沢田纲吉一直都是一个能把自己的人生活得相当简单的人。
年少时的人生态度有点得过且过,后来遇到了自己的家庭教师Reborn之后好歹算是在并肩而行的伙伴与彭格列家族这两方面纠正了态度——不再是得之我幸,失之我命的态度。不过也正是因为他这样活得简单,所以每一件他喜欢,亦或者决心做的事情都可以坚持到令人诧异的地步。很多人都曾说,彭格列十代目沢田纲吉是一个相当长情且常性之人。
沢田纲吉喜欢吃汉堡,喜欢了很多年。沢田纲吉喜欢歌谣曲,长大成人之后手机歌单里依然是歌谣曲占据了大多数。沢田纲吉喜欢玩掉落游戏,音乐游戏——后来成了彭格列十代目虽然没有太多悠闲时光,但总归还是会在偶尔偷得半晌闲日时和被他护着长大的孩子气未褪的雷守蓝波窝在房间里玩个昏天地暗。带着些挑衅Reborn的任性年少冲动。
唯独沢田纲吉的梦想在光阴过隙间发生了变化。
他儿时的梦想是成为巨大的机器人,结果长大后,梦想成了保护同伴。但即使如此他也依然记得张开手臂,天真坦率的冲着面前的奈奈妈妈嚷嚷说——「纲吉以后想变成巨大的机器人来保护妈妈!」的那一派纯然的年幼自己。长大后的纲吉想起那个时候的自己,一开始总觉得有些害羞不好意思,到后来他甚至有些嫉妒羡慕那个时候的自己了。
想要变成巨大机器人的沢田纲吉太寂寞了,他的世界里除了奈奈妈妈和堆在房间里陪他度过童年时光的机器人玩具外再无其他。长大后变成彭格列十代目的沢田纲吉拥有了年幼时不敢想象的许多好朋友,他们过命的交情与相伴而行的羁绊使他每每想起小时候的梦想,总会觉得不好意思。可当他失去了他的好朋友们,失去了他视如珍宝的羁绊时,又会觉得小时候那个寂寞却自得自乐的沢田纲吉是多么的幸福。
如果一开始他不曾获得的话,就不会有如今失去时的痛苦。
后来,许多个独自挨过黑夜与白日的漫长时光里,他总是这样想。
如今的沢田纲吉也是这样想的。
纲吉坐在铺着厚厚软毛地毯的地板上,摆弄着自己手边的机器人玩具,窗外有明亮温暖的日光照进来落在他穿着白色毛线袜的脚上,脚趾暖和和,有点热。大病初愈的他还不被父母亲允许去外面玩耍,三岁稚嫩的幼童壳子里藏着的,被时光打磨不剩棱角的沢田纲吉也并没有出去玩的意愿。
他懒洋洋的靠在背后快成人体格大小的绒毛玩偶身上,手指一搭没一搭的扭着机器人被螺丝固定住的躯干。在他生病这段时间,留守在家里的父亲沢田家光买回来许多变形金刚样式,亦非常有人气的EVA机器人来哄儿子开心。
纲吉早就过了对玩具有兴趣的年纪,但他并不抗拒快要将他房间堆满的样式各异的机器人。这种沉默的态度在沢田家光眼里却成了一种不表态的喜欢,经常以各种各样理由往家带玩具的沢田家光,为了哄儿子给自己一个眼神注意也是操碎了心。纲吉偶尔也会理自家傻爸爸一下,但多数时候还是沉默无声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自闭模样。
他倒是跟母亲沢田奈奈交流的更多些,偶尔也会装作孩子气的拉着母亲的裤脚,奶声奶气的说想吃些什么——尽然他笨拙孩子气的模仿,最后总是变成冷漠生硬的形式,但即使是这样也足够哄得沢田奈奈开心。
