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二十七章:叛逆者

    仅仅是说完自己所知的情报后,小黑就不在管藤丸和杰基尔在一旁讨论计划着什么了,默默的借着地上铺着的厚实华美的客厅毛毯席地而坐,一掀破破烂烂的血色披风就很坦然自若的盘腿坐在了对他来说显得有些低矮的茶几的一旁。他抬手打开了大家许久不见的有着金色波纹的一小口光幕,从中掏出了一叠的符纸和朱砂笔,自顾自的开始绘符。

    抬腕下笔,行云流水。在旁边大大咧咧的摊在沙发上金发碧眼的英气少女好奇而惊讶的注视下,繁复飘逸的符文在饱蘸了朱砂的柔韧毛笔下成型。肌肤细腻苍白、骨节分明的手指捻住漆黑光亮的笔杆,既有阳刚之美又不乏内敛的俊逸沉静。身材高大的年轻的漆黑英灵脊背也竖得笔直,可谓是正襟危坐英姿飒爽,虽然身处于西方典雅华美风格的厅堂之中,却愣是硬生生的坐出了东方儒将该有的□□,直到……

    一个在旁边饶有兴致闲的无事的观察了许久的家伙忽然不知趣的凑了过来。

    “嗬,你们那边的符咒就是这么得来的啊?……啊,画歪了。”

    这真是极为尴尬的一幕。

    懒散随性的将单肘压在叠顶端撑着法杖,蓝色英灵才刚刚若有所思的摸着下巴、弯腰躬身探头探脑的凑过来,盘腿端坐在茶几旁边的漆黑英灵前一秒还四平八稳力透纸背的笔尖忽然不受控制的一抖,画到最后一笔的符咒顿时撇出去老远,甚至直接哆哆嗦嗦的划到了茶几上。

    “……”

    看着自己画废的符咒的小黑沉默了。

    然而旁边凑过来的罪魁祸首却依旧理直气壮的转头看着他,一脸无辜坦然的样子。

    随即摊在沙发上,在对面见证的全过程的莫德雷德毫不客气的发出了爆笑,使劲儿的拍着身下那屋主人特别喜爱可怜的沙发:“噗、哈哈哈哈哈!!!什么啊这家伙——”

    小黑顿时觉得面子上挂不住了,而有些恼羞成怒的开了口,却躲躲闪闪的别过了头试图回避对方过于亲昵的靠近:“绘咒需集中精力,不可一心二用。光、…还请莫要干扰吾。”

    闻言披散着蓝色长发的Caster愣了愣,轮廓深邃的英气面容上露出了莫名其妙的纳闷表情,慵懒低沉的声线听起来有些懵,看着躲躲闪闪的小黑有意无意的靠过来试图争辩道:

    “哈?我哪有干扰你……”

    “意思是嫌你烦叫你闪一边去,听不懂么?”

    但他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完便被一个突然从后面窜上来的另一个声音凛然干练的家伙给打断了,对方还很不客气的扯住他的兜帽往后猛的一拽、就对小黑勾唇露齿一笑硬生生的挤开了他抢占了他的位置。

    “什、喂干什么你?!”

    倒退踉跄了几步转身反手抢回自己的兜帽挣脱了对方的生拉硬拽,Caster却也没有阻止对方靠过来,只是没好气的呵斥抱怨了几句,拍了拍衣服整理了一下被扯歪的兜帽。他不情不愿耿耿于怀的斜瞥了另一个自己一眼,不过也许是顾及到现在的状况倒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别过头自顾自的切了一声。

    “别管他了,这家伙就这么不会看人脸色。”抢到了好位置拖长了声音这么有些得意的说道,和另一个自己扎堆过来算是把小黑包围了的Lancer低头看了看小黑悬停在茶几上画出格的微微颤抖的右手,也稍稍愣了愣,“唔?怎么了?小黑?需要我帮忙吗?”

    “不,吾并不……”

    被两个光之御子围着小黑的头越偏越过去,努力的不想看见其中的任何一个。他略带沙哑的清冷声音也越来越艰难微弱,像是对名为库夫林的存在严重过敏、光是看见就让人难以忍受一样。

    而坐在对面的莫德雷德单手托腮津津有味的看着小黑和两个蓝色英灵的互动,终于还是没能忍住笑咧咧的跃跃欲试的插了进来:“喂,我说你们这群家伙还真有趣啊,简直就像是在争夺什么良家妇女的归属权一样。你这头龙到底是个什么身份?先撇开你和这两个家伙的关系不说,又会魔术又会战斗的,总感觉很强的样子,要不要出去和我来打一架啊?”

    “!莫德雷德!”

    正在向藤丸讲解情况的杰基尔闻言吓了一跳赶紧招呼到,不过也并没有什么用就是了。

    “呃,良家妇女……那什么说法?翻译过来的意思是库夫林先生在强抢民女吗?虽说似乎是有相关的传说,但果然还是……”

    “吾为狂暴者,乃中国龙子睚眦,号称武器之龙。只是略懂法术,不可称能。”无视了藤丸在旁边弱弱的吐槽,感觉自己被随意开了玩笑受到了严重冒犯侮辱的小黑看起来有些不高兴,放下了毛笔头也不抬的打断道,难得搬出了神祗才有的冷漠傲慢,有着猩红眼底金色眼瞳的双眸冰冷而危险,“莫德雷德,汝虽不知吾,吾倒甚知汝。”

    “呵,竟然是么Berserker?原来如此,怪说不得满口文言,我还以为你只是平时装腔作势惯了才这样呢。说‘知道我’是怎么回事?难道你原本应该不知道吗?”

