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过主子。”南书和南竹走了进来,面容上带着隐隐的喜色。
乔虞抿了一口清茶,见两人的神色,心下有底,还是问了一句:“如何?”
南书尚且能稳住,南竹性子活泼些,她一问便迫不及待地开口了:“主子大喜啊,奴婢将您的字帖拿给皇上,皇上看了可高兴了,说让您准备着,等会儿来这儿用晚膳呢。”
乔虞本想着送字帖过去不过是示好,让皇帝别忘了她罢了,这倒是意外之喜,想来昭成帝不是那样喜形于色的性子,细想想可能是这宫里哪位主子惹到这位爷才让他拿她作筏子?
管他呢,谁叫这里是他老大呢,想想前世要讨好的可是屏幕前的普罗大众,今生也不过这么一个,哪怕没机会她也得创造机会,难得皇帝递给她了把梯子,她得好好爬上去,还得爬的漂亮。
“南书,拿我前儿拟的晚膳单子拿去御膳房,让他们照着做来。南竹,去书房,把右边抽屉里的那叠画放在桌面,好好整理一下。夏槐随我一起来,夏桃嘛…”她瞥了一眼夏桃,目中含有深意,慢悠悠着说,“你嘛,回房去好好休整一下吧。”
夏桃想起之前南竹姐姐叮嘱她的话,心头一跳,忙低头答应了。
主子这是打算用她了?
乔虞本身到底是现代人,对这个时代的了解有限,以防万一还是拉着夏槐看看明瑟阁可有不合规矩的东西。这里她只管自己喜欢舒适惯了,皇帝现在对她固然有些纵容,那也不过见着个好玩的有些兴趣罢了,正是给他加深人设印象的时候,可不能大意。
昭成帝忙活完政事,刚一招手想传魏十全,才想起已经将他打发走了,又联想到了简贵妃,不由得皱起了眉。他心里清楚魏十全手底下不会出叛徒,不说每个人的出身背景都查得明明白白,就是有了背叛的人,也不是简贵妃能收拢住的。
她那个性子,若连他也看不透,难道一个生长于闺阁的女子能比当初他那些兄弟们还深不可测?那她也不会被元孝压了这么多年连个孩子都未有过。
这其中肯定有他不知道的隐秘。
察觉到自己一直觉得直率简单的简贵妃都有这等手段,昭成帝虽说惊疑,但也不至于发怒,与皇后和魏十全想的不同,他自觉没对简贵妃有过多少信任,当然也不强求对方多信任他。
这深宫里本来就是这样,人跟人之间,永远都隔着一道道墙,这是生存之道。
他不生气,怀疑戒备过后甚至还有些轻松,如果简贵妃真有手段能制衡皇后,他倒也不必花费其他心思了。
将复杂的思绪在心底过了一遍,昭成帝放松下来,看见桌子上堆放的奏折,便想起了乔嫔送来的那一沓字帖,还“自觉不错请皇上品鉴”,不过想着让朕夸夸她,真跟个孩子似的,皇帝失笑间兴致来了,也懒得翻牌子了,直接传话去明瑟阁。
昭成帝乘着御撵到明瑟阁的时候,天还未全暗下来,一抹绮丽霞光铺平在天际,将整个世界都分成了明暗两个部分。一边有月挂悬,阴暗混沌;一边余霞成锦,旖旎绚烂。
皇帝高坐在撵位之上,居高临下,见乔嫔一身流彩暗花月锦宫装,身姿曼丽,盈盈下拜,雾鬓云鬟,只带了一个银丝嵌红宝石镂空梅花步摇,细长的流苏缓缓落下,如倾泻的月光。
当真是以云霞为裙,明月为披肩。姣好秀美的面容隐隐藏在暗处,若隐若现,偶尔露出来的面庞如玉凝泽,甚至比月光更显辉芒,令人神摇目夺。
