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呐,桔梗大人,总感觉这里阴森森的了。”小蓝猫窝在女孩怀里,一双晶蓝的猫瞳小心翼翼的打量了一下四周。
穿着振袖红樱和服的女孩,外罩着一件松鹤纹的衣衫,神情淡漠,目不斜视。前方昏暗的烛光映照在她漆黑的瞳孔里,折射出流金的光芒:“不要说话,蓝。”
蓝,昨天她在迹部家救下的那只猫,也是她的新式神。
走廊里昏黑一片,只有引路女仆手中提灯散发出的微光。
她们的脚步声在漆黑的过道里显得格外清晰。
“真是抱歉了,桔梗大人。”带路的女仆提着描刻着浮世绘的琉璃灯,微微侧过脸,冲她歉然一笑,“因为这里有不可见光之物,所以才未掌灯。造成不方便之处,真是万分抱歉。”
“いいえ、大丈夫です(没关系)。”从女孩的脸上几乎看不出任和情绪变化。樱色和服的女仆温柔浅笑,回首继续领路。
弥漫着浊气的阴暗角落里,在女孩走过的地方,未知的污秽之物正在蠢蠢欲动。
“桔梗大人,这里,到了。”通过漫长的走廊,提灯女仆引她走到通道尽头的房间目前,停下了脚步,微微颔首走到一旁:“的场大人就在里面。”
“有劳了。”桔梗闭目微鞠一躬,拂袖推开了房门。
打开门的那一刻,她稍微顿了几秒。这屋子里极暗,只有从窗口泄露的几缕阳光。房间里屏风罗帐,茶几团蒲皆隐在黑暗中,看不清晰。
“桔梗吗?”绘着飞花落盏的屏风后面,突兀地响起一个稚嫩却冷淡的声音。
又是一个早熟的孩子吗?她抿了抿红唇,答道:“是了。”
“这样的话,就请走屏风后面来吧。”
“那么,打扰了。”她安抚着有些轻颤的蓝猫,缓步绕到了屏障之后。
黯淡的藤灯下,少年老成的男孩缓缓抬头看向逐渐靠近的人。
当他抬起头的那一刻,桔梗微微愣怔了一下。男孩生得十分清秀美丽,穿着一身正统的黑色和服,过长的黑发松松垮垮的束在脑后,过分孱弱的脸庞上显现出不该在这个年龄出现的死气。还有他的右眼,被什么古怪的符咒遮住了,只露出左边的一只赤色的丹凤眼。
“觉得很奇怪吧,你?”男孩捂住遮有符咒的那只眼,低声自嘲似的笑了两声。
桔梗没有动作,淡淡的回道:“不奇怪。”
“是吗?”男孩捂着眼的手怔了一下,“那就请先坐吧,樱庭家的桔梗。”他抬头直视她的眼睛,展示出一个家主的威严和气势。
男孩的气势或许很足,也许在他同年龄的人很难不被他的气势压倒,甚至于一些成年人也无法在他的威慑下表现自如。但是桔梗本就是战国时期斩杀过不少妖怪的杰出巫女,又经过生死的淬炼,这世界上大概很难找到令她慌张的东西了。
的场静司看着坐在他对面,神色自若的女孩,不由皱了皱眉头。他刚才的确故意放出了气势,但这个明显年纪比他还小的的女孩却没有任何反应。难道樱庭家这一代的继承人这么强吗?
他握着茶杯的手不由紧了紧。
桔梗看出了他的疑惑,但她并多言的打算。自己来自异世界这件事,在找到回去的方法之前,她还不想让其他知道了。“的场君,请开始吧。”她跪坐在团蒲上,摊开右手,示意会话开始。
今天是的场家和樱庭家新一代继承人的第一次会晤交流。本来是该由樱庭静延前来的,可由于他学习懒散,学业不精,樱庭老先生怕丢人,就只好派桔梗来了。
一个十岁和五岁的孩子在一起一本正经的讨论阴阳术,在别人看起来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但他们两个都做的很好。桔梗是再世为人,早过了浮躁的年华,而这个十岁左右的男孩却也像在小小年纪经历过什么一样,显得各外成熟稳重。所以桔梗没有因为他是孩子而敷衍了事,的场静司也没有因为她看起来比他小而轻视她。两人你来我往,竟谈论了足足一个上午。
到了午膳时间,的场邀请她留下来吃饭,桔梗婉拒了他请求。
“虽然的场君这样邀请我,但是桔梗现在还是先得回去了。”桔梗起身鞠躬,表示了歉意。
“无妨。”的场静司也随之起身,“我突然很想出去走一走,不如我送你回去吧。”
“那就麻烦的场君了。”桔梗这次倒没有拒绝。因为樱庭家的司机把她丢在这里就跑了。樱庭家离的场家的主宅很远,要是靠她步行,还不知道要走多久了。桔梗知道樱庭老先生是有故意让她留下来过夜的。这个世界的沿袭阴阳术的大家族十分稀少,樱庭有意和的场家结亲,但是她可没有这个打算了。毕竟她是终究会离去的人啊。
最后桔梗坐着的场家的车回到了樱庭宅。
樱庭老先生看着从车上下来的桔梗恨铁不成钢的瞪了她一眼,但在看到的场静司也在车上的时候瞬间恢复了笑脸。
“的场,今日和桔梗的讨论如何?”樱庭老先生看着和桔梗并排走来的的场静司,笑得格外慈祥。
的场静司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却恭敬有礼地答道:“桔梗是个很优秀的阴阳师,这次论会使我受益良多。”说着,他的眼神不禁意间望桔梗那里瞟了一眼。
樱庭老先生见状,心中非常高兴:“那桔梗了?你认为任何?”
