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柒·展拳脚

小说:花下 作者:晖儿
    小酒铺的秘密活动行至第二场,竟不如第一场人气高涨。一大早,银老板哆嗦着手点了点送来的订位票子,不由叹息连连,心情十分糟糕。

    更糟糕的是,酒铺破门吱哑一响,送进来一个昨日入场没给钱的倒霉家伙。

    倒霉家伙巩祯先推门再敲门,不等银老板开口赶人,已顺势而入,反手带上了门。今日无雨,她一柄长伞依旧拿在手中,见银老板面色阴沉,特意将伞倒了下手,威慑得不动声色。

    银老板没好气道:“来早了。”

    巩祯走到吧台前,微微一笑:“不是来看戏的。”

    “酒也没有。”

    “医家不饮酒。”

    听闻“医家”二字,银老板不由多看了她一眼,又探头往她身后瞄了瞄,似乎是想起了昨日的某位混账,脸色顿时更沉:“那你来做什么。”

    “放心,我家小姐今日不来。”巩祯将长伞往吧台上一放,“我来还钱。”

    银老板:“……”

    这架势,真的是来还钱,不是来讨债么?

    放了伞,腾出手来,巩祯竟真的摸出真金白银来:“付昨日门票酒钱。”

    接了钱,银老板脸色顿时好看不少,再抬头打量面前姑娘,眉目清淡,气质温柔,竟也顺眼起来。不像昨日那个绝色的混账……又想起那位,他不禁揉了揉手腕,好言打听道:“昨日那位,真是陆家小姐?”

    巩祯编谎蒙他:“自然不假。玹小姐高中怀成学院,前日才到花城,图新鲜来此一游而已。”

    “传闻……”

    巩祯笑道:“传闻不足信。我家玹小姐素日机灵,一人千面,温文尔雅是她,知书达理是她,邪魅狷狂亦是她,如此而已。”

    银老板似有所悟地点了点头:“奇人,奇人。”

    正说着,破门又是一阵乱响。两人同时看向门口,又同时炸了毛——

    一团雪白的活物钻了进来,小短腿飞速摆动,轻车熟路地向着画像后的暗门奔去。路过巩祯时,还踩了她的脚。

    柔软肉垫带来的压感不轻不重,巩祯却登时头皮一麻,下意识拎伞在手,按下了触发短刀的开关。

    下一瞬,人影闪动,短刀被三尺青锋稳稳架住,白团子墩墩墩地从两柄杀器之下悠然路过。

    巩祯抬起头来,却见面前只是一个年岁不大的少女。长发高束,一身靛青骑装,面上端着八风不动的淡然,整个人有一种赏心悦目的少年英气。

    此人面容入眼,巩祯蓦地感到一丝熟悉。并不强烈,仿佛来自尘封已久的岁月中惊鸿一瞥的缘分,却又不知是何缘故,印象一直残存至今。

    她收回伞柄之下的短刀,点头致歉:“得罪了。”

    少女亦收剑入鞘,不想那剑鞘也是一把长伞改制,与她的暗器法门如出一辙。随即,少女向她淡淡一点头,负手走到了吧台前。

    银老板定睛一看,顿时脸一黑:“又是一个来还钱的?”

    少女在吧台前站定,无客套寒暄,无前因后果,冷不丁就是一句:“换个玩法。”

    银老板:“……”

    巩祯听出意思来——她昨日就曾怀疑,定有人看不惯这修罗场中草菅人命的玩法,却不想第一个不要命地出面干涉者,竟是这样一个青涩稚嫩的小美人。

    要知道,敢于护城军眼皮之下玩赌弄枪,赚城中巨贾世家的不义之财,难说背后有什么势力支持。昨日颜倾虽绑了这老胖子一会,到底也没做什么更出格的事,连场中那般……都未轻举妄动,大概亦是心怀忌惮。

    但眼前少女,气场显然比大小姐更足。一进门就亮了兵器,此刻又摆出一副不是善茬的模样,不知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还是真有什么底牌在手,无所顾忌。

    银老板一时未答话,偷偷伸手去摸吧台下的什么东西。少女显然注意到了,却并未阻拦,只是诚恳道:“我觉得你拿枪也打不过我。”

    或许是想起昨日摸枪被大小姐一脚踢飞的场景,银老板深觉有理,转手又去摸别的。

    少女又道:“叫人来也打不过我。”

    银老板这次没听她吓唬,摸到桌下暗铃,用力一按,铃音轻响立刻穿透地板传了上来。

    一场干戈在所难免,而在打手聚集之前,擒贼先擒王会是多数人的选择。但少女只是扣住雨伞,按兵不动,近乎气定神闲地等着被人合围聚歼。

    巩祯默默退远了两步,斟酌着自己是不是该去吧台后躲一躲,然而她刚要踏入吧台侧面,银老板便急切开口:“小心!”

    身前地板翻动,蓦地刺出密密麻麻的钉阵来。她重心已落,即将一脚踩上,几步开外的少女闻声而动,长伞一伸,险险将她拦下。

    巩祯站稳,长舒一口气,心中却感叹起来——这样的暗器藏得不露端倪,那少女却好像一眼就能看穿?

    果真大有来头。

    又盘算着,本事大的人虽多,要强出头却难免顾及家人挚友,尤其是面对银老板这种不择手段的三教九流之人。事后无穷无尽的报复,远比事发时的放手一搏复杂得多。少女行事如此光棍,莫非年纪不大,已是孑然一身?

