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暗不下去的黄昏

    天际是金黄色的,遥遥的一条线,看上去远,却也近极了。

    阳光落在五十岚凛的发梢,耳尖儿,半边白皙的脸颊上,柔软,温暖。黑长发的少年正窝在一颗茂盛的古树树杈间,嚼着里日下午丽日友情捐助他的果干。

    当然,还是有不太美好的因素存在的。

    "死吧!!!"

    随着一身怒吼,五十岚凛西侧的树伴随着爆炸声轰然倒下,他咬着嘴里的果干往旁边坐了坐,避开扬起的灰尘。

    在一堆稀里哗啦乱飘的树叶里,爆豪胜己抹了把额头的汗,咧开了嘴角。

    新招式啊。

    爆豪就穿了一件黑背心,裤子还是不好好穿松松垮垮地挂在腰上。

    他一抬头看见坐在树上的五十岚凛,五十岚低头对他笑,温柔又人畜无害,但他表情凶恶地瞪了他一眼,一声不吭地转头练习去了。

    这家伙还真努力呢。

    五十岚虽然看着爆豪,但思绪已经不知飘到了什么地方,落在阳光透过树叶细缝飘散的光线上。

    毕竟明天,就是体育祭了嘛。

    这几天,他都会在学校里留到很晚,因为爆豪的个性不方便在其他地方使用,只能在学校里锻炼,他也不知道回回去能干嘛,又能去哪儿,就顺便和爆豪胜己一起呆在这了。

    当然,主要是他看戏,爆豪锻炼而已。

    一开始某个暴躁的家伙也看不惯他懒散的样子,但自从他在他面前连个哑铃都举不起来,三千米长跑后直接瘫地上没法动弹,最后爆豪骂骂咧咧地把他抗去了医务室,发现五十岚就是装的。

    当天医务室响起了一连串的爆破声,自那以后爆豪胜己不仅没再提过锻炼一事,他连一个好脸色都懒得给他了。

    大抵就是"孺子不可教也"的感受吧。

    他一边想着,一边从树上跳下来,爆豪敏锐地往这边瞄了瞄,见他没受伤又回过头继续训练了。五十岚慢慢悠悠地往树林边缘走去,阳光渐移,落在他的体操服上。

    直到某一个距离,他停下脚步,向左边微微歪过头:

    "有什么事吗?绿谷?"

    从墙角露出的一撮绿毛慌乱地颤了颤,接着绿谷出久讪笑着从角落里面走出来,他手里抓着一个盒子,绑着丝带。

    "嗯?"

    "啊啊啊啊这个,"绿谷抓着头,有点害羞地把盒子递了出去:"是不久前我妈妈让我给五十岚君带的,之前没能送出去,被妈妈骂了一顿,所以今天又做了一份,那个,所以……"

    啊啊啊,其实这一次也差一点没敢送,如果不是丽日同学先给了五十岚凛一包果干,他也没这个勇气。

    "谢谢啊。"五十岚的道谢声轻柔地落在他在耳边,手心一轻,这时绿谷出久才反应过来对方已经接过去了。

    他抬头看他,这时候五十岚凛已经把头发散下来了,使他本来就漂亮的脸更加雌雄莫辨,他还嚼着之前的果干,腮帮子一鼓一鼓的,眼睛笑得像月牙。

    很……漂亮……

    他好不容易把嘴里的东西吞咽下去,舔了舔唇角:"抱歉啊,我现在没有别的东西能作为回礼……以后给你好不好?"

    "这个……这个……其实不用那么麻烦!"绿谷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脸红着磕磕绊绊地解释。

    "嘛,以后再说吧,现在我应该祝你体育祭加油啊!"

    "嗯……"

    一说到体育祭,绿谷出九就想到之前和欧尔麦特的一番谈话。

    去告诉世界,你已经横空出世了吗……

    可是我……真的有这份资格?

    "怎么回事,你的神情突然沮丧起来了,出久。"五十岚凛顿了一下,无比自然地问:"我可以这样叫你吗?"

    "啊!这个……当当当然了!"

    "那么,出久是在紧张吗,担心体育祭成绩会不好吗?"他顺势坐到了他旁边。

    "也可以这样说……"

    "嗯,毕竟A班优秀的人太多了,担心是很正常的,"五十岚屈膝,看着绿谷局促地坐到他旁边的草坪上:"这都是心理暗示啦,心理暗示,抛掉这些东西,不要有任何负担。"

    "心理暗示?"

    "平时看心理方面的书吗?"

    "有一点吧。"

    "这样理解起来就会很容易,打个比方……比如说……比如说……胜己。"

    "小胜???!"绿谷感觉自己受到了惊吓。

    "就是他是……你记得USJ的时候,我为胜己挡了一击,然后受伤了吗?"

    "……嗯。"

    "在这之后,我跟在胜己身边,他就不会再那么排斥我,甚至主动关心我的身体,在我受到危险时冲出来……但更多时候,他对我是很不耐烦的,厌恶程度甚至胜过了出久你……"

    "不不不五十岚同学,小胜的对你的厌恶程度绝对没有胜过我!应该说,小胜对任何人的厌恶程度都不可能胜过我……"

    "……你听我说完。"

    "……好。"

    五十岚凛抱着膝盖抱累了,就换了个姿势,现在天气正处于不冷也不热的阶段,坐在草坪上沐浴黄昏的阳光舒服得让人想就地睡一觉。

    "胜己,感觉并不是愧疚呢,更像是……我猜是USJ的事情,导致他有了一点心里阴影,就仿佛我一来到战场上就注定会受伤一样。"

    绿谷愣了愣。

    "这并不是什么好事呀,出久,"他苦笑着:"虽然我也想和胜己搞好关系,但是这个相处模式……"

    "……"

    绿谷出久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毕竟五十岚同学和小胜之间的相处太矛盾了,简直就像他们这对幼驯染一样,只不过表面上风平浪静一些罢了。

    但是……

    "五十岚君为什么这么喜欢小胜?"