桔梗面色淡然,认真回道:“的场君的见解精辟独到,桔梗从中也学到了不少东西。”
樱庭老先生看着互相欣赏的后辈,思索着点了点头:“那么的场今天就留下来吃午饭吧。”
的场静司顿了下:“那就打扰樱庭先生了。”
最终,桔梗没能在的场家吃上饭,的场静司却成功在樱庭家蹭上了饭。
午膳并未立刻做好,所以桔梗应樱庭老先生的要求带着的场静司四处参观。
“这里的樱花开得真好了。”的场静司站在走廊上,看着对面成片的樱花树,情不自禁的感叹出口。
“的场君要过去看看吗?”桔梗作为东道主,适时体贴的询问了一句。
“好啊。”他偏头看了她一眼,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个难得的微笑。
两人一前一后,相隔不远走到樱花树下。此时的樱花开放的正好,清风一来,落地成毡。
他停在一棵盛开的最为茂盛的樱花树下,抬首伸出纤细脆弱的手掌,扶上那干燥斑驳的树干:“人世匆匆,宛如逝樱,落地伤亡,不回枝头。”
对于一个才十岁左右的孩子来说,说出这样的话似乎太奇怪了。但是考虑到他身份的特殊性,好像又理所当然。桔梗张开手心,接住一片落樱:“落地之花,皆归尘土,来年之春,又绽风华。”
他愣住了一下,扭头对上桔梗清亮的眼睛:“桔梗喜欢樱花吗?”
“喜欢。”她收回手,握住那一片绯红,“美丽的事物没有人会不喜欢。难道的场君不喜欢么?”
“我自然是喜欢。”清风拂过他鬓角的碎发,微微遮住他的眼睛,叫人看不清他眼底的神情。
两人对视着沉默了半晌,都没有什么话可说了。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好在管家竹内先生及时的出现了。
“小姐,的场少爷,午膳已经做好了。”看不出年龄竹内管家,穿着黑色的燕尾服,鼻梁上架着复古的金丝眼镜,举止行为彬彬有礼。
“那么的场君我们就先去吃饭吧。”桔梗扭头对的场说道。
“嗯。”的场的那一张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饭席间,桔梗依旧抱着她的新式神。
樱庭老先生看了不由唠叨道:“桔梗,吃饭不要抱着猫。”
“是的,爷爷。”桔梗听罢,便抱着蓝出去了。
的场看着桔梗走掉的背影,不禁问道:“桔梗她很喜欢猫?”
“是啊。”樱庭院摸着胡子笑道,“别看她整天没什么表情,做什么事情都淡淡的,却出奇的喜欢小猫小狗之类毛绒绒的东西。刚开始知道的时候,老爷子我也是吓了一跳了。”
喜欢 ,小动物吗?的场垂下红色的眼睛,眼底闪现一抹柔光。
桔梗抱着蓝离席回到房间后,原本安分的不得了的小猫瞬间闹腾了起来,扯着桔梗的衣袖,眼泪汪汪的抱怨道:“桔梗大人,下次你去见的场静司的时候千万别带我去了。”
“为什么?刚开始你不是还很想去的吗?”桔梗不解,“难道你怕他?”
“当然不是!”蓝立刻反驳,它怎么能在自己女神大人的面前认怂呢?就算真的怕也不能承认啊。
“那你为什么不去?”桔梗揉了揉它的脑袋,“的场君家里有什么让你害怕的东西吗?”说着她不由想起了那漆黑过道里的古怪气氛,心下冒出了几分疑惑。
让它害怕的就是的场啊。但它不想说,于是它垂下脑袋,呐呐道:“反正就是看见那个姓的场的就浑身不舒服。”
“原来还是怕的场君。”
“才不是了。”小猫扬起头,死不承认,“都怪那个的场身上妖怪的血腥味太重了。而且对妖怪抱有莫名的敌意,我只是不想被他下黑手而已。”
的场静司讨厌妖怪,桔梗也有所察觉。不过要说的场会无缘无故对别人的式神下黑手这种事情她也是不会相信的。但为了维护某只猫小小的自尊心,她没有揭穿它,而是点了点头道:“好啊,下次我一个人去就行了。”说着,她把猫放在了地毯上,摸了摸它的毛:“你先带在这儿吧,我先去吃饭了,让客人久等就太失礼了。”
“等等。”见桔梗转身要走了,蓝立马拽住她的裙角。
桔梗回过头来,迷惑地看着它。
“如果你很想我陪着你去的话,我还是可以考虑考虑的。”它耷拉下头,一张猫脸竟出现类似于羞涩的表情。
“不必。”桔梗大人不解风情,丢下这两个字就走了。
可怜的猫咪抱住胖胖的可爱的自己瑟瑟发抖。
吃了午饭后,桔梗送的场静司出了别墅,临上车前,两人约定了再次讨论的时间。
“桔梗,期待与你的下次见面。”的场静司打开车门,很纯真无邪(其实面无表情)地说出这一句话。
“我也是,的场君。”桔梗大人一本正经。
“那么,再见。”
“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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