着他所珍爱所想要挽救回原来样子的每个人的灵魂，凌迟的苦痛。

    『……下一次，我们还要一起看烟火!』

    说着这样的话的，年少时的自己在刀光剑影中被彻底杀死，最后堕于暗无天日的，记忆中烟火澄亮灿烂的磨灭之中。这样的活着真是痛苦啊，他在死亡的沉浮中曾痛哭流涕的嚎啕。可是没有人救得了他，就算无论怎样死去，再度回到他那所谓短暂作为「沢田纲吉」一生的起点——他也不能摆脱掉被杀死，被抛弃的束手无策。

    于是他质疑。

    质疑自己所谓的挽回自己的世界到底是对是错。他总是在失败，杀死他的友人们带着或厌恶或轻视或冷漠的高傲将他杀死。他的反击只是将原本两三位守护者合力可以将他杀死，最后演变成，守护者们与暗杀部队的Varia合作而倾尽彭格列全力后，才可以成功将他抹杀。

    他真的是被爱着的吗？他所谓珍视的亲人们，伙伴们真的是把旁的什么人当作他才会这样残忍的一次次将他杀死的吗？他真的有曾被爱着吗？被珍重着吗？他挣扎着活下去，一次又一次的为了将一切扭转回正常的动机真的是正确的吗？这个世界最初的样子真的像他记忆里存在过吗？其实——

    「沢田纲吉」被众叛亲离的杀死，才是真正的世界吧……？

    纲吉在无法挣脱的轮回束缚中这样想，他陷入了梦靥，被噩梦反复折磨辗转难眠。没有人叫醒他。杀戮与黑红色的血液充斥着他的夜晚，沢田纲吉患上了「重度焦虑」和「被害妄想症」，他整晚整晚的失眠。他闭上眼睛，无尽的杀戮；他睁开眼睛，是冰冷孤独的被追杀的现实。

    其实没什么区别，沢田纲吉在无数个黑夜里环抱住自己蜷缩起来。他试图给自己些温暖，还残存着懦弱无能的他会大颗大颗的掉眼泪，无论何时他都无法适应这样空落落的孑然一身。

    后来，时间长了，也就习惯了。

    他不再会因为恐惧梦靥而无法入眠，他不会再徒劳的流泪。

    如果最终会失去的话，就当作所有一切本就不存在不就好了吗？他一开始便不会奢望，也不会去希冀。那就放任这些全部失去好了。沢田纲吉想，连死亡都无法切断的绝望，他除了认命还能做些什么呢？活下去。重新开始的人生。沢田纲吉麻木漠然的接受被给予的一切，又毫不反抗的任凭他曾拥有的一切被夺走。

    无论怎样都好，无论这个世界是否被扭曲，无论代替他的人是什么样的——虚伪的，假象的——只要他曾经爱着的人是笑着的，是感觉幸福的，那就这样吧。他没有能力将他们从虚假的幸福中唤醒，那么只要没有人被牺牲，没有人像他一样被杀死，那总归是一件值得高兴值得开心的事情吧。

    沢田纲吉不想一次次的赴死，死亡的痛苦让他绝望——他想活着，他真的想活着的。哪怕只是籍籍无名的活在一个终无光日的角落里，他也是想活着的。可是这些最后总会变成奢望，那些杀死他的人的脸，慢慢和那些被他放在最柔软心房的人的脸重叠起来。说爱他的是这些人，杀死他的也是这些人。他想保护的是这些人，他要逃离的也是这些人。

    「E'la mostra ora incisa sull'anello」

    「指环上铭刻着我们的光阴」

    沢田纲吉想起彭格列指环隐藏的箴言。

    如果时间能够一直停留在光阴的原处就好了。沢田纲吉最后一滴眼泪被死亡带走，蒸发在他涟涟无尽的血液里。自那之后，他的灵魂中只剩下了刻骨的冷寂，最后那抹支撑着他苦苦活下去的深海中漾起的光灭了。他想死，他想永远沉睡在死亡后的安宁之中。

    从此，他为了死而活。

    ……

    在沢田纲吉5岁这个时间段，彭格列九代首领Timoteo膝下还没有爆出「养子」身份的亲子，不过15岁少年，却已经成为彭格列暗杀部队Viria首领的XanXus满脸不耐，轻狂和倨傲在他身上淋漓尽致。

    暗杀部队首领特制的黑色缀有赤色翎羽装饰的披风，衬得他的高傲轻蔑变本加厉，徒手拎过身旁的属下抡墙，便能将彭格列百年的红砖古瓦击碎的少年XanXus已经在彭格列培养起了自己的势力，得到了近半数家族成员的支持效忠。

    这位暗杀部队的少年首领，在听闻作为彭格列九代首领的父亲，Timoteo意属九代门外顾问沢田家光家那个连毛都没长齐的五岁小鬼来做未来的「彭格列十代首领」后，整个人都陷入了狂暴之中。

