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chapter70

    唯我在此

    唯我在此

    雪落下

    ——小林一茶

    对于千的病情银古他们很是担心,这里比较落后闭塞,风寒能轻易带走虚弱的人的性命,更何况这个女人看起来是如此苍白虚弱,可他们除了土方没什么更好的方式退热散寒,只能等待,等待好转。

    在千她们驻足这个小村落的第三日,这村又迎来了新的客人。是个......活在贫瘠与山水之间的山里人难以想象会出现在他们眼前,浑身冒着贵气般的男人,金发在放晴的天际下闪闪发亮,衣服上的竹叶纹看起来精细且昂贵,放眼望去四处都是开始消融的雪水和被鞋印染黑的雪团,他似乎不怎么为冷风所扰。

    且极有目的性,像是千的行径中留下的某种痕迹被他捕捉,然后他正是追着这条长长的痕迹而来,压着某种浓烈翻涌的情绪要抓到她。

    他看起来可不是有些些的吓人,在发觉千如今的情况——此时是看不到他的状态时,那眉眼间的笑意便尽数褪下转而翻涌上戾气,他的脖子其实一直处于紧绷状态,金色的眼睛看起来像是某种兽类捕猎状态,瞳孔一直紧缩成细细一线。

    至少银古觉得自己在拦着他碰千那一刻差点就要给他抹了脖子,银古可不觉得这男人腰间的那柄刀只是好看的,只是那人咬牙切齿地还是忍住了。

    嫉妒

    愤怒

    无可奈何

    占有欲

    金色在浓烈的阴霾里燃烧,里头藏着的妖怪本性悉数被他压回肖似人类的精细皮囊下,而实际上贪食浓烈情绪的长「虫」正盘在其肩头。

    天知道奴良滑瓢现在有多想把这个总是异常固执让人牙痒痒又叫人喜爱的,擅长拒绝与折磨人的,让他以为自己终于得到她了,却转眼间又全然丢失她所有消息,在终于好不容易抓着了人时却发现居然是和个臭男人跑去他不知道的地方,而如今还把自己搞成这副模样的小怪兽狠狠教训一番,新账旧账一起翻。

    能把奴良滑瓢气成这样,千也是挺能的。

    ........

    .

    .

    而此时因为药物而陷入沉睡的千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梦于她而言也是一种方式,单意识的出行要比拖着被风寒缠绕的身子轻松一些。

    她此时提着石灯走在通向那两天前刚留下种火的光脉涌口之路,要去观察光脉涌动循环的情况,石灯里储存的就是光脉浓缩之种,能照亮查看山体遍布的山脉。

    简单来说就是她正忙,这两日她虽然看似是在休息,但其实也在以这样的方式忙碌着,所以更是拖慢了身体的恢复情况,但她觉得还在控制范围内,虽然风寒叫人难受,但妖怪是不可能因风寒而死的,那可真是太令人发笑了。

    而正当她提灯照看山脉的时候,不知为何她突然打了个颤,一种难以言明的预感摄住了她,像是被什么抓住的毛毛感觉。

    .....呃,不可能吧,这里离京都和江户都是如此遥远,她也确信没有留下什么能找着她的讯息。

    正这么想着,她的手腕就突然给人抓住了,被人一把拉进宽阔充满熟悉气息的怀中,低沉的笑声中不知为何听出隐约有种咬牙切齿的意味在里头,还有烟草的味道。

    「抓到你了。」

    那摸索着她后脑勺的手,一下就把细绳勾开了,那是用以遮住眼睛棉布上的细绳,没办法,雪盲症带来的胀痛红肿和流泪不止让她心有余悸,连梦里也没忘记这能遮挡雪所反射的强白光的棉布。

    侵占空间的气息很近了,近到足以落下一个吻的距离,也确实如此。

    因为是手放到胸前被压往他人怀中的姿势,所以那手很是顺理成章地压到衣襟的布料上,细密的针脚磨砺着指腹,而她没有察觉到的是,不知何时自己的手正紧紧抓着,抓皱了那掌纹下压着的衣襟。

    接着,是带着茧的指腹按在眼眶的触感,这让她条件反射地想往后仰去,避开被触碰那似乎还未褪去炎症的眼周。然后她就知道了这似乎是一个并不明智的反应,因为这似乎成为了某种...点燃的导火索?

