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头的名士,要是说出去没有几个怪癖,那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名士。
陈焕之虽然不是名士,但好歹也是备受京城无数女子爱慕的名门公子哥儿,如今不过是提出净手焚香什么的,说实话是连怪癖都称不上的。
去赌坊外面看看的话,那些赌徒们的忌讳可是各种各样,李无为见过的各种怪癖的数量之多也已经连自己都记不清楚了。
“你随意。”李无为微微笑了笑,“一个时辰够么?”
“够了,多谢世叔。”陈焕之从善如流的起身,“那请先容我告辞。”
“去吧。”
等到陈焕之离开之后,梅兰和竹菊两个人立刻凑了上去,一个捏肩,一个捶腿。
“老爷辛苦了。”
“刚才老爷您不是一直忍着没胡牌么?”
李无为笑着掐了一把梅兰的脸蛋,“怎么说也是后辈,要真将他赢的底朝天,他爹娘还不得过来找我拼命?”
“可老爷刚才又答应人家去晋江阁……”
“他难道能赢我?”李无为反问道,“竹菊,你跟着我这么久,眼力却是一点都没有涨。”
“老爷说这话我可不依。”梅兰给李无为捏肩的时候稍稍用力,脸上的笑容也多了几分埋怨,“妹妹是天性纯良,怎么能和老谋深算的您比?”
“疼疼疼,是我说错了,你倒是轻一点。我都一把年纪了,哪里还禁得住你这么捏?”李无为假装求饶,却还是为一脸不解的竹菊主动解惑,“这陈焕之不是一般人。”
“那是。”竹菊点点头,“看他穿戴就不是一般人。奴婢跟着老爷爷见过不少世家公子,像陈公子这样的品貌,还是第二次见。”
“哦?”
“第一次当然是老爷年轻时候了。”
“哈哈你嘴巴还是一样甜。”李无为大笑了起来,“此子不是池中物。他那晋江阁明面上是普通茶楼,但应该是为当今太子效力的。不过他本身就是太子伴读,这个大家都知道。只是他成为伴读之时,太子已经快要成人,前任伴读也与太子殿下感情甚好。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一个小孩子能够在宫廷里一步步走到现在,就不仅仅只是努力二字可以办得到了。”
李无为自己也是世家出身,自然知道“天赋”何等重要。
做官,可不仅仅只是学问好就能办得到了。
何况如今的局势不明,就算是住在郊外的他也知道如今陛下心软,底下的儿子们又一一长成,正是新旧交替之时。
太子殿下母族几乎覆灭,毫无用武之地,身后最大的支撑就是陈家。可陈家也不是京城顶级的势力,这朝堂斗争,哪里是一家一户能够撑得起来的?
太子之位不稳,乱象已生。
陈焕之身为陈家子,又是太子伴读,从出生开始就已经没有了选择。
可偏偏陈家的年轻一辈资质平庸,唯一出色的陈焕之又刚刚长成,还需要一定的磨练,形势自然就更加不好。
从这一点看,陈焕之以这样的年纪得到太子的信任,本身必定有过人之处。
最关键的是,他看得见“女人”的力量。
时下的人,对女子总是不够重视,以为将她们困在后宅之中便可高枕无忧。可即便是小小的后宅,也能被女子牢牢掌控,很多男子往往被利用了还不自知。
让李无为奇怪的是,一般来说能够对女子认识的这么清楚的人怎么说也应该是留恋花丛,熟知女子之事深谙女子心理的人才对。可陈焕之面对梅兰竹菊姐妹目不斜视,听说现在也不沾染男女美色,怎么就能这么恰到好处的抓住关于女子的商机呢?
莫非,这个世界上真的有这种生而知之的人?
