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喜静,福安堂位于宴府东北角,最宁静闲适,离润园颇有些距离。
慧姨娘的小院,润园,福安堂,呈三角分布在宴府三个方向。
雪厚路远,宴灵苏年龄又小,体力还不太行。
到福安堂外时,她捧着红梅的手已冻的通红,鼻尖更是沁出一层薄汗。
福安堂守门的小丫鬟正躲着风醒盹,看到宴灵苏愣了下。
这么早,五小姐来做什么?
见小丫鬟只是看着她,不行礼也不说话,宴灵苏率先开口道:“老太太可起了?”
小丫鬟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彻底回神后才警惕的问道:“五小姐这么早过来,可是有事?”
这话非常无礼。
红平面上没什么反应,心里却很难过。
慧姨娘是个姨娘,不受待见就算了,五小姐可是主子……旁人只道,宴府五小姐,官宦家的小姐,名门闺秀,可内里的艰辛,又有谁知道?
小丫鬟的态度,宴灵苏根本就就不在意。
三天,不是白躺的。
坐起来那一刻,她就做好了心理准备。
她不卑不亢的看着小丫鬟,缓缓道:“老太太吩咐徐妈妈一早儿去看了麟哥儿,现下麟哥儿身子好些了,但毕竟麟哥儿年幼,我便代麟哥儿来谢谢老太太挂念。”
走了一路,虽然身子走的热了些,可猛一停下,北风直往衣服里钻,透心凉。
小丫鬟听完,揣着手走出来一步。
小丫鬟看上去和青枣差不多大,穿着气色却比青枣好太多了。
身上的粗布棉袄,虽然很素,却很新,比宴灵苏身上袖口都起毛的袄子暖和多了。
小丫鬟打量着宴灵苏,在看到她手中的红梅后,顿了顿道:“那你等着,我去回一下徐妈妈。”
宴灵苏一声好还没说出来,小丫鬟就转身跑了。
红平看宴灵苏脸颊都泛青了,心疼的说:“五小姐,咱往里面走走,里面风小。”
有面墙挡着,好歹没那么冷。
宴灵苏摇了摇头:“就在这儿等。”
红平是个心里明白的,但是又没太大的主意,她不知道五小姐到底是要干什么,只隐约猜到跟慧姨娘有关。
风大雪大,福安堂红墙高耸,琉璃瓦已被白雪覆盖,大门外挂着两盏大红灯笼也被雪裹了大半,寒风中轻轻晃荡,庄严又尊贵。
看着宴灵苏通红的双手,再次忍不住道:“五小姐,红梅还是先由奴婢帮你拿着吧,风太大了。”
宴灵苏稍稍侧头看向红平,嘴角扯起一抹笑:“不用,我拿。”
说完,她微微低头,尽量让自己的脑袋藏进斗篷里。
已经捧了一路,就这一会儿了,她受得住。
福安堂内。
一众丫鬟婆子进进出出,伺候老太太起身。
暖阁炭盆烧的旺,阁内温暖如春。
宴老太太五十有七,保养的好,精神也很好。
在丫鬟的服侍下穿戴好,她透过纤尘不染的窗子看了眼外面翻飞的雪花,笑的一脸慈祥:“还下着呢?”
“下着呢!”玉珠笑着给宴老太太带好玛瑙珠子,笑着说:“老太太今儿可是要出去玩雪?”
老太太笑着打了玉珠一下:“你个小东西贫嘴!”
玉珠连连告饶。
邱妈妈笑着上前接过帕子给老太太净面:“还不是老太太仁慈,惯的一众小蹄子没大没小的。”
老太太笑的不行,指着邱妈妈:“大清早的就寻我这个老婆子开心!反了都!”
暖阁里顿时笑成一团。
徐妈妈接到丫鬟来报,听着暖阁里的笑声,没敢进去回报老太太,只交代了丫鬟一声,就忙去大门外看。
远远地,徐妈妈就看到站在雪中落了满身雪的宴灵苏,脸色顿时一变:“五小姐!怎在雪中站着,快进来!”