    金发碧眼的英气少女倒没有在意小黑有些生硬的语气,继续这么轻松随意的追问道,一个翻身干脆利落的从沙发上坐起了身来,冲小黑摊了摊手。

    “吾之召唤有所残缺,故为能得到圣杯赋予之常识。”简单的解释了自己认知异常的缘由,盘坐在地上的小黑收起纸笔,单手撑地缓缓站起身来,窸窸窣窣的抖了抖拖在地上的披风的灰尘,后退了几步,“至于吾为何知汝,乃是由于吾甚慕汝父,故曾特意查阅其生平资料,便不得不……”

    ——【噹!】

    猝不及防,敦厚典雅的红木茶几被瞬间砸下的红银相间的利剑恶狠狠的劈斩开来、力道之大伴随着刺耳尖利的吱呀巨响四分五裂;沉重铿锵、装饰着肃穆庄严的暗红纹饰的银色凛冽铠甲早已覆盖上了金发碧眼的英气少女的娇小躯体,压得木质的地步猛的一震。

    屋内一片死寂。

    一言不合就站起了身来,英姿飒爽原本有着靓丽英气面容的金发少女此时的表情愠怒而乖戾,带着阴沉狰狞之色的碧色双瞳紧紧的盯住了面前站在碎裂的茶几前面不改色、仅仅是再迅速的往后退了好几步避让开飞溅炸起的碎屑的漆黑英灵,原本清朗干练的声音因为饱含着憎恶而显得低沉叵测。

    “你什么意思?”

    仿佛已经从只言片语之间敏锐的嗅出了什么不对劲的气息,自尊心极强的叛逆骑士如此直截了当的当面质问道。她不动声色的拧握攥紧了剑柄,仿佛只要从漆黑英灵的嘴里听见任何一个不当的回答就会立刻毫不留情的砍过去一样。

    “那个还请等一等!抱歉但小黑他其实并没有其他意思,他只是——”

    “不必在意,吾只是实话实说。”丝毫没有领情的意思,小黑再次打断了藤丸赶过来急急忙忙好心的试图开解,无动于衷居高临下的看着面前咬牙切齿的少女骑士,有着猩红眼底的双瞳睥睨着,几乎是一字一顿的说出来接下来的话,“汝虽为圣王之子,却不似汝父,无称王之气度。”

    “你说什么?!你这家伙——”

    “你冷静一点!莫德雷德!”

    “放开我!我要把这个出言不逊的混账砍成两半!!”

    “不要冲动!他并没有恶意!”

    场面一度限度极度的混乱之中。

    而始作俑者却站在屋子的另一边对此冷眼以待,就这么袖手旁观眼睁睁的看着见势不对杰基尔慌慌张张的扑过来抱住了怒气冲冲的想要拔剑来砍自己的表情扭曲凶狠的莫德雷德、旁边的Lancer也赶忙上前帮忙拦截劝阻。身材高大的漆黑英灵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似乎完全不将杀气腾腾叫嚣着要杀死自己的少女骑士放在眼里,他那张修罗纹面般的苍白面孔看起来漠然而傲慢。

    “那个,小黑你也稍微……”

    眼见着小黑几句话就掀起了内讧要将刚刚才设置好据点毁于一旦,操碎了心的藤丸苦口婆心的劝说到,急得满头大汗。

    他后悔刚刚派马修带领着其他几位从者按照已知线索前去周围巡视调查和完成保护情报协助者的任务了。要是留下来的人多一点的话,说不定至少能将这样的局势强制镇压住。

    而站在小黑旁边的Caster见势也立刻拉住了小黑的手臂,表情不认同的压低声音厉声呵斥道:“没错,再怎么说你也已经是个成年人了,再怎么任性也要适可而止!更何况只是一个玩笑而已,就算再怎么不满也没必要——”

    “住嘴!……莫碰吾。”

    竟然被甩开了。

    猩红的双眸瞳孔猛的一缩,蓝色英灵难以置信的看着漆黑英灵背离而去,竟然一下子忘记了把空落落的手收回来。忍无可忍般,小黑看都没看Caster一眼就反应过激般甩开了对方,言语间透着厌恶与烦躁。虽说后面后知后觉般稍稍缓和了语气,却还是显得格外疏离,义无反顾。而对面操着长剑却被身体单薄的杰基尔和前来帮忙的Lancer阻拦抱拖得结结实实动弹不得的莫德雷德同样也是龇牙咧嘴怒火冲天的恶狠狠的怒瞪着小黑,仿佛得不到合理解释便誓不罢休般。

    “喂…、喂!小黑!”

    讲不听的。

    就像两个自顾自的吵起架来的小孩子一样,大人怎么劝都是没有用的。

    无视了身后Caster焦躁不甘的呼喊,小黑不怕死般走到了与处于盛怒中的莫德雷德不足一米的距离与之对峙着,仿佛生怕对方砍不到自己一样。

    “出言不逊?汝之所言到底所谓何人?!莫德雷德,汝可知到底何为反叛?”

