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梅花子(十五)

    康宣来到林家的时候,连门子都敢不给他好脸色瞧,要不是他,少爷怎么会娶康家的姑娘进门,把好好的太太都给冲得吐了血。

    虽说林祖文跟天若连身边服侍人都不是多口舌事非的,没有说出什么来。

    可林家平静了这么多年,除了康静琦一个外来人,就是谁想也知道,一猜就是她,加上新婚夫妻本应该甜甜蜜蜜喜气洋洋,可她连茶都没给太太敬,躲在屋里子也不知道在干什么勾当!

    林祖文看到康宣非常的冷淡,不是他刻意针对康宣,而是挂心着她根本无心在意其它,他随意让老管家收下康宣带来的一些药材,就让人把他领到原本应该是他新房的康静琦处,“家人突然生病,小弟忧心不已,请康兄见谅。”

    “客气,客气了……”

    康宣有些尴尬得拱了下手,他听到老管家所说,真是万分吃惊,明明是一桩好亲事,如果闹成这样,他这个中人也真是理亏情欠了。

    林安把康宣送到院子门口,就不愿意进去了,他娘是厨房里的米阿婆,她是在太太进了林家门之后才在四十二岁的时候怀了他,要不然他家就要绝后了,太太这么有福运的人看看都被这新奶奶冲成啥样了,他可不敢进去。

    “康公子,您自个儿进去吧,小的就在外头等您。”林安还自以为找了个好借口,“男女授受不亲。”他比林祖文还小,生得跟白皮猴儿一样,根本就是个没长大的孩子,说得这话就让康宣发笑。

    可康宣却笑不出来,他看着院子里四处扎上的彩绸,窗上贴着的大红双喜,却静悄悄得毫无人声,显得别样的古怪与别扭,不由得先重重叹了口气。

    一走进门,看见康静琦愣愣坐着,康家陪嫁来的丫环婆子也是一脸悲戚,叹息着道,“妹妹你糊涂啊!”

    康静琦一看是康家人,未语泪先下,一声宣哥哥都叫得含糊不清。

    “你看看,如今闹成这个样子,可如何是好!”他重重一叹,“我听祖文说的,你亲口告诉他,你心里只有表哥,不论如何也不愿意跟他在一块儿是吗?”刚开始他一点儿也不相信,康家女孩子的教养礼仪在那里,怎么会让静琦放肆到说出这样的话来呢?

    “我没有这样说!”康静琦当然反驳,她可没有这样说过,可接触到康宣凝重询问的视线,她扭着手帕小声道,“我只是在他要揭我喜帕的时候一下子慌了。”那时候她又不知道他是圆是扁是胖是瘦,是高还是矮,早知道,早知道她就先偷偷看他一眼……

    “那你没说过不让他碰你的话?没说过你心里只有表哥?”康宣提高了声调,他相信林祖文根本没有理由说谎,他要是不想娶,在两家相谈的时候,就可以反悔的,诚然女人的名节重要,可也没有哪个读书人可以把娶妻成家这件事当做儿戏。

    “我,我说过……”康静琦无力得转过身,她也有些后悔。

    果然如此,康宣跟林祖文相交几载,明白他虽然较自己年幼,却因为小时遭遇颇为坎坷,为人比同龄者更为稳重,他定然不会信口开河。

    “事已至此,许庭可回信了没有?”

    康宣见木已成舟,心底虽有些怨怪本家老太太既然知道静琦跟许庭有情,还把她嫁过来,闹得林家出事,但他岂能不管。

    “还没有。”秦氏也着急,信都递出去六天了,许家离这里可不远,两日的光景便就到了,小姐因为他闹成这样,他怎么能一点儿也不着急呢?

    康静琦听见乳母有责怪之意,还是忍不住维护情郎,“表哥也许不在家呢?”

    “这倒是个好理由。”康宣心里叹气,“我亲自去找一趟许庭,我身为本家哥哥,还是问你一句,若是许庭根本不敢娶你,你怎么办?”

    “……”康静琦全身发颤,秦氏早已经瘫坐在地上拍地痛哭起来,“真是没活路了,我这么年辛辛苦苦把你带大,一口奶一口血得喂养你,到头来竟落得这样的下场……”若是林家太太没出事还好,眼看人家因此气得一口气都差点儿上不来,挺过来还好,要是有个什么!林家肯定将她们扫地出门。到时候许公子也不要小姐,那小姐才出嫁就被休弃,还有哪个好人家敢要她?康家几辈子都没出过这样丢脸缺德的事儿,会愿意收留小姐回康家吗?