纲吉很喜欢被母亲奈奈抱在怀里轻声温语的对待,这让他有种无法言明的安全感,他往往会侧过脸在母亲奈奈脸颊上印一个小小的吻表示亲昵。而傻爸爸沢田家光总会咬着手指在一边心情复杂而眼泪汪汪的看着,希望也被宝贝儿子这样亲近。
纲吉不抗拒父亲家光的怀抱,可是再亲昵的举动却也不会更进一步。在他记忆里,父亲沢田家光是生疏的。傻爸爸沢田家光偶尔用泛青的胡子茬扎他软嫩嫩的脸颊时,纲吉总是浑身僵硬想要推开逃跑,他不适应与父亲的撒娇,也不会应付傻爸爸的撒娇。
沢田家光因而更加心塞。
沢田纲吉在温暖的日光下坐着直到昏昏欲睡,丢掉手里的机器人趴在绒毛玩偶上,脸埋到那细绵柔软的绒毛之中,慢慢阖上那双被坚冰冻住,空洞无光的金褐色眼眸。他有些困了。三岁稚童的身体蜷缩成一团,幼小的手指紧紧抓着玩偶的一侧,纲吉在明亮日光的沐浴下睡了过去。
三寸的辉色下,未来的彭格列十代目美好的恍似沉睡着的,被天父宠爱的小天使。但他眉眼间积蓄着无法抹消掉的痛苦与不安,破坏掉了那抹柔光。他做了一个漫长的梦,梦里过往他所吃过的苦头,被呵护的温暖呼啸而过,狂风骤雨般的缠裹住他本轻减的灵魂。
于是,他的灵魂再次变得沉赘。从他睡梦中,搁置在一边的年幼手掌中倾泻出一股细小的澄黄色的焰,顺着从窗外招进来的光芒轨迹一点点将房间笼罩。戒备是他的本能,如同呼吸一般自然,没有被感情压制的沢田纲吉原本总是下意识的在自己独处所在的空间里设下一层由自己的火焰裹成的结界。他对于无法的预测的未来打从心底恐惧着,以至于下一秒的被害的念头根深蒂固盘踞扎根在他潜意识中。
在失去了对过往那些绝望痛苦世界的共理感共鸣感后,他曾短暂的丢掉了这份无端惶然。即使他依然不能信任神明对他允诺的事情,也早已失去了对整个世界的安全感。睡梦中,同记忆产生共鸣后,他又觉得没人能够保护他,除了他自己。
沢田家光和沢田奈奈能打开纲吉所在的房间房门,并进入其中是在纲吉从午睡醒来后。
沢田纲吉不自觉设下的结界把所有人排除在外,等他清醒过来撤掉由自己的焰形成的结界时就听到房门被咚咚大力敲响的声音。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的纲吉,下意识的抱紧了手里的玩偶,他没有说话去回应门外父亲沢田家光焦急唤他名字的声音。窗外的落日把幽暗的橘色充斥在他房间里,房门的位置光线暧昧,在他看来却像是脸色狰狞的恶鬼冲他咆哮。
他知道自己应该去主动打开房门,去回应外面近乎哀求咆哮的父母亲的。可是他就是恐惧,他莫名地对于房间外有着强烈感情波动的父母亲感到了恐惧,这份恐惧让他脚软,让他胆怯。藏在三岁孩子壳子里的沢田纲吉的灵魂抗拒任何人的接触。于是他把脑袋埋在玩偶里,似乎这样就能让自己藏起来不被发现。
神明煞费苦心压制住的记忆情绪共鸣,最终还是不敌亿亿万年的厚重。那压制松缓一些,沢田纲吉原本稍稍放松的神经便又紧绷一些,早晚有一日,这压制会被亿亿万年的记忆中诞生的情绪,彻底击垮。现在偷得半晌浮闲的沢田纲吉,又会成为那个孤独彳亍轮回路的,背负绝望痛苦的沢田纲吉。
待到焰气终于消失殆尽,被结界封锁的房门解开禁锢。被赞誉为「彭格列年轻狮子」身居门外顾问高位的沢田家光一掌拍开了原本如何粗暴对待也打不开的房门,被这样突然的打开让他有些愣神,身后的快要哭出来的妻子沢田奈奈却先他一步冲进了房间——
“纲君!”