    “哈?!你想死吗?!……”

    闻言金发碧眼的少女骑士更是怒不可遏暴跳如雷,抬手就想举剑,却还是迫于顾及到身为人类的杰基尔的脆弱身体和Lancer的压制阻挠,最终还是没能成功——虽说差点就没控制住。

    “小黑!你少说几句!”

    觉得局势越来越危急Lancer也这么严肃的告诫道,却还是不顶用。

    “以吾观之,汝虽有反叛之名,未免言过其实。”站在莫德雷德面前,身材高大的漆黑英灵这么说道,略带沙哑的声音低沉而清冷,“虽为反叛者,最终却未可称王。玉石俱焚落得如此下场,岂不可悲?”

    “混账东西!谁允许你…是谁允许你——”

    “吾乃神祗。”冷冷的打断了少女骑士恼羞成怒的怒吼,小黑波澜不惊的盯着死命挣扎的想冲过来给上自己一剑的莫德雷德,罕见的搬出了自己的身份压人,不依不饶,“吾亦曾杀兄弑父、反叛君主,从未如尔等般狼狈失态过。是可忍,孰不可忍。”

    “反叛,断不只是举兵叛乱而已。需将原有者全盘推翻,才称得上反叛之举。号称反叛者汝尚且过稚,吾身为中国从古至今数千年叛乱之庇佑者,着实不敢恭维。”

    “小黑…是反叛的庇佑者?对了、睚眦原本就是……!”

    “啊,吾乃乱世之凶兽。”

    身着铠甲金发碧眼神情激动的少女,闻言忽然暂时停止了挣扎。

    她错愕睁大了双眸,抬头脸色不善忌惮、惊疑不定的打量着面前这个身份不明的漆黑英灵,似乎在暗自掂量他说的话的真实性。

    “易朝换代本为常理,然其将衰矣,且容其苟延残喘不如纵烽火于天下,英杰并出,岂不快哉?乱世为盛世之终,亦可称之为盛世,乃至盛世再临之始。彼其尔虞我诈,肆意反叛。父子反目,兄弟相残。或以能割据一方,又或乃民心之所向。波澜壮阔,生灵涂炭,实为血染之荣耀也。”

    “原来如此——你这家伙竟然是以此为乐的恶龙吗?!”

    “以此为乐?汝将弑汝父之时,竟会觉欣喜万分乎?”

    “你——”

    “吾并非欣赏此举,只不过是承认其可行而已。战争为时代前行之必然,避无可避,不如坦而受之。其所作所为与吾无关,吾仅以战神之身份审视其信念与智慧,给予其应得之嘉奖。无所谓喜爱与否,不过确实心生敬佩,叹其悲壮,如此而已。”

    言语间无不显示出自己的傲慢薄凉,残忍孤高。身材高大的漆黑英灵依旧无动于衷,璀璨得冰冷的金色眼瞳在猩红的眼底衬托下显得无情而乖戾。

    “好啊、那么在你这种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家伙看来——到底怎样的叛乱才是值得赞赏的呢?!哈?!有本事说出来听听啊?!要是说得出来也就算了,你要是说不出来、就算你神看我也不把你给大卸八——”

    “尔等可知商纣王,帝辛乎?”

    轻而易举干脆利落的打断了面前张牙舞爪怒气冲冲的少女骑士不知天高地厚的叫嚣威胁,小黑不假思索的给出了案例,叹了口气闭了闭眼转身走到了另一边的沙发上,自顾自的坐下了。

    “……纣王?那不是中国有名的昏君吗?我记得与之相关的还有什么九尾狐苏妲己惑政的传说……”

    “纣王帝辛,本为明君。”

    “……诶?”

    “《史记》记其长巨姣美,筋力超劲,手格猛兽;皇甫谧《帝王世纪》更称帝辛能倒曳九牛,抚梁易柱。除此以外,其还资辨捷疾,闻见甚敏。”

    单手扶额支撑于肘,未配战冠高竖马尾的年轻神祗半倚在沙发上,仿佛在思索着什么一样歪头抬起另一只手,这一只手的手心中忽然凭空出现了一个精致夺目镶嵌玉石的三足金爵,细细把玩着。

    “中国现存之版图,沿海一带,多为其所奠定。其乃首次征服江淮地区、拓土开疆至渤海与东海之君王。其在位时政治清明,鼓励农耕,用人为贤,内兴水利、外克夷敌。其文治武功,当称古今一雄。”

    “可、可是……”

    “周文王本为其手下败将,遭囚禁,周族先归顺于商,后反叛。”仿佛充耳不闻藤丸欲言又止的疑惑言语,小黑轻描淡写的说出了一条难以置信的历史真相,“汝等可知武王伐纣,所用罪状之一,便是其弃活人祭祀之礼?”

    “……!”

