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时节,正式乍暖还寒的时候,迎面吹拂的清风内免不了带上了几分瑟寒,然而晴日里暖阳普照,照在身上暖意醉人,总让人忍不住慵懒起来。
南书小心翼翼地捧着洗漱的盆水推开自家小主的房门,她步履虽快,却是一丝声响也未发出可见是训练有素的。
“小主?”南书怔然地看着仅穿亵衣端坐在镜奁前仿若在发呆的自家主子,一时间反应不过来。
她家姑娘自小被疼宠着养大,府里老夫人太太都是娇惯着的,多少养成了些任性的坏毛病,这晨日里是如何也不愿早起的,就算是进了宫选秀,正是规矩严的时候,姑娘也得她一哄再哄才肯起来。今日是面圣终选的大日子,南书不敢怠慢,特意早了半个时辰来给主子梳妆,不成想,姑娘竟是已经自己醒了?
察觉到她的动静,南书见姑娘往自己方向看过来——
那样的一个眼神,春华潋滟,顾盼夺辉,回眸间潆泓微漾,仿佛有光芒瞬裂,一时间让人恍然置于幻境,明媚烂漫,枝蔓花开,不愿复醒。
“姑娘…”南书喃喃着道,连称谓也忘了改,紧紧握住手上的精美铜盆以防不小心掉下,表情却依旧是呆呆的,看着倒像是傻了。
乔虞再次睁眼的时候发现自己又是到了另一个地方,她也不着急,悠悠然扶着床沿起身,抬手轻轻拂过古青色织锦床慢,触感柔软舒服,上面绣着极其精致的海棠花,尽态极妍,一派明丽清暖之色,栩栩如生,可见技艺的出神入化。
还来不及她打量周围的其他环境,头突然一痛,一连串记忆场面像是走马灯一样在眼前快速浮现闪烁,乔虞随手抓住被子,紧紧握住,压下喉咙出的痛呼,免得引来了其他人。
良久,痛楚慢慢消散,乔虞缓缓松开手,才发现身上的力气已然用尽,顺势无力地倒在床上。闭上眼,等待着身体精神力的恢复,一边真挚地诅咒了一下那位任务传达着如此暴力的记忆传输,一边开始慢条斯理地梳理着脑海中多出来的一段记忆。
这个身体也叫做乔虞,所处大周王朝,年仅十五。其祖父是翰林院掌院学士,父亲为前青州知府,五年任期满期之后归京,现任礼部侍郎,母亲又是都察院都御史之嫡长女。从这出身来看,可以说是即清且贵,不可谓不好。
现今当政的是先帝第五子,昭成帝戚琰。昭成帝登基已有九年,如今的年号正是昭成九年。即是选秀的时候,乔虞的年龄也合适,加上她的身份,无论如何也是躲不开的。
算起来,今天应该是终选的最后一天了。
乔虞按着还有些酸疼的头起身,打量了所处的这个房间,走到镜奁前坐下,目光落到前方的铜镜上,意外地挑了挑眉——倒是没有她想的那样模糊。
映在镜中的少女靡颜腻理,眉目如画,素齿朱唇,不沾铅华一派纯真姣容,笑时两颊笑窝霞光荡漾,落入眼中,便有一股清流顺入心底,激起片片涟漪,分外醉人。
乔虞抬手抚摸脸颊,入手的肌肤滑嫩的不可思议,她不禁一笑,想她前世的肌肤如何的精心调护也挽不回少女时候过度的消耗,幸好上了妆也瞧不大出来。但放到现在再来一比,确实差的太远了。到底年轻,又是娇养出来的闺秀,与她总是不同的。
乔虞细细打量自己现在的长相,眉眼间依稀可以看出她前世的影子,像她自出道以来素有“最美花旦”之名,这孩子倒是比她更盛几分,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眉眼弯弯宛如月牙,两颊梨涡娇软喜人,到底年纪还小,不说有多沉鱼落雁,香娇玉嫩却是逃不开的。就是她这心冷的人看着也忍不住想要纵容几分。
还是个孩子啊,乔虞不由地蹙眉,这样稚嫩柔软的样貌被送进后宫又是送进皇帝嘴边,她看着实在是有些不忍心。这个念头一出来,倒是引得她扑哧一笑,她是忘了这个身体里现在是她了,要说年龄,她还真没比那皇帝小多少。
抛开脑海里乱七八糟的思绪,乔虞开始认真研究起她现在的容貌,既然要入后宫,光是貌美肯定是不够的,不说现在宫里的妃子,便是这届的秀女中就不缺极美的人,尤其是那位说是江南润州知州的女儿,乔虞在初选时见过一面,依记忆中看来,虽然只是匆匆一个照面,确实是一位难见的美人,只是两人身份差别大,之后再也没见过了,耳边倒是听到过不少闲话——毕竟除去身份外,容貌也是博得圣宠的一大利器,那位身世不显的佳人大概已经成为了公认的威胁之一了吧。
嗤笑一声,乔虞在意容貌,却也没拿样貌做杀手锏的兴趣,若是仅凭容貌就能赢得圣心的话,她反倒是能松一口气了。从一个刚进娱乐圈不起眼的瘦弱小丫头,到一颦一笑皆备受追捧的国民女神,大概没人比她更擅长怎么用长相投其所好给予最完美的理想形象了。