若真是如此,这个小子怕是比他想象的还要厉害,以后前途不可限量。
李无为自己年轻的时候就恃才傲物,又不乐意和那些蠢材虚与委蛇,这才任由自己的性子做事。说实话,他的朋友虽然多,但能够让他提起兴趣多看几眼的对手却是少得可怜。
人与人之间,总是忍不住想要分个高下。
“老爷既然不想输,为何还要答应陈公子的要求?”竹菊还是不太能理解。
“年轻人,总是容易气盛。”李无为单手支着下巴,脸上带着些许不怀好意,显出一股与方才极为不同的傲气风流来,“他爹将他送过来,除去想让我教教他这下九流的门道之外,应该也是想要给他一点打击。这陈焕之明显是个美玉良才,我既无亲子,又无徒弟,博弈之术也已找不到对手。如今,唯一的乐趣就在于欺压一下这些个年轻后辈,算是我这个半新不旧的老头子唯一的乐趣了。”
曾经自己也是他人打磨对象,如今换了个位置去打磨别人,此种成就感难以对他人言说。
更何况,还是陈焕之这样难得一见的资质呢?
也该让年轻人知道知道,这天下没有他们想就一定能够做成的道理。
到时候,若是将人欺负哭了,也不知道他爹娘会不会找上门来?
不过,这也挺有趣就是了。
“老爷说笑了。”
“老爷若是老头子,这天下便没有年轻人了。”
“哈哈,我的心还是不服老的。”
陈焕之进了房间,支走了所有的仆人,这才缓缓的点燃了香。
这香一点燃,就看见了董长阳怒气冲冲的脸。
“啊啊啊啊陈大哥你特么终于联系我了,他妈的我在边上都喊你好久了。”董长阳气的脸都红了,“那三个混蛋分明联合起来在欺负你啊,你笨死了!啊啊啊啊啊啊,我越想越气!“
“……长阳,姑娘家不要说脏话。”陈焕之沉默了一下,还是忍不住出言提醒。
怎么说呢?
当初见到的那个乖巧可爱努力上进的少女形象,似乎已经是很久远之前的事情了。
从什么时候开始有变化的呢?
应该还是自己发现长阳和人打麻将的时候开始的吧。
常言道“女人心海底针”,果然是至理名言。
“一时没忍住,咳。”董长阳忙不迭的捂住嘴,随即又发现这样似乎也没有什么用,干脆破罐子破摔,“对不起啊陈大哥,我这个人呢就是这样,装也装不了一辈子,你多担待。”
董长阳这么一说,陈焕之反而觉得是自己不对了。
“无事无事。”陈焕之哪里能让女孩子先道歉,“这样反而更加鲜活,我很开心你能真实的面对我。”
“嘿嘿,因为我们刚见面的时候,陈大哥你表情太严肃了啦,还以为我是什么仙女之类的,平时也是一板一眼的样子,我这不就是下意识的拿面对教导处主任的样子面对你了么?”董长阳不好意思的挠挠头,“不过我现在知道了,陈大哥你是真的好人,长得好,人品也好。”
——为什么长得好要放在人品好的前面?
君子以德服人。
平时陈焕之走出去人家也是夸他才能品行的多,这么直接的夸相貌倒是少见。一般这么夸的,往往也是先夸人品再夸相貌。
可能还是因为风俗不同吧。
“对了,长阳,你刚才一直在看我打麻将?”陈焕之反应过来,心里涌出一点淡淡的羞愧之色。
他就是算着这个时候长阳也差不多回来了才会提出要净手焚香的,没想到长阳居然一直在看他打麻将?
这可真是风水轮流转。
不过这转的也未免太快了。
一个月而已啊!
“是啊,看很久了。”提起这个,董长阳的脸色就垮了下来,“陈大哥啊,你是真不会打牌啊。”
“我还是初次接触,自然……”
“他们也是初次接触。”董长阳毫不客气的拆穿。
不会就是不会。
这纯粹是天赋问题。
“这……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陈焕之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低,自己也说不下去了,右手的衣袖已经挡住了大半张脸,只有一双眼睛呈现出失落的情绪来,“罢,是我学艺不精,叫你笑话了。”
这美人哪怕半遮半掩,也是别有一番风情。
犹抱琵琶半遮面。
当初读到这句诗的时候,董长阳尚未完整的审美观还不足以想象出这种含羞半露的美景来,可是如今看着陈焕之羞愧的样子,脑子里能够想起来的也就是这么一句了。
啊啊啊。
董长阳小小的掐了自己一把,别让自己太失态。
她之前劝花痴的同桌好好念书别要光顾着看校草的时候可是一脸的不懈。
可现在,自己似乎也完全不能免俗。
陈大哥还是要保持以前那种面瘫严肃的样子比较好。
听说卫阶是被人给看死的。
希望陈大哥不要步他的后尘!