    正盘算着,四周墙壁几乎同时吱吱嘎嘎响了起来,数道暗门缓缓打开,大刀阔斧地涌出十来个人。少女被一群彪形大汉围在中间,初长成的高挑身形显得愈发单薄起来。

    银老板沉声道:“拿下这个闹事的。”

    巩祯退至墙边,免被波及,同时扫了一眼,十二个。家养的打手难免散漫,此时有睡眼惺忪的,有酒气熏天的,只看着人多势众、气势汹汹。拿的有警用制式的长棍,也有厨房里顺手拎出来的菜刀,倒是没枪,看来禁令尚有成效。

    十二人向着包围圈中的少女缓缓靠近,面前的挥刀虚晃了一下,少女侧脸避过,身后人便趁势抡起长棍,直击后心!

    少女剑未出鞘,只用长伞扬起一道弧线,挑飞了身前的菜刀,又向后轻轻格挡。看似写意的出手,不拼蛮力,角度却十分微妙。菜刀飞出老远,棍子亦不堪重负一般顺着少女之力向下一沉。随即伞尖前伸,精准戳上那人手肘某处,那人痛呼一声,长棍登时落地。

    巩祯眯了下眼——小海穴。

    两人失了武器,其余十人一拥而上,场面顿时混乱起来。桌椅板凳撞散了一地,少女身形被淹没了片刻,只闻其中呼叫连连,很快,菜刀又飞出三把,长棍落地数根,一晃神的功夫,一抹靛青腾空而起,少女人已在包围圈外。

    对手多半武器已卸,少女便也顺手抛开雨伞,赤手空拳地展示起格斗技巧来。雨伞径直向巩祯飞来,她伸手接住,掂了掂分量,不禁咋舌。

    本以为随身携带兵器者,定是对兵器理解颇深,胜过拳脚。却不想少女扬短避长,竟选择与彪形壮汉硬碰硬较量。

    再如何散漫,到底也有块头与性别上的天然优势。这实在不是明智之举。

    ——除非另有所图。

    真正动起拳脚来,巩祯才渐渐看出点端倪。少女出手卸兵器时干脆利落,毫不花哨,此刻却恰好相反。数人夹击中闪避灵活,却鲜少反击,除非遇到不得不以攻为守的情况,反击也不尽全力。一举一动间富于技巧,观赏性极强,杀伤力却远远不足。与其说是打架,她倒更像是在逗弄几个笨拙蠢物,且玩得十分开心,乐此不疲。

    吧台后,银老板将此举视作侮/辱,咬牙切齿道:“小丫头,休要欺人太甚。”

    少女动作微微一顿,似乎是无趣地啧了一声,随即花拳绣腿一收,动起真格来。这下,少女高人一等的格斗技巧分毫必现,招招直击关节,很快卸了几条胳膊腿,不消片刻便结束战斗。

    巩祯旁观出心得,这少女不但身手不凡,且略通医理——起码对关节穴位知之甚多。

    银老板见遍地败将,惊怒之下又要叫人,小酒铺内光线却陡然一暗——室内无窗,光源原本来自头顶吊灯,此刻却不知怎的断了电。那几道电力操控的暗门亦丧失支撑,吱吱嘎嘎地自行合上了。

    巩祯这才想起来,那只白团子好像不见了。她不禁惊诧万分:一只不知是什么品种的小畜生,竟也会断电关门么?

    门缝中透进的一线日光,恰好照亮了少女额发微乱的脸。她不紧不慢地绕过一地障碍物,走到巩祯面前,伸手取走了伞,又来到吧台前,重复着片刻前的一幕:“换个玩法。”

    银老板面色发冷:“你想如何?”

    少女偏头看向巩祯,又是没头没脑的一句:“好看么?”

    巩祯会意,顺着夸奖道:“十分精彩。”

    见银老板一头雾水,少女又一副说完了的模样,她不由起了好事之心,主动上前解释道:“这位姑娘风姿无双,身手高强,修罗场中,可让其与十位战俘出手相较。我想如何入场,姑娘想必早有思量,定可名正言顺。如此既不必伤及十条性命,又可提高观赏性。口口相传,何愁明日客源不来、财源不进?”

    银老板冷哼一声:“陆夫人,未必有你想得如此简单。”

    巩祯一愣,尚未解其意,少女已不耐烦地拔剑出鞘,架上胖子肥肉横生的脖颈:“此刻由不得你了。”

    银老板神色狠辣起来:“你不知道你惹的是——”

    话至一半,电力恢复,他被突如其来的光线一噎,后半句就被少女堵了回去:“少啰嗦。我下午开场时再来,若敢背后苟且,明日见报,银家就是刺杀夏将军的黑手。”

    需靠一个幼女争权夺位的时代虽已过去,夏家却仍是信仰。身处将军故里,此罪名足以陷人于众矢之的。

    然而事过境迁十二年,这一罪名,世间还有何人何物能举证定罪?

    银老板几乎被她气笑了,丝毫不以为意道:“空口胡言,谁人会信?我银家忠于夏氏数十年,天地可鉴。”

    暗门重开,消失许久的白团子钻了出来,打着饱嗝往少女脚下挪。少女收剑入鞘,俯身拎起它,转头竟向银老板露了个淡笑:“那你更应听从于我。”

    巩祯原本还在品鉴那白团子的物种,听闻这话,猛地抬起头来,险些扭了脖子。

    只有银老板反应迟钝:“你倒说说,为什么?”

    “因为,我是夏月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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