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娘来地里送水, 洛瑾抽空问了昨日的事。
“我也从来没见过他那样。”宁娘想起莫恩庭当时的样子, 那是一种想要致人死地的杀气,“他打死了两条狗,伤了那下人, 把那后山的伤的不轻,带走时还是晕的。”
洛瑾越听越心惊, 明明早上什么也看不出,莫恩庭就像以前一样会戏弄她几句。薛予章的狗那么凶,发起狠来, 咬死人也是可能的。
晌午后,莫恩庭从城里回来。早上走之前,他去王伯家里看了看手臂,王伯用灸火去掉他手臂上的恶血,又给他记了几种草药的名字。
把留在锅里的饭端上矮桌, 洛瑾看着莫恩庭的左臂, “二哥, 你的胳膊好些了”
“就是小伤,没事呀”莫恩庭忍疼甩了甩手臂, 就算扯了伤口,也没有皱眉,“如果现在抱起洛瑾也不在话下。”
“我能做什么”洛瑾问道,心里觉得欠莫恩庭的实在太多,多得好像不只是三十两银子能解决了。
“那以后换药的事就交给你了。”莫恩庭也不是个有便宜往外推的,“还有, 我没办法做的事,就会叫你。”
“你打了那人,他会不会回来对付你”洛瑾担心薛予章会回来报复,到时候莫家拿什么抗衡
“打他,谁让他欺负你”他说过不会让人欺负到她,他会做到,“他就算想报复,也不敢明着来,不怕。”
“为什么”洛瑾不解,那薛予章看上去就不是个好惹的,身边一堆仆从,怎么受得下这气
“你不用管,只要记着没事别出门。”莫恩庭将王伯给的药单子放在矮桌上,“他不敢来村里闹事的。”
饭后,莫恩庭像以前一样开始温书,州试的日子临近,他耽搁了不少,是需要抓紧时间赶一赶了。
莫三郎去了山上挖草药,本来洛瑾想跟着去,被莫恩庭拦住,只有留在家里绣花,绣活儿也需要赶。
正如莫恩庭所说,后山那边并没有什么动静。按理说薛予章受了这么大的屈辱,肯定不会罢休,可是就是没有动静。
又过了两日,家里来了一位客人,四十多岁,衣着简单低调,面貌堂堂,身上独有一种儒雅的气度。他旁边是莫振邦,身后跟着谢显。
莫恩庭和洛瑾被叫到正屋,一进去就看见方桌两旁坐着男人和莫振邦。
“二郎,你看看,是否记得这位先生”莫振邦示意坐在对面的男人。
男人一身竹色素面锦锻袍子,多年养成的习惯让他看起来为人深沉,心思难测。
此时,谢敬不动声色的上下打量着眼前的年轻人。十年过去,昔日儿子的印象早已淡化,他在那张年轻的脸上找着昔日妻子的影子,才发现妻子的影子也淡了。
“你可记得小时候的事”谢敬问道,他的确在十年前失去了一个儿子,可明明官府说了,九人全部遇难,现在怎么会冒出一个年轻人说是自己的孩子
莫恩庭抬头,“不记得了。”他就这样说出口,丝毫不赘述,不辩解。
只一句话就戳到了谢敬的伤口,当年要不是他没有跟去,一行人也不会走错路,继而遇上贼匪。他心里一直内疚了十年,他低头藏住眼中的哀伤。
“当时带着孩子回来的时候,他发烧睡了好几日才醒过来。醒来就什么都不记得了。”莫振邦在一旁说道,“只是读书特别好,学得也快,听话着呢。”
谢敬微微点头,看向站在莫恩庭身后方的洛瑾,“这位姑娘是”
“原本是给二郎做媳妇儿的。”莫振邦道,现在他不确定了,如果莫恩庭认了回去,恐怕洛瑾这样的身份是不会允许进谢家吧大家族的怎么可能让子孙娶个买来的媳妇儿
谢敬没说什么,又看向莫恩庭,“听说要考试了,有把握吗”
“事在人为。”莫恩庭回道,他要过,他一定会过,他有自己要守护的,他想要权力。
“带我去看看你的书。”谢敬站起来,对着莫振邦微微颔首,“莫先生,可以吗”
莫振邦忙道,“二郎,带着谢先生去西厢屋吧。”转而对洛瑾道“烧些水,泡壶茶送过去。”
谢显看着大哥和莫恩庭出去,自己和莫振邦说起了话,话题自然离不开莫恩庭。说是谢家的孩子,可是什么也不记得,不免会让人怀疑。可是要真是谢家的孩子,又不能任由他流落在外面。
谢显是这么想的,他这几天在金水镇也走动了下,自然是很容易打听到什么。莫家是一户老实人家,当初的确是捡回一个孩子。关键还是这个孩子,他是个不一般的,才学在一班同窗里,那是佼佼者。
谢家这一辈得孩子中,才学没有特别出挑的,大多资质平庸,以后在仕途难有建树,倒是现在的莫恩庭,如果真是大哥的孩子,倒是可以培养,将来担起整个家族的荣兴。
“还有十几日就考试了。”谢显说话向来慢一些,好像是经过熟虑以后才开口,“可是家里也有事,在金水镇不能耽搁太久。”
“的确是。”莫振邦也是在外行走多年,与人说话也有分寸,“家里的事要紧,现在孩子考试的事也定下了,实在不宜再在这边耽搁。”