    十岁之前被疯疯癫癫的生母在西西里闹街街头流落，因为觉醒了坊间传闻只有彭格列血脉才拥有的死气之火后，才被父亲Timoteo认领带回家族的XanXus将彭格列视为「家」。他不允许有任何人侮辱彭格列，并骄傲自信的认定自己，作为名字里有两个十(X)的男人将会带领彭格列荣光更湛。

    自他牢牢掌控了暗杀部队后，这样的想法更加笃定。

    孰料，却蹦出一个被父亲Timoteo和拥有一半首领决定权的门外顾问的沢田家光共同宣告了，「未来彭格列十代首领」是个年仅5岁，他一只手就能掐死的无能小鬼。XanXus在收到这样的消息后，彭格列首领直隶的暗杀部队Varia的建筑群被毁了一半有余。而他的父亲Timoteo面对他的愤怒表现的温和平静。

    “XanXus，你是在害怕纲吉加入进这场「彭格列首领」的竞争之中吗？”

    无论知晓XanXus真实血统身份的彭格列九代首领Timoteo，是真的只拿这种激将法的话先稳住脾气暴躁而傲慢的养子，还是真的有打算拿养子作为触发了彭格列继承式的沢田纲吉成长路上的垫脚石，他都成功了。

    即使知道是激将法，骄傲到目空一切的XanXus仍然听信了父亲Timoteo的说辞。他的骄傲不允许任何人折辱，在那个乳臭未干的小鬼没有成长到足以成为真正的彭格列十代首领之前，他有的是机会将他掐死在羽翼尚未丰满的弱小里。XanXus猩红色的眼眸暴戾横生。

    这也是为什么，他会屈膝降尊的参加给小鬼接风洗尘的午宴。只是他磨刀霍霍早早到场就是为了尽早宰了那个已经得到「彭格列未来十代目」身份的小鬼，却不料对方来的如此之慢，待XanXus耐心告罄之后，深觉被摆谱了的暗杀部队年轻首领暴怒而起，顺手捞过身旁倒霉的属下直直抡墙，力道没有任何的含糊。

    彭格列用来招待身份尊贵客人的宴厅就这样破了个大洞，历经西西里百年风霜不倒的彭格列古老建筑就这样被毁掉了一堵墙，王霸气场全开的XanXus就这样出现在了那个并没有被自己放在眼里的竞争对手面前。

    “喂——垃圾们！你们还要让我等多长时间。”

    他蔑然道，锐利的猩红色眼眸中残暴浮现，肆意妄为的任性和他的骄傲混杂在一起，构成了如今的暗杀部队年轻首领。

    而在趁机被沢田家光钳制住的沢田纲吉眼中，身上血腥味与杀气毫不作收敛的XanXus的少年面容和成长为不可小觑的Varia暴怒之狮的年长版XanXus融为一体。他们都有着令人胆颤心惊的愤怒之炎，将要实质化的针对沢田纲吉这个个体的杀气与恶意。

    他们都从未掩饰过要杀掉沢田纲吉的想法。

    被杀掉。纲吉的目光被以嚣张狂妄姿态出现在自己面前的XanXus引走，他一时间分不清他所在的是崭新的现实还是累赘绝望的过往。被杀掉。超直感叫嚣轰鸣，他的脑袋生生作痛起来。被杀掉。被愤怒之炎贯穿的胸膛的痛楚重新浮现在他脑海之中。

    被杀掉。

    杀掉他。被杀掉。杀掉他。被杀掉。杀掉他。被杀掉。杀掉他。被杀掉。杀掉他。被杀掉。杀掉他。被杀掉。杀掉他。被杀掉。杀掉他。被杀掉。杀掉他。被杀掉。杀掉他。被杀掉。杀掉他。被杀掉。杀掉他。杀掉他。杀掉他——

    杀掉他。杀掉他。杀掉他。杀掉他。被杀掉——

    「垃圾，去死吧。」

    他听到了XanXus低哑的声音，彭格列首领直隶的暗杀部队Varia首领这样宣读着他的死亡预告。沢田纲吉低下头，垂眼，褐色浓密纤长的眼睫轻颤，左手握住右手。

    将他圈在怀里的沢田家光原本停留在他身上的注意力，因为他从异常的神经质而恢复平静后而松动，很快游离到了对面XanXus身上。沢田家光上次见到XanXus还是两年半前，那个时候他曾炫耀般的向12岁的XanXus，夸赞自己儿子纲吉的可爱，那个时候他并没有意识到，纲吉将在未来的今日与XanXus站在对立面。

    XanXus很强，沢田家光打从心里赞叹——如果对方是九代的亲子，真的有彭格列血脉的话，这个年纪应该已经被九代安排着进行守护者的选拔和指环认可的特训了吧……

    “XanXus,这已经是你这个月毁掉的第几面墙了？！”