    “也就是说历史上的纣王确实是个明君?但为什么之后会变成……”

    “此即是反叛所至矣。”

    小黑仗着蛮力硬生生的捏碎了手中的铜器,象征王权的珍宝瞬间毁于一旦,璀璨夺目的锋利残渣碎屑伴随着嘎吱作响的声响崩裂、掉落撒开一地,糅合着粘稠浓郁的猩红血液,竟然美得惊心动魄。血丝顺着神祗苍白分明的指关节徐徐溢出滴落,濡湿了漆黑的衣襟铠甲,随后又与碎裂的金爵一起化为飘飘洒洒的金色魔力盘旋消散在空气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年轻的神祗每说一句,在旁人听来的那奇异的带点沙哑的清冷声音变愈发的让人心寒、如坠冰窟。

    “如何毁一明君?答曰,毁其根本,灭其王魂。先以妖媚美人惑其朝政,动摇其心智,加剧奢华宠幸之姿以示朝野;再以谗言谣传其罪行,言过其实,三人成虎,遂涣散民心。进而乘虚而入,蚕食其部族,从内部瓦解其储力;而后对外号召共诛暴君,群情激奋,言之凿凿,自认为伸张正义;最终于其击退夷敌战力紧缺之时宣战,其兵力不足定以战俘为替,加以暗示循循善诱,使其倒戈相向溃不成兵——”

    “怎能不胜?”

    低低的嗤笑了一声,漆黑的神祗以近乎温柔的声音淡淡的说出了最后一句,完全没有管已经因此难以置信的愣愣睁大了堕入骇然动摇的碧色双眸,毫无预兆的垂下利剑引起地面震颤的少女骑士。

    “此才可称之为反叛矣。不仅仅是将其杀害夺其天下,更要名正言顺,抹其功绩,夺其荣誉。使昔日明君终落得个昏庸无道之千古骂名,为天下人所耻笑;反叛者倒为人称颂,心安理得建立新朝,再施以仁政惠及百姓。至此,大获全胜天命所归矣。”

    “……小黑……”

    “再观汝所为之事。”

    獠牙呲露。

    第一次如此光明正大的表现出自己身为凶兽一面的小黑仿佛陶醉沉迷在这样的碾压与嘲讽中一般,完全无视了他人担忧警惕的复杂眼神。

    身为狂战士的他少见的露出了笑容,却染上了癫狂与扭曲之色,猩红的眼底灼灼发烫,金色的眼瞳却纯净璀璨,竭尽糜烂恶意、残酷血腥之美。

    或许,这才是他看似正常表面下的本质吧。

    坏掉了。

    从最开始、像第一世那样光辉灿烂的模样,根本早就已经坏掉了。

    “虽口口声声号称反叛,然而汝并未对其有任何倾覆之举,此即注定汝永远无法成功。更何况,汝虽起兵叛乱,却死于汝父之手,毫无规划预谋可言,也不知反叛得手之后又该如何——不,即使继位,汝恐怕亦不会甘于抹黑汝父之荣光,那么骂名犹存汝身。既有圣君在前,汝之统治怎可宜顺,何谈超越之说?不仅如此,汝之悲剧反而愈发成就其传奇伟业,犹如命定之道具,何其不幸——”

    ——

    “呃咳咳…、住手!莫德雷德!”

    何等惊险。

    忍无可忍、一瞬间以难以想象的蛮横力道愤愤然的甩开了所有人表情扭曲憎恨不堪的少女骑士在下一秒出现在了半倚在沙发上的神祗面前、双手握剑毫不留情的劈斩而下,裹挟千钧之力卷起暴虐之气、杀气腾腾的剑锋却在最后一刻险险的停在了他的眼前、近在咫尺。

    扑面而来的吹毛断发、劲风化刃的锋利气压割断了漆黑英灵额前的碎发、划伤了神祗苍白的脸颊,留下一线窄细的血渍,一点一点的渗透出来;少女的呼吸因为强烈的情绪波动而剧烈起伏着,喑哑絮乱而急促生硬,满含怒气却又神使鬼差的下不去手,就像是在等待着什么一样。

    被狠狠扔开撞到墙上的杰基尔难受的咳嗽着,扶着墙摇摇晃晃的勉强站了起来,无能为力焦急万分的看着眼前这一幕,却又不知道到底该说些什么才好。

    而沉默着对峙了好一会儿后,被少女骑士用剑锋指着的神祗用手指轻轻拨开离自己过近的剑锋,才心平气和的说出了最后两句话。

    “或许,汝所在意并非反叛之本身。”

    “——若称反叛动机尚过单纯,犹持不切实际之底线。汝实不过…仍为亚瑟王之骑士耳。”

    “莫德雷德!”

    一言不发的、掉头就踉踉跄跄的夺门而去了。

    而坐在沙发上的漆黑英灵就这么平静的看着对方落荒而逃般的背影远去,完全没有追上去挽回一下什么的意思。

    仅仅相处了不到三个小时,他就完全瓦解挫伤了对方的骄傲与斗志,轻而易举,就这么简单。

    难以想象。

    “小黑,那个,你刚刚说的那些……”

    “啊,确有其事。”面对藤丸犹豫不决的追问,小黑点了点头,低沉着声音在沙发上坐正了身体很坦然的给出了正面回答,“此亦皆吾所设计,吾毕竟时为文王之臣,又受命于天,自当知无不言。”

    “实话实说,吾所作所为不限于此。吾父亦曾有言,吾之忠诚,并不可贵。吾所效忠之君王,皆可致胜。吾乃武器之龙,为无鞘之剑,六亲不认,嗜血好斗。不鸣则已,一鸣则惊人。”

    “若非吾等不择手段之罪人,怎可轻言叛逆?”理所当然的这么说道,不复之前那样咄咄逼人的神祗看起来神情多了几分阴郁黯然,低下头去不去看其他人的表情,言语间带着几分冷嘲热讽,“可畏乎?诚可畏耳。由此观之,相比而论其不过一乞得父爱之天真少女,可怜多余可恨,可惜世人多蔽矣。圣王亦不得不避,正如纣王之先例,流言蜚语,可断国运。”

    “小黑……难道就不会觉得难受吗?”