宴灵苏冲徐妈妈笑笑:“不妨事。”
徐妈妈皱着眉,骂红平:“你是怎么伺候小姐的,这大冷天的……”
宴灵苏往前一步忙道:“徐妈妈,都是我不好,不关红平的事,我毕竟很少来老太太这边,就……”
她话音一顿,笑了笑说:“怕规矩错了。”
纯真中带着小心翼翼。
徐妈妈看着宴灵苏冻的青白的小脸,心生怜惜。
五小姐,五少爷,生的都好,就是脾性都太软弱了,再加上三房……
哎,老太太都不愿管三房的事。
要不是慧姨娘跪的太久了,她今天也不会去跑一趟。
“五小姐可是要见老太太?”徐妈妈挡着风,把宴灵苏牵进了廊下:“我带五小姐进去。”
宴灵苏紧张的说:“不,不用了……我……我就是代五弟谢老太太挂念,五弟他太小,刚吃了药又睡了,我就自己来了。”
徐妈妈在心里叹了口气。
宴灵苏忙又说:“还要多谢徐妈妈大清早跑一趟,劳累妈妈了。”
说着她冲徐妈妈福了福身子。
徐妈妈忙去扶:“五小姐,使不得。”
她视线落在宴灵苏双手捧着的红梅上,宴灵苏就着徐妈妈的手站起来,把手举高了些,说:“这是我刚去润园折的红梅,天冷雪厚,老太太在暖阁赏雪是最好的,我想着这雪只怕还要再下几日,老太太在屋内日子长了难免无趣,就折了支红梅,权当给老太太解闷了。”
她语速不急不缓,一脸赤城,神色间带着几分窘迫。
她恳求的看着徐妈妈:“我过来,衣服都染着冷气,就不进去惊扰老太太了,妈妈帮我带进去罢。”
徐妈妈看了看递到她面前的红梅。
这支红梅,以她跟了老太太这么多年的眼光来看,算不上特别好,可也算不上差。
难得的是花苞上落满的白雪。
红白相映,霎时好看。
看着宴灵苏红通通的双手,徐妈妈又在心底叹了口气,真是难为她了。
“五小姐亲自送进去罢,”徐妈妈道:“老太太想必会开心的。”
大清早的跑这一趟,只怕也是为着慧姨娘的事。
总归要见了老太太的面才好开口。
老太太虽不太管三房,可五小姐毕竟是宴府的小姐,又这么有心,这么小的孩子……罢了,还是她脸皮厚着些,带进去罢。
宴灵苏愣了愣,眼睛里闪过一抹无措,呐呐道:“不……不了,我……我前几日和七妹妹拌嘴……”
她指了指自己额头,羞愧的说:“我怕老太太看到,会因我不懂事,不懂谦让幼妹,生气,这么……这么冷的天儿,还是让老太太宽心的赏雪赏梅好了。”
“五小姐真不去见见老太太吗?”徐妈妈有些吃惊的看着宴灵苏。
宴灵苏扯了扯嘴角,笑笑:“不了,等这儿……不显眼了,我再给老太太请罪。”
徐妈妈看着宴灵苏,虽然宴灵苏身上还是带着怯懦的小家子气,可,经此一事,到底成长了些。
她接过红梅,道:“好罢,老身帮五小姐带进去给老太太。”
宴灵苏感激的说:“劳烦徐妈妈了。”
说完,她扯了扯身上的斗篷:“那我就不耽误妈妈办事,这就回了。”
徐妈妈要着人送宴灵苏,被宴灵苏拒绝了。
漫天风雪中,一人一仆身影渐远。
走出好远,红平到底没忍住,问道:“五小姐怎不进去见见老太太呢?”
在红平看来,老太太虽然不喜五小姐和五少爷,可,老太太到底是他们的祖母。
宴灵苏缩在斗篷里,抬头看了眼这个被大雪覆盖了一切的世界,一脸平静沉着。
她缓缓道:“还不是时候。”
说完她没再解释,继续往他们的小院子走。
原文里写过,这个阶段,宴老太太正是对三房厌烦不喜的时候,她又刚和宴灵菲打了一架,虽然是宴灵菲单方面欺凌她,可到底,也是内宅不宁,这个时候,她还是别往老太太跟前凑惹老太太不痛快的好。
而且,慧姨娘被罚跪,她今天到福安堂,目的太明显了。
哪怕她不开口,旁的人自然也都明白,她必是为慧姨娘来的。
大宅内的女人,尤其是上了年岁的女人,个个都是人精,宴灵苏可不认为自己上了几年大学就能在这些人面前自作聪明。
她若进去了,老太太或老太太身边人问一句慧姨娘,她怎么答都不会落好,不如不见。
反正徐妈妈一定会把她来过的事告知老太太,至于老太太会如何想。
就不是现在的她能左右的了。
原文中,徐妈妈最是心善,也是为数不多的怜惜他们姐弟的人。
她在府中身份尴尬,守门的小丫鬟,不敢报给老太太,必然会报给一个最好说话的人,或是有直接关系的人,徐妈妈正好两者都占。
这也是她为什么对那小丫鬟一再强调徐妈妈去看了麟哥儿。
她能做的都做了,现在只消回去等消息就好。
福安堂。
小丫鬟挨了徐妈妈几句训,有点不太开心,嘟囔:“她不进来,我能有什么法子,她是小姐,我是丫鬟,我还能命令她不成?”