    阳光渐渐隐没在灰金的云层,风拂过来,将五十岚的黑发吹得散乱。

    阴影随着日落西山渐渐蔓延,五十岚骨指分明的手按在地上,一半露在阳光下,漂亮得像陶瓷一样的艺术品,一半藏在阴影里。

    "因为我很羡慕他……"

    因为我很嫉妒他。

    "可以自由自在,想做什么就做什么,面对着困难也能肆无忌惮笑着的胜己。"

    而他,一辈子都不会有这个机会。

    "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

    黄昏的风混着一股潮湿的热气。

    木棉树的树梢像燃烧的火焰。

    树林有细碎的鸟叫。

    太阳刚沉到山巅后,常常的夜幕就猝然落下。

    过了很久,五十岚才慢腾腾地站起来,这时天色已晚,他估计爆豪胜己都应该回家了。

    绿谷出久还一脸恍惚。

    "……抱歉,浪费你的时间了,我说了一些不知所云的话呢。"

    "啊、啊?并不是……"绿谷似乎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了。

    "那我先回去了,你也是,路上小心。"

    没有回音,五十岚就转过身,踩着夜色还没等走几步,背后突然传来中气十足的一声:

    "凛君!!!"

    "???"他错愕地回头。

    在并不浓重的夜色里,绿谷出久的笑容却还是能靠着月光隐隐看到,绿涔涔的眼睛熠熠生辉:

    "并不是!你的话很有用!!"

    五十岚愣住了。

    "我会努力!冲着第一去的,因为我们每个人,都是这样的,而凛君也可以啊!只要你想就能!不是吗?"

    "所以!我和大家都会努力的!"

    喊完以后,绿谷出久反应过来,带着雀斑的脸倒是自顾自地红了起来,五十岚脑子空白了一瞬间,看着少年微微泛红的脸颊,他的眼睛慢慢睁大。

    ……只要我想,就能??

    ……并不是这样的,绿谷。

    ……你为什么……

    "绿谷……"五十岚凛下意识开口想说些什么,但下一刻听见树林里传来的脚步声,被迫打断了他的话,他顺着光看去。

    爆豪胜己不耐烦地拨开碍眼的树叶,手机散发的灯光一瞬间有点闪到五十岚的眼睛。

    那双猩红色眼睛看向他,似乎是错觉,他看见爆豪松了一口气,下一刻又表情又变得凶狠,大步向他走来:"哈?你这混蛋果然在这儿啊,我还以为你先走了特意问了一下老师,你……废久???!搞什么……你怎么也在这里???!"

    "小胜,我……"绿谷出久的表情变得惊恐万分,话都说不全了:"……我、我可以解释……"

    "哈?!你解释个鬼……啊……"

    他的话还没吼完,就被迫中断了,因为一个人直接冲上来,带着夜露的潮湿和泥土的甘涩撞进他怀里,手臂环住他的脖颈,又凉,又温热。

    砰、砰。

    他甚至能听到他的心跳。

    爆豪没说话,哑然,不知为何没推开他,只是感觉五十岚抱着他抱得越来越紧,夜色使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半晌,爆豪胜己终于一脸嫌弃地推开五十岚凛,冲他吼着:"下次!去哪儿先告诉我一声!懂了吗?你这混蛋!"

    "我会的,胜己。"

    "赶紧走!你还想在这地方呆多久!?"

    两个人的声音渐渐远去,被遗落在原地默默无语的绿谷出久即使再迟钝,也微妙地感觉到了什么不对。

    五十岚同学,难道你真觉得,小胜对你的态度仅仅是因为心理阴影……?

    不会吧。

    这相处模式也太奇怪了……

    单身多年·绿谷出久:感觉有点不对又说不出来(抓头)。

    而另一边。

    爆豪胜己臭着脸帮他拎着书包,于是五十岚就处于手中空空如也的状态。两个人在昏黄的夜灯下走着,耳边传来碎碎的蟋蟀鸣声,他们经过一座桥,谁也没有说话。

    直到快要到达爆豪的家的时候,对方先停住脚。

    "你家到底在哪儿。"

    "诶,这个……"

    "别骗我了!你真以为我傻?"他一脸不耐烦:"以后别再这样做了!烦死了!"

    爆豪顿了顿,将包扔给他。

    "以后,我送你。"他以不容置疑的语气这么说。

    五十岚凛微微睁大眼睛,接着,缓慢地扯着唇角笑起来,不同于往日虚假的温柔,像是一种得意,一种满足,意料之中。但在这样深沉的夜晚,爆豪胜己看不到那种高高在上的情绪,他只是少见地安安静静在等他的回答。

    胜己啊……

    你真可怜。

    "今天就算了吧。”

    他抓着包退后两步,夜色荡漾在深不见底的河水里,那一刻他的眼睛也仿佛无边无际的夜色。

    因为,他今天,也有一些私事需要了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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