皇帝此生见过的美人何其之多,多到他觉着如宋蓁蓁那样绝丽脱俗的美人都不过是格外出众好看的精致摆件,尚称不上珍美异宝,见过几次不过这样,未有独特于他人的地方。现下却觉着以往颇为孩子气的乔嫔更有临渊洛神的风质,其出尘缥缈之处,无有言表,只觉惊艳。
他下了轿撵,亲手搀扶起乔虞,语含赞赏:“几日不见,朕的乔嫔是当真让朕刮目相看。”
乔虞自然能感受他的惊艳欣赏,笑意吟吟,眉目中散发着滢滢光芒,愈加清泠动人:“皇上叫妾虞儿可好?这才显得亲近啊。”
想她当年开发布会的时候,台上一站就是几小时,镜头一刻停不下来,半秒钟都不能松懈,她自然清楚如何保持自身仪态最好的模样。
如今乔虞一心将皇帝当成了互动镜头,还是唯一的那种,所以当皇帝注视着她的眼睛的时候,只能看见自己,从她起身抬头,目之所及,只有他一人。
仿佛全世界只看得见他。
任谁被这般风姿绰约的美人全心全意地放在心上都会觉得心软意动,哪怕万人之上的皇帝也不过抵抗力稍微强些。他握住她的手,还未用力,乔虞便自觉将双手都塞进了他手心里,冰软柔嫩,皇帝愕然间想起初见时的情景,看她冲着自己一笑,狡黠活泼,梨涡隐现,不由一笑,刚升起来的由惊艳产生的陌生距离瞬间消散。
“可惜,虞儿长得美貌,这一开口,便从美人变成了个顽童了。”他点点她的额头,透着些许宠溺。
乔虞有些不服气,“顽童便顽童,反正皇上身边美人那么多,我才不要做美人呢,那不是泯然众人了么?不如做个顽童,独一无二的才好呢。”
皇帝已经习惯了她想法言行跟他人不同,由此更觉出几分特别来,而对于能引起自己兴趣的人或事,他也一向不吝给予些许纵容和宠爱。
他的手大而暖,将她的双手包裹在手心,一边往前走,一边戏谑着开口:“小虞儿口气不小啊。”
这宫里谁敢说自己想做独一无二?
乔虞心一动,抬眸望去,皇帝深潭般的眼眸看不见底,她也不敢露出忖度的神情来,只是一瞬便又笑开来:“人人都是这么想的,那么算起来妾不仅口气不小,胆子也不小,竟把实话都说出来了。”
这话带着深意,皇帝见她的面容一如往常的天真外向,淡笑不语,也懒得去追究细想。
乔虞前世也是穷到大的,还没成年的时候连兼职都不好找,每年的学费和生活费能把她头发都愁白了。但不知道为什么,她对金钱这种东西一点执念都没有。她更偏好玉制简约风的东西,无奈时下人人都觉得越是色彩丰富浓艳越能显出喜色和富贵来,因此前几次皇上连着后宫诸妃送来的礼物,除了看着顺眼的,都被她扔进了库房,美其名曰:小心收藏。只挑了些单色纹花的茜红和黛紫锦缎制成一些小装饰品点缀在屋内,使一眼望去,不至于看着太素淡。
夏槐小方子等人早就战战兢兢地跪下了,生怕皇上生怒。这宫里的殿室该怎么布置安排都是有前例规矩的,之前明瑟阁随着乔虞折腾不过是因为众人谁也不觉得圣上会莅临这儿,左右也不是违背宫规的事儿,也就随着主子了。
谁知道不过区区嫔位,皇上竟会亲自过来呢,他们一方面为主子格外受宠而喜悦,一方面也深怕惹了皇上不喜,宫规是一回事儿,皇上的喜好又是另一回事儿,宁犯前者,不能惹后者呀。
事实证明皇帝还是很喜欢这套“新奇”的,乔虞察觉到他左右将周围看了个遍,颇有些好奇的样子,也不免有些开怀。这明瑟阁是她亲手布置的,上上下下都有她的心思,如南竹南书几人,是无论怎样都说好的,可若皇帝都觉着喜欢,才说明她的审美品位优秀呢。
“皇上,您看,挂帘子上的团锦结,玉刻湖光山色屏风上的如意结,那都是我自己编的,好看么?”