谢显听出这是莫振邦担心莫恩庭考试的事再有什么差池,“这次回城,我叫人去找处院子,让二郎先住着。寻思着再给他挑个书童,平日里照顾他。等着考完了,就让他回州府看看。”
莫振邦点头,以前他没有能力给莫恩庭的,谢家轻而易举的就做到了。只是这样的话,人是不是就要搬出去了一起了那么多年,他不舍。可是心里也明白,莫恩庭回到谢家比留在莫家,好出许多。
洛瑾泡了两壶茶,正屋留了一壶,另外的送来了西厢屋。
里间,谢敬和莫恩庭在谈着什么,偶尔两人间交换一下看法。
进去里间的时候,见两人是在讨论一本书。谢敬应该是欣赏莫恩庭的,眼神中透着满意。
“二哥,茶来了。”洛瑾在矮桌上摆好茶水,想着退身出去。
“有劳你了。”莫恩庭对洛瑾笑了笑。
谢敬眉头微皱,他看到这姑娘长相极好,自己也是从年轻时候过来的,自然知道莫恩庭心里的想法。只是女子长得太过,不是什么好事。
“考试只是第一步,以后走上仕途,还有更多的要做。”谢敬看着茶碗,几片茶叶落在碗底,“第一步必须走好,心里不要有太多杂念,一心一意才行。”
十年了,莫恩庭已然记不起谢敬的模样,觉得有些陌生,但是长辈的话是要听的。“这些天我会静下心来温书。”
有那样的女子在,这样的少年儿郎怎能静下心谢敬看着莫恩庭,逐渐在那张脸上找到了熟悉,那双眼睛像极了亡妻,只是多了几分男儿的凌厉。
“你打小肩头就有颗痣,每次你的母亲给你洗澡,总说那痣会越长越大。”谢敬最初的怀疑还是挡不住想找回儿子的意愿,“这样说有些失礼,可是”
“我明白。”莫恩庭低头看着左肩,伸手松开衣襟。
谢敬看到了,原先那颗豆大的痣是大了,却还在原来的位置。也许谢显看不出,可是他看得出。他坐在炕沿,心里有些激动。
“要不,跟着回去吧”谢敬稳好情绪,“这边的考试过了,给你安排去州府,在那边上学。”如果回去谢家,说不定这孩子就记起什么,他欠了他十年,怎能继续留他在外面
“州府”莫恩庭眼睛瞥了下门帘,“我的户籍是莫家。”
“这些好办,回去后,只要你想起以往的事,我带你回族里,把名字填上。”谢家虽说已经没落,但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有些事办起来还是轻而易举的。“到时候,用你原本的名字,参加考试。”
莫家养了他十年,是莫振邦供他念书,他怎么能转头换回自己的名字考试“留在金水考吧。”莫恩庭回道,“如果真的侥幸,走上仕途,发生什么事,也不会被人抓住这些做文章。”
谢敬想不到莫恩庭年纪虽轻,想的却长远,“你说的也是,就等你考过再说。”
天快黑时,谢家二兄弟离开了莫家,上了停在村外的马车,莫恩庭跟着去了,一夜未回。
家里少了一个人吃饭,以往不觉得有什么,现在却有些别扭。围着饭桌的一圈人,就是没人开口说话,包括平时话最多的莫三郎。
一顿饭吃完,最终还是莫三郎开口,“我明天去码头,现在梧桐花开了,正是海鱼最肥美的时候。”
“那个莺兰怎么再没来过咱家”张婆子问道,“我上次还叫她再来呢”
“您说的,她老往咱家跑干什么”莫三郎笑道,“又不是你闺女。”
不是闺女可以是媳妇儿。张婆子这么想的,如果再来就套套那姑娘的话,省得自己还得出去求别人给儿子找媳妇儿。说不定找来了也不如那个丫头俊。
翌日,天气阴沉,院子里弥漫着梧桐花的香气,满树的紫色花朵煞是好看。
这时,有人推开院门跑了进来,对着屋里喊了一声,“嫂子,大哥家嫂子不行了”那是赤脚大夫王伯。
张婆子走出门,“什么他王伯,你说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古代狂犬症
葛洪是东晋时期比较著名的医药学家,他的医学贡献也是很丰富的,关于医学的著书非常多。其中有一本肘后方非常著名,书中对于被狗咬伤后的对应方法具有详细记载。意为如果被狗咬伤的话,就要将咬伤自己的那只狗逮住,然后将伤人狗杀死,取出狗的脑子,直接敷在被咬的伤口处就可以,这种方法可谓是非常残忍的。
古人在那个时代没有狂犬病疫苗,古医术中有记载,说是如果被狗咬了的话,需要用灸火去掉恶血,然后杀所咬之犬,取脑敷之,后不复发。大意和现代一样,就是先对伤口进行消毒,狂犬病毒是不耐热的,高温可以杀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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