    “因为我感觉小黑其实并不讨厌纣王那样的明君,小黑既然什么都明白的话,那为什么还要……”

    “文王、武王亦是明君,有过之无不及,可替之。”

    “此易代实为人神易代,牵扯重多,吾不便解释。汝等只须知彼时吾仍站于诸神一派欲讨祖父欢心,更何况……”

    他低头猝然握紧了自己十指相扣的双手,然后忽的仰面背靠靠背倒在了沙发上,被漆黑铿锵的铠甲所覆盖的全身唯一裸露出的苍白脖颈仰出一个优美的弧度,喉结微动。

    “现有一宝剑,剑柄以黄金铸造、镶嵌以珍珠翡翠、宝石美玉;剑身乃神矿玄铁所成,浇之于天地精髓、聚之合天生魂魄、刻之以最盛咒文,上可弑神下可灭世无视万物之序——”

    “将之弃于粪坑泥潭,如何?”

    “诶?”

    “将之奉于庙堂神殿,又如何?”

    年轻英灵那奇异的带着古语口音的沙哑声线清冷低沉,仍旧波澜不惊无动于衷。

    “若主人爱之,自得光彩照人。主人厌之,又有何办法?未曾听闻,剑可择身处何境。听之任之,为器应有之性也。”

    “啊……没错、古往今来皆是如此。”他闭了闭眼,重新立首,忽的站起身来,看向了不远处正担忧的注视着自己的黑发蓝眸的温和少年,“需吾为何事都可、唯望主上……”

    “够了!!”

    忍无可忍般、有人厉声打断了他的独白。有着猩红双瞳的蓝色英灵正站在对面看着他,生生捏紧了自己的法杖、咬牙切齿:

    “你还要再这样下去多久?!……只会一味地怨天尤人是绝对没用的你真的明白吗?!还是说你觉得自己做了这些混账事还很了不起么?!!哈?!!”

    “啊,确实如此。”毫无辩解之意,小黑语气木然的承认道,“吾不该言此……、吾该死。”

    他这么说着,终于侧身正眼看了光之御子一眼,而就是这一眼,让对方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一般、一瞬间哑然失语:

    ——“故此癫狂。”

    ……

    马修和齐格飞还有其他的从者完成任务后回来了,并带回了协助者已经遇难的糟糕消息,顺便还领会了一个少女模样的人造人。他们中途还遇上了在据点外面泄愤游荡的莫德雷德,和对方交流了一下情况后,对方出乎意料的冷静了下来,主动保护着新找到的人造人也和他们一起回来了。

    但这支派出队伍才回到据点不久,杰基尔就又接到了新的情报,拜托他们去调查一下会进入房间内袭击人类的魔书。这一次藤丸打算亲自出马,他留下了一部分从者作为防御力——像是想顺便借此想协调一下因为之前的争吵闹出的尴尬气氛一般——而故意留下了Caster和Lancer,以及两位新召唤出的从者,然后带领着其他从者和小黑离开了。

    莫德雷德也跟着过来了。而很神奇的是,她没有再和小黑吵起来,倒是一直有意无意的关注着对方,甚至别别扭扭的试图和小黑搭话。比如说小黑和藤丸说话商量事情的时期,她总要有事无事的插上一两句——虽说感觉上是对藤丸单方面的交流。不过小黑同样对此没有表现出什么过激的反应,仿佛之前从来没有和对方发生过什么口角一般坦然自若。

    这大概就是小孩子之间吵架的风格吧。

    而恐怕是觉得自己和小黑确实没什么好说的,和派出队伍一同回来观察许久的莫德雷德先是风风火火云里雾里的说了一通话,和马修打了一架闹了一阵之后,便不由自主的把注意力放在了依旧淡定的看着她表演也不再说什么好歹的小黑身上,似乎生怕小黑又看出了什么来。又过了一会儿,她实在是憋不住了,便很干脆的把另一个人当成了话题切入点,有了和小黑交谈的正当充足的理由一般,而若无其事不情不愿似的、走在小黑旁边盯着前面目不斜视,耿耿于怀的开了口:

    “喂,你也是Master吧?……我听到那家伙在背后偷偷这么的叫你了。”

    没想到对方会主动和自己搭话的小黑愣了愣,顺着少女骑士的意思回头看了看跟在队伍最后努力降低存在感的齐格飞,也没怎么在意。

    “是又如何?”

    “哼,就算是神,你和他的关系似乎也不怎么样嘛。他都故意躲着你走,完全不想和你扯上什么关系一样。虽然不知道你是对他做了什么才会让这种死鱼木头一样的男人变成那副愁眉苦脸的难看样子的,但总之肯定不是什么好事就对了。那家伙…我是说齐格飞,可不是什么好说话的类型。看样子他现在是不听你的指挥了吧?怎样?需要我过去帮你揍他一顿吗?”

    简直莫名其妙。

    无缘无故收到来自莫德雷德听起来非常粗暴糟糕的好意的小黑先是微妙的沉默了一下,想了想躺枪的齐格飞,然后还是很诚恳的给出了回答:

    “不必,多谢汝之好意。”

    结果他就这么一脸懵逼的踩到地雷了。

    “哈啊?!你还真以为我是好心啊你个自作多情恶心吧唧的混蛋——我的意思是要么你和我打一架要么让他和我打一架、总之就是现在立刻给我选出一个来吧!!你个蠢货!!”