徐妈妈指了指她:“快住嘴吧!一点儿规矩都不顾了!看来是要让玉珠给你们好好立立规矩了!”
小丫鬟脸色一下就变了。
玉珠是老太太面前最得用的大丫鬟,也是规矩最严的!
“妈妈我错了,”小丫鬟拉着徐妈妈的胳膊求饶:“我再不敢了,再不敢了……”
宴灵苏在府里的地位,徐妈妈也是知道的,也不怪小丫鬟会这样,她叹了口气,说:“这次就罢了,好好做事吧。”
听到徐妈妈这么说,小丫鬟才笑了:“南春就知道徐妈妈是最好的了。”
徐妈妈摇摇头走了。
暖阁里,徐妈妈问了守在门外的丫鬟,知道老太太这会儿心情很好,这才捧着红梅进去。
老太太正在用早饭,徐妈妈知晓五小姐的担忧,没直接捧到老太太的面前。
而是着人寻了个天青色柳叶瓶把红梅插起来,放在了暖阁的窗子旁。
老太太用过早饭,便被众人簇拥着进了暖阁。
玉珠伺候老太太躺舒服了,拿出昨儿刚寻来的话本,给老太太念来听。
老太太眯着眼,面带微笑的听着。
听着听着,老太太睁开眼道:“玉珠,我怎闻到梅花香了?可是你把话本里的梅花读活了?”
奉水的绿荛笑着说:“就说老太太最讲究,才这么会儿,果然就闻出来了……”
她指了指窗边的红梅说:“徐妈妈刚刚捧进来的,刚摆上没一会儿呢。”
老太太抬头看过去。
青瓶,红梅,雪进了暖阁就化了,凝成水珠,挂在花苞上晶莹透亮,映着窗外的白雪,别有一番意境。
老太太看了一会儿,笑着指了指徐妈妈:“你又几时去折的梅花,也不怕摔了你个老骨头!”
徐妈妈笑着回道:“老奴眼神哪有这么好了,寻这一株梅花来给老太太解闷儿,这是刚刚五小姐捧来的……”
听到五小姐,暖阁里众人的表情都变了下。
连老太太嘴角的笑都顿了顿。
徐妈妈又怎么会看不出来,她笑着继续道:“老奴看着好看,就插上了,果然,把老太太逗乐了,看来老奴这把老骨头还有点用。”
老太太噗嗤乐了,指着徐妈妈:“越老越躲懒,罢了,今儿就不让你去润园折了,把这株捧来我看看。”
春荛忙去捧了来。
红梅尚未开,香气却已扑鼻。
沁着股清爽气,甚是怡人。
邱妈妈见状,问道:“五小姐呢?可是在外面,怎不请进来?”
老太太眼睛只是盯着红梅。
徐妈妈看了邱妈妈一眼,她们都是老太太身边的老人了,老太太一个眼神一个动作是什么意思,她们是再清楚不过的。
“已经回了,”徐妈妈笑着说:“五小姐代麟哥儿来谢老太太挂念,一大早就往润园折了梅花一路捧着送来,说带了一身寒气,怕冲撞了老太太,送了梅花就回了。”
这话说的很有技巧,一句多余的话都没说,可暖阁里的人都听明白了。
从宴灵苏的小院子,到润园,再到福安堂,再从福安堂折回去,路途可不近。
又下着这么大的雪,路更不好走。
邱妈妈笑着问:“五小姐亲自去润园折的?”
“可不是嘛,”徐妈妈回道:“我这把老骨头,也挑不出这么好看的花苞来,老太太最清楚老奴了……”
老太太笑了。
春荛眼明手快,立马从老太太手里接过柳叶瓶,要捧回窗边。
老太太指了指暖榻上的茶桌:“放这里罢,整日闷在暖阁里,确实有些闷,看着花花草草心情也能好些。”
春荛低头说了声好,掩住了眼底略过的惊讶。
老太太调整了下坐姿,看向徐妈妈,问道:“小五还说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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