被心中那份莫名恐惧与担忧折磨近乎疯狂的母亲冲过去,揽住了躲在床脚抱着巨大玩偶默不作声的孩子,她一句责备的话都说不出口,在她怀里可怜巴巴的孩子浑身颤抖不肯抬起脸看她。
“纲君!”沢田奈奈眼角发酸,眼泪下一秒就能落下来。
“纲君,不怕了。”
她不知道纲吉一个人独处的时间里发生了什么,她也顾不上去问。她只知道她恨不得捧在手里,含在嘴里保护的孩子瑟瑟发抖,甚至抽搐;她只知道自己的孩子在自己的疏忽下再一次的受到了伤害。
她细声细语哄着怀里的孩子让他平静下来。沢田家光站在一步之遥的旁侧看着眼角含泪的妻子温柔却满是坚毅的面容和她怀里蜷缩成一团发抖的儿子,沢田家光抬手遮住眼睛。
他觉得自己真是没用。
……
沢田纲吉三岁这年,沢田家在他反反复复的病情里跟着动荡不平。
可能是孩子的身体为了适应他的灵魂的缘故吧,纲吉的身体彻底康复已经是一年半后了。在这之间父亲沢田家光偶尔离家也绝对不会超过一周,母亲沢田奈奈更是寸步不离的看守在他身边。纲吉于这样悉心的照料下,一点点恢复他在无数轮回中引以为傲的自制力,将他软弱的根源死死压制在他依然自闭失语的冷漠外表下。
虽然总是沉默寡言的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与整个世界划分了距离的样子,可是看起来跟别的孩子无异的纲吉已经让沢田家光和沢田奈奈足够开心了。
快要过五岁生日前的七月份,意大利西西里岛有一位精神矍铄头发花白的老爷子千里迢迢来到日本他们家做客。这位远道而来的客人被他父亲沢田家光迎进家门的时候,纲吉正坐在庭院巡廊上跟他四岁生日时,父亲沢田家光送他的金毛寻回幼犬和雪白拉布拉多幼犬玩耍。
沢田奈奈在庭院晾洗好的衣服,笑弯的眉眼却时不时看向正和两只幼犬玩耍的儿子。自从纲吉那场大病之后她便总是这样,时不时就要确认一下儿子的情况。
说是和自己的小宠物们玩耍,倒不如说纲吉一个人摆弄着手里的机器人,偶尔会抬手摸一下添他裸|露在外的小腿上,幼犬的脑袋而已。
彭格列九代首领刚进沢田家,看到的便是被喂养的健康又活泼的一金一白两只幼犬努力站起来扒着小主人向其怀里钻的模样,低头玩着自己玩具的褐发孩子不理不睬,但会在两只幼犬即将成功时,轻轻的把他们拎起来重新放到身边。他专注自己手里的事情全心全意,可对待打扰自己的求亲昵的幼犬却也是相当温柔的。
“奈奈,我回来了。”沢田家光将彭格列九代目简单的行李放到一边,便拉过正在晾晒衣物的妻子奈奈,向其介绍到——“这是我工作的上司Timoteo。”
沢田家光介绍的相当简单而随便,彭格列九代目倒也是不甚在意,他知道家光想要保护家人的心情,以至于隐瞒妻子的行径。温和的老人家握着手杖向前两步,和下属的妻子握手。
“初次见面,奈奈小姐。”
老者绅士颔首,让天性温柔害羞的沢田奈奈有些不好意思,回应了长者的问好后下意识去看不远处的孩子。
“纲君。”奈奈唤还在摆弄手里玩具的孩子。
“纲君。”她唤两声才引起孩子的注意。
纲吉应声茫然抬头,这才发现家里多了一位陌生的客人。来人并不陌生,至少对于藏在五岁孩子壳子后的沢田纲吉来讲。彭格列九代目,在无数个平行世界与他的父亲沢田家光指定他为彭格列继承者的人。纲吉一瞬间情绪产生细微的波动,纲吉非常尊敬这位无数次帮助过他的睿智老人,可是同样的他也怨恨过这位使得他不得不抛弃普通平凡生活的长者。
“纲吉,这是Timoteo爷爷!”
家光走过来把他抱在怀里半哄半劝的让孩子喊人,纲吉眉眼间却全是漠然的抬头看着面前充满期待的老人,半晌扭过脸张开手臂朝着母亲奈奈唤着——
“妈妈,抱。”
这种特有的冷硬式撒娇却让沢田奈奈非常受用,没再强求纲吉唤人,沢田家光神色无奈的将怀里的纲吉递给了妻子,然后歉意的向九代目解释。
“纲吉性格害羞,让九代首领您见笑了。”
尽然有些失望,但Timoteo知晓眼前这孩子因为一场大病损了心智,也是全然怜惜。沢田家光这脉算是彭格列家族唯一的直系血脉传承了,向来一脉单传的这支却在纲吉这里出了这种事情,作为彭格列家族的九代首领他是不忍看到的。冲着家光摇了摇头,彭格列九代目似乎并没有将纲吉的疏离放在心上。
“那两只幼犬就是研发部队的新作品?”反倒是用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彭格列九代目抬起的手杖,朝巡廊上哼哼唧唧朝离开的小主人撒娇的幼犬们指了指。
“嗯,是未来能够成长为相当护主且通人性的忠犬。”这是在纲吉大病变成这样后,沢田家光无法不得不动用家族力量为儿子做的事情。
“医师们也说多和性格温和的动物接触对于纲吉的心智成长有利,我想,最起码让这孩子不感觉寂寞啊。”傻爸爸模式开启的沢田家光,说这话的时候眼睛里满是柔软。
彭格列九代目感同身受,他也有个儿子,自然知道那种想要把整个世界捧到孩子眼前的感受,抬手拍了拍得力下属的肩膀,彭格列九代目安慰道——
“一切都会变好的,家光。”
眼睛不离妻儿的沢田家光闻此一笑。
“借您吉言,九代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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