“长阳。”陈焕之轻轻喊了一声。
“啊,不会打牌是好事。”董长阳回过神来,赶紧找补,“真的,陈大哥,你这种不打牌的男人在我们这里都是好男人懂吧?”
“啊?”长阳所在的地方真奇怪,打牌不打牌就能成为判定男人好坏的标准么?
不过这么一说,陈焕之也迅速的调整好了心态。
长阳刚才说的那一句“破罐子破摔”,似乎对他也是有效的。
“咳,放心吧,陈大哥。”董长阳虽然不知道陈焕之具体在想些什么,但是看他的脸色就知道反正想的不是什么好事。“接下来我帮你打牌,你就按照我说的出,你到时候将这个香炉直接带过去,听我说就行了。我纵横麻将场这么多年,什么人没见过?他们再厉害,也没有我算数厉害!”
打牌这种事,精通数学的人肯定更吃香。
不巧了,董长阳所有科目里就数学最好,尤其擅长心算。
记忆力又好,又会看人眼色,还会算牌,这样的董长阳和人打麻将,想要输都难。
其实很小的时候,董长阳也有考虑过要不要专门做麻将选手来着,后来发现自己还是比较喜欢画画,打麻将的声音有点太吵了,只能当乐趣偶尔玩一玩。
“正有此意,虽然此举有欺人之嫌,但他们三人联合在前,我请你相助在后,也不能说是违背圣人之道。”陈焕之在这方面还是很拎得清,“等会儿,还得请你多多帮忙。”
“放心。”董长阳正想拍拍胸脯,手到半空中就停了下来。
最近胸有点痛,应该是生物课上说的“生长痛”,还是不拍了。
班上女生都发育了,董长阳嘴上不说,心里也是暗暗羡慕,好在自己终于也要迎来女性特征生长期了,胸前也有点鼓鼓的了。
虽然只有一点点。
不过她还小,还会长的!
男生,应该还是会喜欢胸大一点的女孩子吧?不对,陈大哥应该没有这么肤浅……
董长阳偷偷的瞄了陈焕之一眼,耳根有点红,不自觉的微微躬了躬背,既想被他发现又不想被他发现,心情十分纠结。
“长阳,你是肚子不舒服么?”陈焕之正准备将香炉抱出去,突然发现董长阳的背挺的不是那么直,“若是不舒服,还是先去看大夫,等你好了我们再……”
“没事啦。”董长阳立刻挺直了背,“我们去吧。”
“等等,长阳,万万不可讳疾忌医。”陈焕之见董长阳回答的这么快,更加不放心了,“我曾有一族妹,正是因此而去的。原本以为只是小小风寒,她一直瞒着不说,结果后来就……”
“我真没事。”
“可刚才你也似乎有些精神恍惚……”
不,那是因为不小心看你看呆了。
啊,我等会儿就出去家电城逛一逛,看看电视里那些帅气的男明星。
见得多了,也就不会出这种状况了。
是我见识太少!
董长阳如此想到。
话虽如此,但陈大哥似乎也是真的毫无自觉啊。
难道没有人告诉他他很受欢迎么?
陈焕之当然知道这一点。
只是董长阳之前表现的好好的,再说陈焕之也从来没有在外人面前如此清楚的表露过自己的情绪。
“陈大哥,你根本不懂少女心!”董长阳颇有些气急败坏,“我们赶紧去打麻将,待我杀他们一个片甲不留,以泄我心中之气!”
陈焕之这边是一头雾水。
这是长阳第二次说少女心了。
可这少女心,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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