“那儿的青玉缠枝莲纹瓶甚是好看,妾十分喜欢,特让人摘了几朵荷花来,可惜颜色还是浅了些,若到了冬日,配上梅花点缀肯定更好看。”
“哦哦对了皇上您看那榻上的掐丝如意纹的毯子,可舒服了,妾在底下盖了两层棉呢,您躺上去试试。”
皇帝顺着她在那张紫檀木雕花嵌珊瑚的榻上躺下,腰依托着软枕,脖颈处也有一小团软棉,正好缓解了身上的疲惫酸疼之处,底下铺的是平整细腻的绢缎,如此躺着,仿佛陷在一整块棉花上,柔软顺滑,由内而外延伸出闲适放松。
他慵懒的闭上了眼,手指在榻边轻轻敲着,一片自在,声音淡淡的却透着些许柔和感叹,“虞儿你啊,心思灵巧,却不用对地方。”
乔虞笑笑却不在意,接过刚泡好的茶递给皇帝:“什么是对的地方呢?人说话做事总是要有个理由的。妾一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皇上,怎能说不是对的地方呢。”
“哦?”皇帝突然睁开眼,眸色深沉莫测,仿若一张黑色的大网将所有情绪都掩盖在下边,似笑非笑地问她,“你将自己放在朕之前?”
坐在君主这个位置,生杀予夺,主宰天下,其余人视为至高的生命在他面前不过是思绪百转间微不足道的存在,其养出来的气势是生在和平年代的人无法想象的,哪怕只流露出一点来,乔虞就觉着背脊上一阵战栗,冷意簇簇。
这是一种很玄妙的感觉,哪怕乔虞知道皇帝并未对她起什么恶意,却还是下意识地生出畏惧退缩之意。
但她神情上未表现出一点惧意,恍若无事,笑靥灿烂,悠然随意:“皇上您有后宫三千,人人都想着您的垂青,妾不才,自认没有甚于他人的地方,若是妾自己再不多爱自己一点,又怎么能去奢望皇上的宠爱呢?”
大约是有来之前那道声音给于她的保障,随时能够选择脱离这个时空,乔虞心底没了顾虑,事实上对于皇帝有忌惮敬畏但并未有威胁生命的那种恐惧。
她依靠在榻椅上,索性往前将自己窝进了昭成帝怀里,好在紫檀木榻做的宽,多了她一个虽然挤也至于掉下去。
“这宫里念着皇上的人那么多,心念妾的却也不过几个人,若妾再不多想着自己,对自己好一些,您想想妾该多可怜啊。”她的话说的娇娇怯怯,带着道不明的婉转情愁。
皇帝看着怀里娇小柔软的人,天生契合似的躺在他怀里,垂眸看去,手拂过她的鬓际,乌黑的发与雪白的肤交相映衬,纤长的睫毛一划一划,仿佛要划到心窝里去,如雾如幻,触动心扉。
他脸上的线条都柔和了下来,乔虞看在眼里,第一次发现皇帝长得确实不错。
以往见到的皇帝直身端步,气势凛人,不敢直视,现下,柔软了神情,才发现他并不是多锋芒毕露的长相,虽然明俊,线条却很柔和,显得温润而沉稳,剑眉浓而疏,一双眼睛深邃而望不见底,黑沉中带着些许微光,似有似无。不过才到而立,看着却仿佛比她往日见着的同龄人要成熟些。
他淡淡的开口:“入了宫,锦衣玉食,金尊玉贵,还可怜么?”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