    “呃,所、所以到最后还是要打吗……话说刚才和马修还没打够吗?!”

    “何必自讨没趣?大敌当前,当以大局为重。”

    上一秒还好好的走在烟雾缭绕的大街上,下一秒一言不合就要开打。实在是没想到对方的逻辑思维会如此跳跃且难以预料——本来看着她和马修打时还在庆幸对方应该不敢再来招惹自己、结果现在就被圈进了麻烦的小黑力不从心苦口婆心的劝说道,然而急不可耐的跳出来的莫德雷德却已经摆好了架势气势汹汹:

    “废话少说!!别婆婆妈妈的是男人就干脆点!”

    “……倘若非要为此,便如尔所愿。”

    发现根本没办法好好交流的小黑放弃了挣扎,出列打算应战。

    结果没想到叫嚣着要干架的对方见此倒还迟疑了起来。

    “呃、……你这家伙果然不打算让你的从者上吗?”

    “不必。”被点出了御主身份的小黑摇了摇头,很有责任感的摆出了一人做事一人当的态度,也没有管后面听到这些话的人会怎么想,“既然事因吾而起,自当由吾而终。”

    然而却更加奇怪的招来了截然相反的后果。

    “……说得好听而已,假惺惺的。要是你真的对他那么好,恐怕他现在就不会在后面露出那种表情了吧。”看不惯般冷哼了一声这么恶声恶气的说道,刚刚还要动真格般摆出了进攻姿态的少女忽然悻悻的收起了利剑,竟然就这么抛下了出列应战的漆黑英灵,自顾自的转身就走了,“无聊。我累了,赶快干完活赶快回去吧。”

    “诶?”

    带队的黑发蓝眸的少年惊奇的看着眼前的这一幕,转头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为好。而被扔下的小黑留在原地,倒是若有所思的转过了身去,终于去注意已经被自己忽略了好久的孤独从者了。

    “齐格飞?”

    没有跟着继续前进的队伍出发,小黑留下来一直等到了自己那在队伍犹犹豫豫不愿前来的屠龙者不得不走到了自己的面前。

    “……Master。”

    “为何对吾避之不及?”在莫德雷德有意无意的好心提醒下才终于意识到了自己那沉默寡言的从者此时此刻有些异常的低落隐忍的情绪,小黑认真的观察着他的表情想要看出些什么来,奈何对方似乎在和自己较劲般固执的移开双眸别过头去,不愿意和自己对视,“吾自知对汝有愧,倘若汝确实心生厌……”

    “不是的!……”

    “我只是、我只是……”

    “喂,你们两个有什么事情待会儿回去再说吧,雾变浓了。”

    前面等着他们以防掉队的卫宫这么提醒道,小黑看了看渐渐远去的队伍也不得不终止了自己和齐格飞的私人交流,点了点头。

    “也好。”小黑这么说道,转身打算离开,却又仿佛想起了什么似的,重新转过身,主动伸手拉住了屠龙者的右手,“小心走失。”

    “齐格飞?”

    握住了对方的手,拉了一下没拉动,小黑转身侧头疑惑道,然而得到却是对方紧张挣扎得有些微微颤栗的低沉声音。

    “抱、…抱歉,Master我……”

    “无妨。”

    已经习惯了对方时不时就像道歉的小黑下意识这么好心的连忙打断到,下一秒却意识到自己似乎无意间答应了什么条件。

    因为被他握住右手的屠龙者在下一秒便褪去了自己的手部护甲,随即男人有力温热的宽大手掌便温柔的覆了上了他苍白泛凉的左手,反手握住,并郑重其事悄无声息的缓缓收紧。

    他错愕的睁大了双眸,下意识的想要抽回左手,然而对方却固执强硬的加重了力道。

    伴随着一点一点浮裹而来的重重魔雾,他终于对上了紧抿着双唇,声音艰涩苦闷的屠龙者那显得有些孤寂黯淡的碧色双瞳。

    “还是不行么?Master?”

    ……

    托莫德雷德的福,心生愧疚主动去招惹了对方的小黑接下来被齐格飞缠上了。

    不过对方也没做什么,仅仅是拉着他的手不放而已,搞得他连战斗都没参加,就在一旁看着其他人和敌人打过去打过来——虽然战力绝对是充足的——自己却被迫站在角落和齐格飞一起降低着存在感。而最糟糕的是,齐格飞会脸红。

    不,手拉手觉得丢人害臊的话你可以放手啊?!为什么要一直拉着我?被所有人看着不觉得很奇怪吗?!

    不仅如此,在齐格飞发现小黑并没有反抗的意思后,便得寸进尺有意无意的越靠越近,甚至小心翼翼的开始用腰后的尾巴或是龙翼蹭他,并把他往自己这边带——尽管小黑后来发现这似乎是对方无意识的小动作,因为他顺着蹭到了自己小腿的龙尾一把摸上去的时候,对方的反应看起来相当吃惊。

    “!Ma、Master。”

    “汝虽非龙种,既已生有龙尾龙翼,也应好生控制。吾虽知汝欲亲近于吾,亦不必如此。”转身反手抓住在自己小腿上磨蹭的墨绿龙尾的上部分,小黑摸了摸上面凹凸不平的粗糙鳞片,然后又在龙尾移开的时候伸手捏了捏其下光滑白皙的弧状隆起结构,头也不回的问道,“汝有知觉乎?”

