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王素芳一睁开眼,抬头便看见既熟悉又陌生的小床,紧接着意外发现一直缠绕着自己的病痛不见了,王素芳有些疑惑道,这是回光返照吗?

    前几天去医院时听医生说起她的病情,胃癌晚期,强弩之末的身体最多再撑几个月,儿子大了有了自己的家庭和事业,这辈子她可以说是了无牵挂,奋斗了一辈子,到老了老了,经济条件也算还不错,可是年轻时候操劳过度,积劳成疾,这些东西却是无法用钱弥补的,生活条件好了,却吃不下穿不了……一辈子就这么稀里糊涂过去了,她甚至都不晓得这一辈子除了养育儿子,为他留下了一笔不错的积蓄,还剩下什么值得骄傲的东西。

    因为不想给孩子添麻烦,所以并未将自己真实的身体状况告知他,其实就算说了又能如何?除了让孩子着急,别的他们也帮不上什么忙,好在现如今儿子接过她的担子,成家立业,她也算是死而无憾了。

    若要说她最对不起的人当属自己的父母亲,当年自己任性糊涂,不识好歹,后来也没脸再回去,虽然在物质条件好了后,她一直源源不断匿名往家中寄了各种保健品和生活用品,可到底没脸再回去,也不知道父母好不好,本想着这或许会成为一辈子的遗憾,不知是不是她心中的愿望太强烈,以至于老天爷都怜悯愿意给她一次重新来过的机会。

    王素芳有些难以置信的坐起身,在这间熟悉又陌生的小屋里左看看右摸摸,四方楠木桌上放着的那一溜小摆件,还是三哥给雕的,王素芳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环境有片刻恍惚,这里难道是……难道是……她满脸全是错愕与惊讶,这不能怪王素芳,实在是眼前的这一切都太令人震惊了。

    尽管记忆有些远久,不过王素芳还是很快就认出来,这就是自己的闺房!生活了整整二十几年的地方。

    王素芳还记得,她23岁那年,不顾父母反对,毅然决然嫁给了蒋启荣。

    现在是什么情况,王素芳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就在她神情恍惚的时候,忽然听见外头传来故意压低声音的说话声。

    “小芸,听说你家小芳就是不肯和江家小子在一起?看上那个油头粉面的知青,还闹绝食?”一道熟悉的声音隔墙传过来。

    这是自己亲娘的老姐妹,以前王素芳都叫她张婶子,张婶子与王素芳的娘沈竹芸是打小一起长大的情分,有什么事情沈竹芸也特别喜欢找张婶子说,虽然张婶子从禹西村嫁去了隔壁寨前村,但是两个村子离得不算远,牛车几个小时就到了。

    王素芳依稀记得这好像是自己和父母闹矛盾的那段时间,娘把张婶子从寨前村接到自己家中,目的是让张婶子劝劝自己。

    王素芳小时候还让张婶子帮忙带过一段时间,她小时候不小心掉河里,还是张婶子不要命跳下去把她捞起来,从那时起,王素芳与张婶子感情一直不错,张婶子把王素芳当作半个女儿看,王素芳也干娘干娘的称呼张婶子。

    说起孩子,张婶子也是个可怜人,她家里条件不如沈竹芸,年轻时候亏了身子,一直没有孩子,在这个年代,没有孩子是个大罪过,好在张婶子的男人赵叔叔不在意这些,二人收养了一个无家可归的小男娃,当作两个人的亲儿子养着。那男娃比王素芳小十来岁,张婶子逢年过节有时间也会带着他到王家来,王素芳与他关系相处得不错。

    听着二人的谈话,王素芳脑子里嗡嗡作响,一片混乱,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哎可不是嘛,要不然也不能让你请假过来了,到时候你那边缺工分定要少分不少粮,到时候我给你补上……”沈竹芸哀声叹气道,尽管看不见她的人,王素芳也能想象出她现如今的表情。

    张婶子没好气啐了一口,“你我之间这情分还用得着说这么生分的话?你用得着这么寒碜我?”

    “好好好,我错了还不行吗?”沈竹芸无奈地瞪了一眼张婶子,她分明不是那个意思。

    张婶子也不欲在这个事情多纠缠,王素芳是她看着长大的,实在不想看着那丫头误入歧途,虽说江家成分不咋样,可那江家小子倒是个有出息的,且不说下地干活任劳任怨从不拖大伙后腿,前些年部队到村里征兵,那人一看就说江家小子是个好苗子,可惜了他舍不得放一家老小在村里没人照看,这才拒绝了。

    王村长那个牛脾气她也是知道的,轻轻叹了一口气,又往隔壁的屋子看了两眼,有些无奈。

    沈竹芸把张婶子从寨前村接过来,一直就住在这间屋子,恰好在王素芳隔壁,村里的房子都是土墙糊起来的,隔音效果不怎么好,王素芳不用贴着墙,稍微靠近点就能把二人对话听个七七八八。

    “小芳还是不吃饭?”张婶子语气里全是掩饰不住的担忧,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总不吃饭这哪行啊?可别把身子搞坏了。

    沈竹芸眉头紧皱,握着张婶子的手压低声音道:“可不是嘛,她几个哥哥都急坏了,可有什么办法,你说那知青有什么好?前些时候我听我家那口子说,他当初就是因为和村东的赵寡妇有猫腻,被赵寡妇的公婆告到了村委会,由于没有抓到证据,也不能仅凭他们一面之词定罪,毕竟蒋启荣是从城里来的知青,出点事没法子给上头交代,而且这种被人污蔑的事情不是没有发生过,所以我家那口子只是把他叫去谈了谈,扣了点工分就过去了,可谁知道后来确实被人撞见,这才关进了牛棚,谁知道进了牛棚还不安分……也不知道我家那丫头被灌了什么迷魂汤,造孽啊!”

    后来沈竹芸和张婶子还唠了些什么王素芳已经听不清了,她跌坐回床上,脑子里闪过无数画面,一会是前世各种辛苦,一会是父母兄嫂婶的劝说,一会是蒋启荣走前的画面,她只觉得头痛欲裂,忍不住就叫出了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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