    挟制动作的手落到了颈边,不知何时在亲吻中她从闭眼带来的黑暗堕入真正沉睡所带来的黑暗。

    .........

    .

    .

    .

    半夜起身的人开始发现那雪花声小了不少,路上的丈深积雪在白日的日光下渐渐开始融化,屋檐的冰柱滴答滴答往下掉冰凉的水珠。

    在杉林背后其实还有那些装修得挺漂亮的汤屋客栈,门口年年要换的格子门泛着油木的光泽,屋脊冒着腾腾热气,此外还有茶馆,茧房,点心屋和琴室.....而实际上这里并不是招待人类的地方。

    山中彼岸

    听说这边雪景温泉确实有点名头,适合休养疗伤,在妖怪界里也算是有点名气了。

    和人待久了的妖怪,向往人类的妖怪,要在人生活区隐藏讨生的妖怪,由人所思中诞生的妖怪,与人结合的妖怪.....种种让它们趋像人类,活得和人类轨迹重叠,误闯此处的人类酒鬼肯定没法发现这些汤屋呀,茶馆里行行走走招呼的居然全是些妖怪,那些妖怪露出的小马脚?喝醉的人哪注意的了这些呢。

    所以它们在这过得也挺安生的,蹭个光脉涌口的便利,这里时常办妖怪酒宴,之前的混乱虽然没有真正波及到它们性命,但也是把它们给吓得够呛。

    这一日挂起新门帘的它们总算迎来新客人了,站着乌亮的地板上的账房先生和乌鬓老板娘正招呼着,还想要问这客人要不要招艺伎来时,在看到那客人怀里捂得严实睡得昏沉的女人后又咽了回去。要问怎么在那么严实里瞧出这是个女人的?一般而言猜女人最没错。

    .......

    温泉适合疗养,水温很高的温泉水能促进人体的新陈代谢及发汗,而发汗是驱寒的好方法,即使这对身体虚弱的人来说其实是很冒险的一招,因为会消耗人大量体力,而感冒的人身体比较虚,所以时间不宜过长。

    等千眨着眼醒来时很是迷茫,本身刚从梦境脱离就让人恍惚,而现在这种热烘烘的感觉也让人迷茫,她没有想到会那么滑溜,人一动就差点整个人都滑下去,那露出在水面上的口鼻被飘散硫磺味道的热水淹个正着。此时横空穿过一只有力手臂拦住了她滑下去的趋势,本能的千就被那鼓起的肌肉吸引住了.......咳!

    眼睫毛挂着的水珠终于再度落回了水面,她茫然地低头看了眼淹没在浅黄色水面下的身躯,明显不属于自己的手臂,顺着那手臂肌肉的弧线往前挪,终于就发现那藏在硫磺味道里的酒味是从何而来的了,水面上漂浮着乌木的食盘,上头隔着酒壶和酒杯,几点溅在乌木盘上的水珠圆圆的,反射着远处挂着的橙黄色灯火,形状完美的胸肌上挂着水珠,金色的眼眸紧紧盯着自己,另外一只手原先正拿着酒杯喝着,此时因为主人注意力已经忘了它便还依旧这么握着。

    能清去炎症的露水滴入过这双眼睛里,这是它们这些与雪山相伴的家伙常备之物,奴良滑瓢在千还睡着的时候便替她先滴上一次了,果然很有效果,现在她眼眶只残留一点发红的痕迹,眼睛恢复了清亮的视野——却因为此时要她反应过来的情况有点多,比如自己为什么一醒来就真看到了奴良滑瓢而且如果没理解错的话还在....一起泡温泉?所以关于眼睛这件事就被她先暂时忽略了,很快她就会反应过来的。