    康宣摇了摇头,走出门跟仍然守在母亲床上侍奉汤药寸步不离的林祖文道了句别,又打马直往许家去,希望是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直那晚正好七天,天若才睁开了眼,一直守在她身边的林祖文头一个发现,他嘶哑得叫了一声,“你醒啦。”

    “嗯。”天若只觉得神情气爽,她以五蕴之法引气,虽然没能请来真神,却对她的仙魂十分有补益,所以她才没办法结实附在梅花树的草木之体上。

    她看林祖文非常之憔悴,不由得伸手抚了抚他胡子拉喳的脸,“你这是怎么了?眼睛都熬得通红,连面也没修?”

    林祖文见她似乎一无所知,可气色极佳,“没事了,只要你好了,别的事,都好说。”他把天若的手双拳握在唇边,虚吻了一下,心头重石一下,就再也当不过,累极而眠起来。

    天若把林祖文移上床睡着,看玉叶高兴得哭个不停,“你又哭什么?”

    “太太醒了,您醒了就好了。”玉叶随意抹了一把泪水,“我去叫爷爷赶紧请大夫来再把把脉。”

    天若略一思索,就知道她肯定是当时做法的时候出了事,看来以她的能力还是不足以为林祖文堪算姻缘,这可怎么办才好呢?

    她不禁从戒指里掏出宝镜,“宝镜啊宝镜,你怎么就会失灵了呢,要不然我也能问问月老爷……”爷呀,她惊喜万分得看着上面宝光一现,一段月老爷爷留给她的话就传入她的脑中。

    “我真是蠢!”

    天若拿手敲敲自己的头,“笨死了真是笨啊,天上一日,地下一年我都忘了!”

    不过接着她又欣喜起来,不用算什么姻缘了,月老爷爷给了她红线,保管祖文的姻缘有着落了。

    而难得抖了回机灵的天若想着,这一小捆,应该可以不用这么多吧,她有九个任务,把它分成九段,以后就再也不怕孩子找不着对象啦!

    那用什么办法可以剪红线呢?

    要知道红线可不是寻常之物,号称万物不变,无法可断的。

    *

    许庭倒还是挺愿意娶自家的漂亮表姑娘康静琦的,可他娘不同意,许父也不愿意。

    “庭儿,这个孩子的心性不行,优柔寡断,分不清轻重。娶妻当娶贤,你看林家不就是因为她,才闹得家宅不宁?我不答应。”

    见官人比她说的理由更好,许母也附合着,“就是,进门还没两天呢,就把婆母气得病倒在床,这样的媳妇,我可要不起,也不敢要。”

    “这还不是因为我嘛。”许庭小声说了一句,但他心里也认为表妹有点蠢了,怎么能挑在那个时候向他表白呢,这不是把他也架在火上烤了吗?可表妹这样大胆的站在他这一边,若是他也丢开一边,弃不是置表妹于不顾?这也有点丧良心了吧。再说表妹长的多好看,女人嘛,聪明品性都不是顶重要的,最主要就是她那张脸,不然娶回家里,要面对几十年呢。

    “她都这样了,我要是不娶她,她岂不是没有活路了?”

    许母想到这里也是犯了难,她是想帮自己的儿子娶一房有助力的好儿媳,可要她看着康静琦去死,她这里心里也过不去。

    她犹豫了一会儿,“她都嫁过一回的人了,怎么还能当你的正室呢,你把她接过来,就在我们偏院住着吧。”这是要把康静琦当成妾室来看了。

    娶妾不同于娶妻,许父对于儿子讨什么样的小妾没什么意见,这事应当由他母亲去管,便端起茶来不再出声。

    许庭就想了一下就应了下来,不管怎么样,把表妹先接来家里才是。便让家里打点出一份好看点的礼品给林家,许母为着儿子,也是自家理亏,各色礼品倒都是准备得十分充盈,就当纳了个贵妾了。

    等许庭带着人出了门,许父临睡的时候还交代妻子,“你赶紧把庭儿媳妇的人选寻摸出来,人接过来之后别让他们圆房,这长子必须得正出才是。”

    “这我还能不知道,你就放心睡你的吧。”许母心里盘算着,得赶紧跟大姑子商量,把庭儿的婚事也办一办才是。

    *

    而康家知道这个消息之后,直接引起喧然大波!

    康老太太也是气得差点儿一口气上不来,她毕竟是上了年纪的,更吓得一大家子,子子孙孙们慌乱奔走不已,有见庙就烧香大声祈福的,有四处见着人就问哪里有好大夫的,有磕在祠堂里哭求祖宗的,各个都怕在老太太闭眼之前,没能让她瞧见自己的孝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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