    眼见异常的纲吉安静下来，掌控着彭格列财务大权的彭格列岚守Coyote回首，立刻怒骂起对面的XanXus没留什么情面。跟着他的声音随即响起的，是从破碎的墙砖下起身，有着一头在明亮日光下熠熠的银色短发，身着暗杀部队Varia队服的少年。

    “Voi——突然发什么神经啊，混蛋Boss!！！”

    吼人的气势表明，银色短发的少年并没有因为被自家Boss抡起砸坏了彭格列一堵墙而受重伤，熟悉的音量让彭格列在场所有人意识到他的身份。正是两年前归顺在Varia现任Boss麾下的斯贝尔比·斯库瓦罗，是位潜力和天赋极高的天才少年剑士。

    不久前，还因与初代剑帝杜尔一场难分胜负的较量令里世界哗然，虽然没能彻底打败初代剑帝杜尔，却也没输的少年剑士有着高超的剑术和让人听过一次便绝对不会忘记的大嗓门。

    “垃圾。”

    暗杀部队年轻首领猩红色的眼瞳轻瞥银发剑士一眼，凶恶与冷酷让少年XanXus的英俊面容变得可惧，再加上那绝对傲然的姿态。假以时日，这位名字里有两个十的暗杀部队少年首领一定能够成长为止夜啼婴孩的恐怖存在。

    XanXus目光扫过因为财务又是一大笔开销而愤怒的岚守Coyote，还有站在一旁温和眼瞳里蓄着无奈望着他的父亲Timoteo，明明肌肉紧绷蓄势待发却沉默以待的晴守Nie·Brow Jr，护着怀里有着一头褐发低着头却看不到脸的小鬼的沢田家光。

    找到了——那个毛都没有长齐，就被推到了「未来彭格列十代首领」位置上的可笑小鬼。

    XanXus唇边是蔑然嘲讽的笑弧。他的目光直勾勾盯着沢田家光圈在怀里的沢田纲吉，不屑一顾的猩红色眼眸中翻滚着恶质厌恶。XanXus手指指尖燃起死气之火，凝聚成一簇明赤色的愤怒之炎，一挥，便朝着纲吉凶猛咆哮冲去。

    “去死吧，垃圾。”

    暗杀部队傲慢的年轻首领似乎有意在这里就抹杀掉威胁到他首领之位的沢田纲吉，跟在沢田家光身后的门外顾问精英们发出一声低呼，反倒沢田家光不为所动的样子，眼睛里全是无奈。

    但凡在场能够操纵死气之火的人都知道，XanXus慑出的愤怒之炎只是看起来可怖，实际上这簇火焰只是恫吓而已，攻击力只消沢田家光燃起死气之火挡住便能抵消掉。虽是恐吓与威胁，但实际上并没有足够伤害纲吉的杀伤力。

    “……”

    而对于现实与记忆分辨不清的纲吉来说，无论是XanXus和记忆中曾在手刃夺取他性命前的死亡宣告一样的话『垃圾，去死吧』，还是冲着他喧嚣袭来的愤怒之炎，都是宣战的前哨。

    「杀掉他」的指令早已占据了他的全部理智，阻止自己暴起攻击的阀门被那簇赤明色的愤怒之炎打开，纲吉不受理智控制的点燃了死气之火。过往的记忆最终还是支配了他。额头与双手燃起的澄亮死气之火，照映着那双冷若冰原的金褐色眼瞳，火焰很快将他整个人包裹起来。

    沢田家光被纲吉的火焰逼迫的不得不松开将儿子钳制住的怀抱，澄亮跳跃，炎压极高的死气之火舔舐着他衣服袖子。沢田家光摊开被灼伤的手掌，伸开手臂，回首将岚守Coyote和晴守Nie以及九代Timoteo的愕然尽收眼底。

    倒是惹起这祸端的XanXus猖狂大笑起来，向着燃起死气之火的纲吉而去。被纲吉突然漾起的死气之火吓了一跳的彭格列众人，因此没能及时反应过来，去阻拦住暗杀部队的少年首领。

    “Voi——混蛋Boss！！”

    倒是跟在XanXus一旁的斯贝尔比·斯库瓦罗跟上了首领的动作。

    透过燎燎火焰，纲吉望见同样点燃了死气之火，并掏出从彭格列七代那里继承来的X双枪的XanXus。火铳对准了自己，XanXus正一步步前进而来。双枪子弹上膛的声音发出脆响。「杀掉他」的情绪和叫嚣鸣响的超直感缠斗起来。但即使神智恍惚，纲吉也还认得眼前这人是XanXus，是彭格列重要的暗杀部队Varia的首领，是彭格列九代首领Timoteo的儿子——

    是和他曾经在「指环争夺战」较量过的XanXus。

    所以他并不会真的杀掉他。他只会折断他将会持枪射击出愤怒之炎的双手而已。沢田纲吉这样想，唇边猝不及防的勾起一个天真的笑弧。

    感谢所谓的羁绊吧，XanXu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