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着安徒生的手很凉，冰得如同没有任何温度的大理石。
“混账变态，放开我！”惊悚的感觉让安徒生喊出了声。
“变态？”听到这种侮辱性的称呼，对方居然轻笑了出来。
安徒生只觉得汗毛倒竖。
他挥动另一只手上的火把，就要朝着男人身下砸去！只要挣脱钳制，他就能吹响口哨，镇上的人会立刻赶来！
一道白色微光在他眼前闪过。
安徒生手中一空，巨大结实的火把变成了碎片掉落在地。挂在脖子上的绳子也断了，哨子掉进了黑漆漆的草丛中。
“还是个小孩子啊。”男人靠近了些，月光直直地照射在了他的脸上。
安徒生整个人都僵硬住了。
他看得很清楚，男人的脸上像是戴着面具。
那面具却没有形体，反而像一团灰色的雾气笼罩在男人的脸上。灰色雾气缓慢地变换着形状，如同十一月清晨的薄雾般，层层叠叠让人无法看清楚雾气后的脸。
这是巫术！
安徒生没想到他居然亲眼看到了巫术。
早就听说在别的大城市里经常会出现女巫的身影，但在欧塞登这种偏远的小镇子，巫术之类的神秘物品，还只是在孩子们的睡前故事中出现过。
似乎对安徒生震惊的样子很感兴趣，灰色脸孔的男人仔细地观察着他的表情。
安徒生立刻就明白，自己绝对是抓错人了。
无论对方是男巫还是拥有巫术物品的人，都是高高在上的大人物。
这样的人只要一个响指，就有数不清的俊男美女蜂拥而至。他绝对不会跑到偏僻小镇对着丰满过头成熟过份的大婶们展示尊贵的身体，而且听说贵族们的擀面杖都是镶金的！
”抱歉……我以为你是……”还没说完，灰面人却是把食指放在了嘴唇前，作了个“噤声”的手势。
他微微侧头，像是集中注意力在聆听着什么。
安徒生大气都不敢出，可他什么都没听到，只有阵阵呼啸着的北风声在周围的空中回荡着。
灰面人直起身，灰色的雾气变换出了一个抽象的微笑表情。
“你的名字？”
“安徒生。”
“今天是你的幸运日。”灰面人不容抗拒地提起他的衣领，就像是提着只小鸡仔般毫不费力气。
安徒生被对方高高拎起，双脚离地，随着对方的走动来回晃悠着。
如果此时有人看到这幅场面，一定会觉得十分好笑。可安徒生的心里却只有恐惧和担忧。
他不知道对方到底怎么想？到底会如何处置他？
如今早不是烧死女巫的中世纪了，也不是贵族老爷们能够随意杀死平民的时代。但现在月黑风高的，灰面人如果真的想对他怎样，安徒生觉得自己还是凶多吉少的。
灰面人一路拎着他走进了附近的小树林中。
小树林里黑压压的，那些安徒生以为是阴影的东西，在灰面人出现的时候发出了低沉恭敬的声音。
“主人！”
安徒生紧张得屏住了呼吸，他看不清黑暗中有多少人。
一匹高大的骏马悄无声息地走到了灰面人面前，亲昵地蹭着他的手掌。马匹黑色的皮毛顺滑光滑，马具则做工精致散发着富贵的气息。
安徒生抬头看着比自己还高的马，突然之间，他觉得天旋地转。“嘭”的一声，他被灰面人毫不客气地甩在了马背上，像是扔一袋面粉般随意。
与此同时，远方尖锐的哨子声隐隐传来。
安徒生的脸色更加苍白了。
那是波尔的哨声，刚才他追的那道黑影才是真正的擀面杖怪人。
下一刻马匹跃出了小树林，踏上了在月光照射下犹如雪地般的小路上。
灰面人的手下则紧跟其后。
他们全身黑色装束，用黑布蒙着半边脸，所有人都穿着轻便的盔甲，如同一股黑色旋风般紧紧跟随着灰面人前进的方向。
这么多马匹在奔跑，却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安徒生被颠得几乎要喘不过气来，他尽量让自己保持清醒，不能晕在马背上。最难受的是他被灰面人面朝下放着，地面随着马的前进时高时低，过长的野草时不时地擦过他的脸颊。
他的身体随着颠簸一上一下地起伏着，粗重的喘气声从嘴里溢出。
有好几次，他都觉得自己要吐出来了。
但是安徒生不敢。
他怕把这匹一看就是耗费了大量金钱养护的马弄脏了，灰面人会直接把他当成抹布般使用，擦拭脏污。
马突然毫无征兆地停了下来。
“很难受？”耳边传来灰面人的声音，“任何事情的第一次，都不会太舒服。”说完后，他就轻松地跳下了马。
安徒生只觉得手一松，身体失去了支撑般直接从马上滚了下来。
“砰！”的一声，他结结实实地摔到了草地上。