    “是…确实是有的,请不要这样摸了,感觉很奇怪……抱歉,我不知道。我确实不是故意的。”

    对方诚恳道歉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忐忑紧张且不太自然,因为扭着身体也不是很舒适的小黑也就赶快放开了手让他的尾巴离开,重新转了身来,看向了身边的屠龙者。

    “汝莫不是不惯于生有龙尾、龙翼?”

    “不,其实还好。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有时候它们会不受控制的自己乱动……”银发褐肤面颊微红的屠龙者移开目光偏过头去顿了顿,却再一次握紧了依旧攥在手里的左手,“您也有尾巴,不会发生这种事情吗?”

    “不曾。”小黑摇了摇头,皱起眉头认真的回答道,“吾之龙尾乃是武器,怎能乱动?”

    “是这样么……”

    “那么,您讨厌我的尾巴吗?”

    “何出此言?”小黑疑惑的看了不知为何情绪有些阴郁压抑的屠龙者一眼,回头瞥了对方腰后覆盖着龙鳞并不算太长的尾巴一眼,“汝尾甚好,虽无攻击效力,然相比而论,吾觉此更为可爱。”

    “齐格飞?”

    话音刚落小黑就莫名其妙的眼睁睁的看着又蹭过来的尾巴,转头纳闷道。

    “啊啊,抱歉,Master……我忍不住。”

    屠龙者低下头这么懊丧诚恳的说道,似乎相当苦恼。

    发现齐格飞似乎很难控制自己的尾巴和翅膀后小黑也就任对方去了,他们俩这样的绑定状态直到完成任务带着新加入的从者安徒生回到据点后才不得不结束。在这过程之中小黑都没怎么说话,只是和自己的从者待在一起安静的看着面前发生的一切。

    而回到据点后,名为安徒生的Caster在得知了魔雾应该是从地下的情报后很敏锐的开始与藤丸讨论从者限界和魔雾的关联问题,小黑和其他从者待在旁边认真的旁听着,直到对方天马行空口若悬河的扯到恋爱与处男的关系时,坐在沙发上的小黑才像认真听课的学生回答什么抢答题一样猛的岔了进来:

    “处子之身并不等同于未曾有过恋慕之情。大抵正因其为处子之身,其情甚洁,故能体会爱恋纯净之至美。又因其求之不得,正值多愁善感敏锐之时,便可肆意驰骋、极尽于世间浪漫梦幻或是凄美婉约。可是此意?”

    然后他就成功的引起了安徒生的注意。

    这个看起来只有十岁左右却有着极为漂亮成熟的男性声线的蓝发少年从者立刻停下了讲话转头上上下下打量了他片刻,才难以置信的喃喃自语般感叹道:

    “……我的天啊,这正是让作家们又爱又怕的一类稀有读者。”

    “你到底是谁?”

    “吾乃中国武器之……”

    “不不不,这不是最重要的。你是什么?妖精?还是神明?总之肯定不是人类。你从开始到现在一句话也没说,我也就没有真正的注意到你——这本就不同寻常我早该想到的——你该不会就是在旁边独自观察着我们所有人吧?真是让人不寒而栗,你知道些什么了?”

    “……”

    小黑第一次被其他的才出现没多久的从者一下子给怼闭嘴了。

    像是猝不及防被揭穿了伪装似的,他沉默的看着面前这个感知力过强的Caster,思索了片刻便选择了撤退避让。

    “知又如何?不明也矣。”

    而过了一会儿后,正好杰基尔又得到了另一个紧急求救信号,小黑就主动请缨和Caster库夫林他们的大部分从者一起去赶往苏格兰场执行救援任务了。

    而齐格飞却出乎意料的选择了留守,小黑也没有强制将之带走,反正将自己的从者留在据点也就多了一个联系方式和特殊的移动定位,用来以防万一也不亏。

    而第一次见到小黑在其他从者那里吃瘪的马修在小黑离开后就赶紧向安徒生开始提问,却没有想到得到了相当奇异的答案。

    “那个,安徒生先生之前和小黑前辈说的……是什么意思?”

    “你们感觉不到吗?他在把人当成书一样在读,对于描写不够详细、即不熟悉的内容保持沉默旁观,直到能够彻底读懂。虽说并没有恶意,但那种过于灵性的目光还是会让人觉得难堪吧。人毕竟不是书本,总感觉他在试图从你身上扒出什么、甚至要认真做点笔记的感觉可不怎么样。”

    “诶?会有这样的感觉吗?不过小黑前辈确实有时候很认真,但这样说也太……”

    戴着眼镜一副小大人样的安徒生闻言摇了摇头,坐在沙发上继续解释道:

    “很少有人能做到这种事情。这种人的可怕之处在于能够全然以旁观者的眼光,根据已有的外在信息进行推理,从头到尾的看清楚一个人的所有情况,并像做文本解读一样不动声色的把自己想要的内容从中轻而易举的提取出来。甚至于能够发现作者本人——也就是当事者都不会注意到的但确实存在的某些更深层次、更细微的因素。太糟糕了,实在是太麻烦了。”