不过这么看来,这孩子的眼睛长得真不错,乔虞视线凝在镜上,双瞳剪水,灵气氤氲。她前世的时候有个大前辈也有一双灵气十足的美眸,加上与生俱来的演绎天赋,仅仅是微微一个眼神便能传达千丝万缕说不清道不明的脉脉情丝,放在荧幕上更是效果显著,引得无数影迷为之神魂颠倒欲罢不能,直到她年纪大了退出银屏,还是有不少死忠粉丝痴迷追随,一度奉为传奇。
乔虞也是其粉丝之一,她私底下收集了那位前辈的所有影片一遍遍重复赏析,只想学习她眼眸流转的神奇之处。可惜乔虞的眼睛虽美,却不及那位前辈的天生灵气,到最后也不过习得其三分之一的程度,学不到精髓。
然而如今…她现在这个身体与她前世比起来最明显的不同就是眼睛,轮廓相似,却显得更加的流光溢彩,与众不同。想来只要稍加练习升华,其绽放出来的神采定不必那位前辈逊色。
这么一想,倒是把她心底地好胜心激起来了,乔虞一心对着镜子练习着如何将这双眼眸的魅力发挥出来,一时间忘了时间场合,恍然间听到身边发出的声响,下意识便忘了收敛回身望了过去,看着那个面容清秀神态沉稳的丫鬟露出呆滞痴迷的神情,乔虞暗道不好,脸上的表情瞬间调整,收敛眸色,唇边扬起一抹一如往日地笑容,嫣然无忧:“南书,你来了?”
——到底是演戏多年了,这快速入戏出戏的本领技巧上她还是有些造诣的。
“…小主?”南书眨巴眨巴眼,鉴于自家姑娘的性格太过较蛮活泼,她作为陪伴小姐最近的大丫鬟便养成了成熟稳重的性情,轻易不愿懈怠,就怕自己一个不注意给自家姑娘惹了麻烦。现在被这么一下,倒是难得露出了这个年纪应有的可爱性格。她茫然的扫了下周围,又盯着与平日并无不同的主子,暗暗将疑问压入心底,南书放下净盆打算为主子洗漱,“小主今日里怎么其那么早?可是昨夜睡的不好?”她拧了一块帕子,小心地覆在乔虞的脸上。
乔虞感受着面部传来的热气,引得她不由得舒服地闭上了眼睛,嘟囔着:“可不是么?一想到今天要见皇上我就紧张的不行。折腾了半宿都没入睡,又是担心又是紧张的,便是往日祖父要考我学问的时候我都没这么害怕。”
南书闻言一笑,语气轻柔了下来,温柔安慰道:“小主别怕,不说出身,光是小主的容貌性情便是他人所不能及的,皇上如何舍得放了您走。”
听着她的话,乔虞想到原身在府中的生活,倒是有些唏嘘:如今朝中世家权力日益减少,新贵的崛起倒是势在必然,如何平衡这两边的实力大概是皇帝的一大难题了。依她的身份随便嫁入哪个阵营想必皇帝都没有放心的理由,倒不如索性关进宫里,也好控制。
想来原身的家里早先也有些预感,所以对乔虞虽娇惯宠爱,一些必要的规矩小心也是潜移默化地教导着,只不过乔府人口干净,她又年纪尚小,到头来也没学到多少,一如往常的天真无知,只是在大的礼节上不出问题而已。再有南书在身边照料者,自入宫几日来才没出错。
不过这般的性格放在宫里,大抵就是炮灰类型的角色了。
待伺候好乔虞洗漱净面后,南书端来早时送过来的小食,主要是给小主们垫垫肚子的,毕竟今日的终选大概是要持续大半日了,按规矩为防止御前失仪中间是不得进食的。当然你也可以偷偷带些糕点什么的,只是大多秀女为了维持自己最美的形象,恨不得拿个屏风将自己挡起来,哪里会做当众进食这类有失仪态的事?
乔虞现在倒是没有心思去研究这古时的食物,拉着南书叽叽喳喳地讨论着今日应有的装扮——即便服装已经统一了,但并不妨碍各位秀女在妆容上做文章——事实上她心底多少已经有主意了,只是她现在还是一个娇嫩烂漫没有经验的大小姐,在上妆这事情上,再多的主意也不能从她口里出来。
南书同样不敢怠慢,她本来不是那种心思绕来绕去的丫鬟,忠心认真处事严谨是她最大的优点,如此一来,倒是被乔虞不动声色地忽悠着忘了原先的打算,不自觉地就按着她的想法来了。
等换好衣服挽起发髻上完妆后,南书望着面前玉然亭立,耀如春华的主子,高兴愉悦之余,也不免有些震撼疑惑,她往日也是这般替姑娘梳妆的,怎么感觉今日的姑娘显得尤其不同?仿佛周身萦绕着一种特别的气质,凝结成了恍若无形的魅力,让人怎么也舍不得将视线移开。可非要她说不哪里不同了她也说不上来。
或许…主子这是自己开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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