    发了汗后鬓边的刘海发丝就黏湿起来,黏在透着红晕的脸上,汗珠从皮肤上渗出,温热的温泉水给苍白的肤色烘上粉红色,她手臂上有下巴搁在那里压出的红印,这种类似的痕迹肩头上也有,有点像牙齿来回磨过但没有出血而留下的痕迹,不疼。

    现在她感觉暖洋洋的很懒倦,脑子转不太动,半晌没反应过来现在该做出什么反应,骨头里冰冷咯人的冰水渣好像都悉数蒸发干净了一样。

    很是疲倦,只是这疲倦没之前那么沉重难忍。

    水波荡漾,手臂收回去的同时把圈着的人往那边带了带,接着手掌落到薄薄一层肌肤覆着的脊椎后背上,这会让不习惯被人触碰致命弱点的人有些发毛,而且他这番举动更是使得距离基本没有。

    反应过来的千连忙抬手推开凑来还泛着酒气的脸,手臂掀起的水花溅到了乌木盘上,肯定有些还溅进酒杯里去了,不过那主人不甚在意所以没什么关系,他所在意的只有醒来的这个人。

    远处是寂静的山岭,很是苍凉,雪被吸走了风声,温泉池的水面冒出的股股热腾腾的雾气在往天上飘,砌出的温泉池边除了堆叠的圆石外还栽种了几棵树干还很细的梅花树,毕竟这么冷的山谷里不是什么树都能好好存活的,此时哪间客室里响起的三弦琴琴声通过风传了出来,正好嵌入了奴良滑瓢的话语声中。

    “安分点,我不介意以另一种方式来帮你发汗,要不是你体力不够,呵——”

    那一声拉长的冷笑让千不由抖了一下。

    .

    .

    .

    千的头发摸着很冰凉,似乎身体的热度和房间的温度永远传染不到那长发上,没衣服隔着的时候千自己偶尔也会被带着湿意的发丝冰上一下,汗毛伫立。

    客栈的走廊里有种特殊的香的味道,那是点来用来计算艺伎陪酒时间的香枝在燃烧,带着一种靡靡的味道与松节油还有脂粉味混合在一起。

    房间壁龛上挂着的花壶里插着两支梅,让房间浮动起几缕冷香,天际微微发白的时候,格子门上的颜色就开始变化了。

    睡足了两日的千一脸无奈地拿着据说是汤屋的人给搜罗的一些玩意,她.....过了玩这些的年纪了哦?眼尖的千还发现了那些只供人把玩的玩意上好些个都有妖怪售屋阁的标志,这里也有接通妖怪售屋阁的门,让某些客人来得方便。

    奴良滑瓢的控制狂属性终于完全暴露了,该说这种野心勃勃自成一派势力的首领性格中肯定有这类成分,只是多少的区别,毋庸置疑眼前这个大妖怪控制欲只多不少,而且现在千在他心里大概已经没什么信誉了,他也没什么玩啥欲情故纵的耐心了。

    这泡在温泉客栈的几日里,千睡了几日,奴良滑瓢就在房中呆了几日,没有抽烟,酒是有喝的,还似乎对她长发的手感总不腻烦一样,而面对这莫名其妙的微妙对峙,从病弱恢复回亚健康状态的千反倒懒得再理之前那让她跑来雪原的心绪了。

    .....她还想什么想,这家伙看样子是想给她余裕的模样吗?而且你不是应该很忙才对吗?

    千如何不知道奴良组势力的扩张还在继续,且愈发声势浩大,那现在这个以她需要休息为由死死把着不给她出去的总大将又是怎么回事?还扯着嘴角假笑一副打算着什么很糟糕的事。

    奴良滑瓢他当然没那么好心去告知远在京都那些人关于千的消息,想也知道她们一涌过来一个插手,就没他什么事了。

    啊不过,千也不是什么完全被动的角色,本来她就会干出一人跑来远野,雪国或四国游荡之事的家伙,就现在这时间点,想娶到人还早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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