    “也就是说在安徒生先生看来小黑前辈对他人的解读能力其实是很强吧?能够很体贴的感受到别人内心深处的真实什么的……”

    “不不,你搞错了。他并不体贴,他只是能看见而已,只要他愿意。就像你能很轻松的看见书上所写的内容一样。至于看见后他会怎么想、怎么做,根本就和书里的人无关。我是说,你看书的时候也许会喜欢上某个主角或是讨厌某个人物,但你绝不会认为他们能够和你产生什么实际关系。你明白吗?他看所有人的眼光简直就是把他和我们区别当成两个世界的生物。这样虽说确实能得到最为正确客观的结论,但也有一个极大的弊端——”

    “他大概是无法将自己考虑进去的,并且也无法理解我们的感受。”

    坐在沙发上的少年英灵抱着书晃了晃腿这么理所当然的说道,摊了摊手。闻言藤丸也有些难以想象的皱起了眉头,惊讶的提出了质疑:“怎么会呢?如果真的是像读书那样一目了然的话,再怎么说也应该有些地方能够感同身受的啊?”

    “不行,对他来说这很难。因为他没有类似的经历,更无法想象。”

    “为什么?我不明白,前辈。”

    “我也一样……”

    “那就赶快说明白啊,你这个知道拖稿的无良作家。这种时候就别再卖关子了,没看到在场所有人都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吗?还是说刚刚哪些事情都是你随口胡诌的?你才见到他多久就敢这么断言?!”

    同样感到好奇而选择暂时留下来打算过会儿再加速追上去的莫德雷德不耐烦的追问道,火冒三丈的表情似乎忍不住想把这个悠哉悠哉的少年作家抓起来一顿狂摇似的。

    “你不也见到他没多久吗?还不是一样很在意。再说又不是谁都和你一样迟钝,有些事情看一眼就能明白了。自己不动脑子还理直气壮的怪别人不讲清楚,想知道关于他的信息又不好意思当面去问本人就直说嘛。”

    “你——啊啊!!可恶!!”

    “抱歉,但还请务必告诉我这其中所包含的意义,安徒生先生。”就在这个时候,一直沉默着站在一边的齐格飞终于开口了,他不明意味的举起右手看了看自己空落落的掌心,然后缓缓握紧闭了闭眼,“因为这对我来说很重要,我是他的从者,真名是齐格飞。正如你所言,我也确实感觉到了Master身上的距离感,却对此却无能为力,也不明白为什么……请恕我愚钝。”

    “齐格飞先生……”

    “没办法,那就举个具体点例子来说吧。”

    在之前的战斗中也曾无意间瞥到过齐格飞和小黑站在一起的安徒生叹了口气,把怀里抱着的书随手放在了沙发上。

    “假如他正在读一部爱情有关的小说,正看到了男主角和女主角相爱的情节。这个时候,他却对此产生了疑惑。因为他虽然能清清楚楚的列出前前后后男主角爱上女主角的所有理由,却不明白为什么因为有这些理由男主角就会爱上女主角——这样说你懂了吧?”

    “不过即便如此,根据已得的条件,他大概还能在脑海中构造出一个比原配更适合男主角的女主角来,或是精准的挑出作者在接下来描绘这个爱情故事时所未考虑到的缺陷或不合理的失误什么的。当然,他还是没办法理解。虽说爱啊恋啊这种事情本身就没什么道理可言……不,不如说正是因此他才能找出所谓的理由来,最可怕的是按这样的推论竟然是行得通的。平常人根本找都找不到头绪的事情——我也说不清这是什么原理,这大概已经凌驾于人类的思维模式了——他能将之理性化。”

    “呃,怎么这样……”

    “从文学的角度来说就是没有代入感或者说认同感。轻蔑——对了,这个词大概可以概括他的感受,因为实在是太简单了。就像你有时候看到一些劣作中的侦探故事情节时不禁会发出‘哇这人是个傻瓜吗这么都能骗到‘、‘白痴都看得出来真相是什么’之类的感叹。想必他也正是怀着与生俱来的傲慢以及难以理解的好奇去悲天悯人的吧,而不一定是想去刻意侮辱什么人。”

    较为详细的描述解释了一下小黑现在的心理状态,少年模样的英灵推了推自己的眼镜,像是同样对小黑的存在方式十分感兴趣一样。

    “切,都是些什么奇奇怪怪弯弯绕绕的说法啊,那家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不成你的意思是我被骗了吗?!”

    “我可没这么说。要知道他原本是可以什么都不做的,好歹也自己想一想吧。”

    “至于要怎么打破这种状况……喂,给我听好了,那边那位屠龙的大英雄,这不是你特意留下来想要问的吗?”

    没有管旁边忽然毫无预兆的意识到了什么一般偃旗息鼓沉默下来的莫德雷德,安徒生好心的开口提醒道,惊醒了一旁陷入了沉思的屠龙者。

    “是!……抱歉,我走神了。”

    “不,这倒是可以理解的。身为他的Servant你似乎是想起了什么,那么也应该是明白了什么吧。既然如此我就再多提一句,算是给你强调一下。”

    名为安徒生的Caster一边这么说着一边跳下了沙发、郑重其事。

    ——“你必须想办法主动去将他拉入这边的世界。否则的话,他永远都只会在一旁注视你,就像注视着其他所有人一样。”

    “!……我明白了、非常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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