安徒生却觉得头皮发麻，仔细回想下，在刚才的颠簸中他无意识中紧紧抱着原以为是马鞍的东西……好像似乎仿佛是对方的大腿！
那可是贵族老爷养尊处优保养极好的名贵大腿啊！
冷汗一下就流了下来，安徒生很担心灰面人会因此责罚自己。就在此时，肚子却不争气地发出了“咕噜咕噜”声，强烈地昭示着存在感。
安徒生尴尬极了，想要站起来，眩晕和饥饿却让他手脚发软。
一双靴子停在了他面前。
抬头看去，安徒生发现灰面人正弯腰看着他。两人离得很近，近得安徒生都能够感到对方面具上的雾气，那烟雾轻柔地拂过他的脸庞。
“咳咳咳。”安徒生咳嗽了起来。
“你很饿？”灰面人的语调很愉快。
“很饿，大人，我已经很久没吃饱过了。”安徒生老实地回答道。
“你吃过果酱烤乳猪吗？”灰面人突然问道。
“没有。”安徒生咽了咽口水，果酱烤乳猪，光是听到这个名字，他都觉得食指大动。
“吃过覆盆子馅饼吗？”
“没有。”
“东方香草调味新鲜白尾鱼？”
“没……”安徒生只觉得肚子越来越饿。
难道是这位贵族大老爷起了怜悯之心，想给自己一些食物？
可是安徒生觉得有些为难。
父亲跟他说过，不要接受无缘故的馈赠，那些免费的礼物都有暗中的价格。他现在一无所有，无论是什么价格，他都是付不起的。
果然灰面人的下一句就是：“想吃吗？”
“我……”安徒生小心地开口，琢磨着如何拒绝才能不惹怒对方。
灰面人不等他说完，继续开口说道：“就算你想吃，我也不会给你的。”
安徒生：“……”
捉弄他很有意思吗？
“你别误会。”灰面人突然伸手摸了安徒生的头发，安徒生只觉得头皮一疼，就看到对方的手中拿着自己的一缕发丝，“我不是在捉弄你，只不过今天你注定要死，死前无论吃什么都浪费食物。”
安徒生眨巴了下眼睛，有些迷茫。
接着，他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整个人都开始微微发抖起来。
灰面人收好了那缕头发，从长袍中摸出了什么东西。
他把那东西扔在了安徒生的脚下。
安徒生看到，一枚闪亮的金币在满是尘土和杂草的地面上发着微光。
“一枚金币。”灰面人平静地说道，“是我对你生命的开价。”
安徒生看着灰面人说不出话来。
他能够感到，灰面人不是在开玩笑。
“大人，我只是路过，我什么都不知道今晚也没见过您！”安徒生觉得自己的嘴唇都在颤抖，“我父亲去参军了，他要是知道我失踪了……”
“你想让我杀光你全家？”灰面人淡淡一句话，成功地让安徒生闭了嘴。
“为什么……“安徒生有些绝望了，自己明明什么都没做，为什么这样的事情会发生在自己头上。刚才灰面人的态度一直很温和，让他产生了对方不会怎么样的错觉。
现在看来，那只不过是对必死之人的些许怜悯吧。
“不是每个问题都有答案。”灰面人说道，“拿起金币，乖乖听我的话。等做完我让你做的事情后，我会让人把这枚金币送给你家人。”
“你放心，你家人不会知道你死了。他们会以为你遇到了某位手艺人，远离故乡去学手艺了。”
安徒生深深地吸了几口气。
一枚金币能够在乡下买套带土地的小型院子，储备好过冬的粮食和柴火，妈妈就算不再替人洗衣服，也足够能撑到爸爸回来的时候了。
他从地上爬了起来，艰难地捡起那枚金币，紧紧地抓在手中。
如果注定今天要死，至少，他希望能用这枚金币让妈妈不再那么艰辛。
而且他未必没有逃生的希望。
安徒生收好金币后，心中突然涌出了一股勇气。如果如论做什么，都无法让灰面人改变主意，至少他想主动掌握一些信息。
“大人，您想让我做什么？”他直视着灰面人的面具，极力想要保持冷静，“我还是个孩子，一些事情我无法做到。”
“不用担心，我不喜欢小孩。”灰面人打断了他的话，“无论哪种层面的喜欢都不是。”
“？？？”
安徒生有些没明白灰面人的意思，“我还未成年，个子也不高，力气也不大，所以我想问问您到底有什么任务让我去做？”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安徒生觉得自己说完后，灰面人脸上的雾气似乎微微扭曲了一下。
“不是需要你流泪流汗流血的体力活。”灰面人大步朝前走去，“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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